深吸一口气

　　“什么人？又有文艺团领导来视察么？” 为面膜定时的闹钟适时地响了起来，孟殃揭下面膜，又开始往胳膊上涂身体乳。

　　“今年政府不是支援了一个音乐剧项目，内容主题正好跟我们息息相关。人家想让预定的男主角来实地考察一下，主要是想了解团团的生活习性这些…”方馆长的声音明显有一些不确定，却也暗暗透着坚决。

　　“老方，我不明白，这跟团团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团团有多重要？！不行，我不同意，它不能见陌生人。” 孟殃烦躁地把笔一扔，把自己重重砸到床上。

　　她想起来桌上的手机还开着免提状态，于是又挣扎着站起来，凑近话筒强调：“老方，这事儿没得商量！”
　　“殃殃，这事儿不是你跟我能决定的。那是上级……”不等方馆长把话说完，孟殃按了挂断键，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就这样静止了几秒后，孟殃的睫毛忽得颤了颤，抓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搜索界面显示出“周寥”的名字，孟殃把语音界面切换到文字，一字一句打着。

　　彼时周寥正背着吉他从天涯酒吧走出来，跟一起帮忙演出的乐队朋友们告别。
　　五月的D市到了夜里，寒意还是从四面八方向晚归的人们身上袭来。

　　周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切换到设置，正准备取消静音模式，屏幕突然无声地亮了一下。

　　“谢谢你送的吹风机，我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下次别送了啊。今天试镜怎么样？”

　　周寥盯着那条文字想了想，无奈得扯了扯嘴角。
　　真是她的作风啊。

　　“试镜啊，后来没去。你也知道我耳朵这情况……行了，你快早点休息吧。”
　　周廖发完这段话，将手机揣进兜里，深吸一口气，向正接纳着赶末班车的人们的地铁站走去。

　　孟殃盯着消息看了很久，终于打了一句“晚安”。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她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喃喃自语：周廖，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情，任何挫折，影响到你的灵气。

　　来不及细想，孟殃已经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困意。她从床头抓来眼罩，钻进了被窝。

　　又是同样的梦境。
　　波光粼粼的水面，那是孟泱泱最爱的地方。

　　每次她在水底锻炼气息的时候，她总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望着她可爱的朋友摇着尾巴在她的四周一圈一圈地环绕着。
　　白鲸欢快地叫着，她也开心地回应。

　　直到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眼时，只见水面的方向突然失去了光亮，大团大团的红色浸染了整个水池，而在她右手边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下坠。

　　什么是红色的水。
　　鲸鱼的血。人的血。

　　“包子！！！”
　　孟殃急切地朝着水面游去。
　　她拼尽了所有的气力，想着唯一的光亮不停地划动着四肢。
　　近一点，再近一点。
　　还差一步。

　　孟殃一个激灵，猛地从床头坐了起来。
　　一旁的的闹钟急促地响了起来。原本轻快的铃声变得有一种窒息般地压抑。

　　“又做梦了。”
　　这是她两年来反复被纠缠着的噩梦。
　　在梦里她知道，只有拼了气力付浮出水面，才能深吸一口气。
　　而且现实里，她的“包子”却再也不会回来。

　　周一的海角三十七号，是水族馆全体人员的休息日。
　　本该在六月出现的蝉开始蠢蠢欲动，白天也开始变得漫长。

　　“早啊殃殃，昨天刚演出完，这好好的休息日你怎么会过来。”负责白鲸表演舞台布置的田壮正跟工人交代周一表演时舞台布置的要点。

　　孟殃穿着一套的运动服，戴着一副LV墨镜，脚踩一双白色雨靴，再搭配一个风格不太搭的黑色背包，熟门熟路地经过自动门，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见到田壮，又是一副熟人才能见到的笑脸，笑嘻嘻地向他走来。

　　“我这不是提前来看看明天表演的舞台嘛，再说了下午三点哪里早了？”孟殃摘下眼镜，望了望田壮正为了新的水底表演而改动的舞台，露出赞许的神色，亲昵地挑了挑眉，“壮壮哥，你办事儿我放心。”

　　田壮失笑，默默后退了几步：“我看你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每天就知道团团团团的，行了，修雯早上值班的时候帮你喂过一次了别喂太多，去吧去吧。”

　　“改天一定请你跟修雯吃饭啊。”孟殃摆了摆手，小跑着向女更衣室的方向跑去。

　　打开柜子，孟殃利落得换好工作服，瞥见书桌上摆着一版新买的牛肉粒还没开封。
　　上面贴着一个便利贴写着：来自修雯美少女的爱心牛肉粒。

　　孟殃从抽屉里拿出圆珠笔按了按，在这段文字的后面加上一句：
　　女儿乖，殃殃爸爸收下了。

　　提着小半桶胡瓜鱼去团团“宿舍”的时候，小家伙…年龄上的小家伙正躲在角落里浅眠。
　　昨天的表演一定累坏了吧。孟殃心想着。

　　孟殃站在水池边，正出神地思索着要不要再去加两捆胡瓜鱼作为奖励，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

　　“好啊你这个鬼灵精，竟敢戏弄你妈妈！我必须要治一治你了！”话刚说完，团团又耍起小心思，它模仿起小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呜咽起来。

　　孟殃跳下水，嘴上一边是碎碎念，一边追着团团打闹起来。水面的倒影投在墙上，亮闪闪地很是神秘。

　　终于消停下来后，孟殃花了十分钟在水池边热身。
　　调整完身体的状态，孟殃深吸了一口气，吹响了了脖子上的口哨。

　　团团不明所以，摇着尾巴围着她回应着。
　　孟殃打开了侧边通往水箱的阀门，伸手摸了摸团团的脑袋。

　　“走了团团，跟我去适应适应明天的新环境。”
　　孟殃一只手顺起一只护目镜，另一只手拿出对讲：“壮壮，水箱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SUNDAY音乐公司。
　　莫以南董事长的办公室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莫总，《白鲸梦》那边的试镜安排在下周日，周三到周六下午2点到晚上8点的行程都在水族馆，会有专门的白鲸饲养员跟莫深对接，这些我都跟海角三十七号联系好了，您不用担心。”

　　莫深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坐着，左边耳朵戴着蓝牙耳机，划着ipad看着曲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而主位上的人视线也完全不受影响，两只手紧紧握着拐杖，坚硬的下颌角抿成一条线。

　　每每像这样站在董事长室的中央，丁超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他不仅得应付一个莫深，还得应付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说平日里就得面对一座冰山，那两座冰山加起来的寒冷绝对是翻倍的。

　　更别提这附加的那座冰山，还是他围着团团转的领导的亲爹…

　　“莫总，您……您怎么看？”丁超有些紧张地问道。

　　莫以南静默着等待了一会儿，忽得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有穿透力一般，上一秒还在用手指在大腿上打着节拍的男子鬼使神差般地停了下来。

　　丁超只觉得呼吸一滞。

　　“等做完这个项目，跟我约定的十年期限也差不多要到了吧，莫深。”莫以南摸了摸拐杖上的龙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多年苦心经营出的“杰作”：

　　“只要这一点没忘，其他我都没什么意见。”

　　从莫以南的办公室里出来，莫深的心情很是焦躁。
　　音乐剧是他多年以来坚持的，且已经发展到了业界都十分认可的程度。只是在他那天生骄傲的父亲眼中，这些荣耀好像与他本身的努力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一样。

　　不稀罕，又怎样。

　　出了莫以南办公室的门以后，莫深就没再让丁超跟着。
　　他忘记了用口罩和帽子遮掩自己，不过是去往公司楼下的路，就引来频频侧目。

　　“天啊你看到了么？！刚刚那个是《歌剧祸影》的男主角莫深么？！”
　　“我在公司这么久竟然第一次见！”
　　“也太帅了吧，我怎么就没想到带支笔要个签名呢！”

　　莫深找到停车场的爱车，以最快的速度钻了进去。
　　此刻他的大脑发胀，只想迅速地找个清净的地方脱身。
　　他点开车载音响，随意点开一首Lovelytheband乐队的《Broken》，再翻到导航页面，手指停在了最近更新的那个地址。

　　“海角三十七号。”

　　水族馆的白鲸场馆内。巨大的水箱像是一个拥有魔力的蓝色星球。
　　那星球之中，一个少女和白鲸正在其中在翩翩起舞。

　　D市水下憋气最高记录的保持者孟殃，正用无氧气瓶装备的高难度动作和白鲸一起，进行着试水表演。
　　水箱内的整面灯光管通透灵动，蓝色的水面波光粼粼，一切赞美之词都显得有些多余。

　　而在白鲸场馆的尽头，一个男人打开沉睡的大门，逆光而来。
　　他的皮靴在大理石的路面上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走到了水箱的中央。
　　水箱中的少女双耳微动，就在那一瞬间。
　　孟殃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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