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

作者: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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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暗


      景桁:“……”

      这厮果然神游去了,什么都没听见!

      景桁皮笑肉不笑,一面说一面观察他的神色:“不错,明日由内侍颁旨。回宫一路上给孤把落鹓姑娘照顾妥帖了,暂且居于观月楼,入宫后安置在绮乐司。”

      冯折怔怔点了点头,仿佛想说什么,但仍旧规规矩矩行礼告退。

      “我说冯大人,”冯折刚刚离了是非之地,便有半醉不醉的醉鬼扑到跟儿前,“冯爷,真真儿好胆色,就您这听三不听四的本事,我宋某佩服!”

       冯折拨开他几欲勾上他脖颈的胳膊,把醉鬼扶稳:“怎么,宋大人还不晓得我冯某人?若没几分城墙厚的脸皮,我哪儿来礼部的饷银可拿。”

      “嘿嘿,”宋子犹凑到他耳边,这才不学那些朽夫子装模作样说官话了,低低笑了两声,“岑之,你的本事通天彻地的,就是装的不像,不像!”

      冯折犹自装傻:“不像谁?”

      宋子犹醉眼一笑:“不像你爹。”

      冯折的笑意一凝。

      “冯老爷子手眼通天那会儿,最大的能耐就是让天下人都觉得他是个草包,但他漏算了,就是没算算你这条道该怎么走,”宋子犹继续说,“岑之,听哥们儿一句话,新桃换旧符这事儿,你不成的……”

       “你喝多了。”冯折面无表情道。

      “我知道,我喝不多还和你说不清呢,”宋子犹顿了顿,艰难的飞了个酒嗝出来,“凰凰……”

       “成则!”

       “成成成,落鹓落鹓,我闭嘴!”宋子犹投降,“岑之,岑之……我就是心里难受。”

      画舫里仍旧觥筹交错,冯折阖眸,浊浊呼出一口气,却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他把宋子犹扔进西厢,偷偷顺脚带上门,蹑手蹑脚走出了花厅。

      他并未发觉身后景桁的目光如炬,正直直望向他局促的背影。

      走出前厅,一张张美人脸越过冯折的肩膀,他逆流行至船舷处,便逮着一个姿貌清丽的丫头,有些焦急询问:“劳驾,在下景国礼部侍郎,姑娘可否带我一见落鹓姑娘,下官有事相商。”

      那丫头眉宇间携着点轻易察觉的傲慢,像是打发惯了这些牛皮糖一样的登徒子:“我家姑娘不见外客的。”

      “姑娘误会了,”冯折耐着性子,“下官并非借故亲近,只是落鹓姑娘被封为特使出使我国,有些事情还是要同她当面商议。”

       “特使?景国?”那姑娘被突如其来的这番话吓得不轻,连手里的托盘都险些摔了,“这……这我们姑娘这就要走了?苏妈妈?苏妈妈!”

       她把小木盘推到冯折怀中,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六块杏仁酥,旁边一盏核桃酪,这些都是她爱吃的点心。他看着这点心一出神,兢兢业业捧着这点花哨东西继续辗转,直到他鬼使神差地顺着游花回廊的层层纱幔到了三层,厅堂里是很热闹的,唯有这三楼清清寂寂,一点声响也没有。

      随后,一扇弦响分花拂柳而来。

      走廊尽头的那间房中,倏忽漏出豆大一点温温暖光。一个纤瘦的影子落在那点烛光里,笺出一个细长的影子,屋中那人似是信手取了把琴,随意揭了三两句,既不诉心事,又不表愁情,同那点飞进江心的落雨一样,清清淡淡,随心所欲。

      冯折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慢慢靠近那扇门,门里却突然传来声音:“怎么去了那么久,后厨里连点点心都没有了吗?”

      一听见那个声音,冯折的脚步就打个磕绊,他看了看托盘里的杏仁酥。他想开口的,声音却积在嗓眼儿不肯遂他调遣,于是他只能强迫它们发声,“是我。”

      门内所有的动静一应不见了。

      “你是哪里来的,不晓得我笙箫楼的规矩吗?”秦凰手指无意识抓抠着衣角,绣得妥帖的金丝银线被她揪得不成样子,“阁下自重。”

      冯折苦笑:“这个道理在下若是不懂,如今已经破门而入了。”

      秦凰沉默下来,一江素寂,两人隔着一扇雕花门,一扇明窗纸,一盏焰火,却平白生出些许咫尺天涯的惆怅。秦凰自认是没有资格惆怅的,她的那些原本安安分分所在箱子里深埋在泥土里的情结也非一句“惆怅”能概括出来的。

      这场沉默的角力,最终是由她自己结束的:“落鹓只是一介秦楼乐师,深更半夜,是万万不敢与侍郎大人纠缠不清的,大人自重,请回吧。”

      冯折的影子在门外动了动:“姑娘有所不知……贵国国君已经下令,姑娘将作为贵国的宫廷乐师,成为景国的座上客。”

      冯折这话说的很婉转,足够委婉,但对秦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说……”秦凰的手指无意识勾住琴弦,“去哪里?”

      “景国,兰陵。”

      吱呀一声,冯折面前的门开了,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说不清是因为什么——秦凰就站在他跟前,没有戴面纱。

      杏仁眼,原本珠圆玉润的小脸如今瘦得脱相了,她瘦了太多,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里也不再那样神气了,如今只有怒意,冯折只是看见她,便觉得他强装出来的所有冷静淡然,所有的胸有成竹都胎死腹中,仿佛这六年的所有辗转反侧,彻夜不眠都灰飞烟灭了。

      他曾想把自己早些熬到油枯灯尽,又想留下这条命期待能再见她一面。

      如今见到了,天不薄我,我的姑娘还活着,冯折却不知道他该不该雀跃,他张了张嘴,秦凰却先一步开口了。

      “所以,冯折,你是来颁旨的?”秦凰盯着他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淡,很冷静,冯折突然便哑了,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他盯着手里那盘点心,半晌,他才说:“如果你想,这两日,我可以替小殿下筹谋,送你远走。”

      秦凰看他的眼睛,一时不知是该气该骂,她也曾有过同这个人重逢的希冀,可不论以何种境况再见,尾随而来的那些陈词旧账就是不肯放过她,她也想轻易把它们揭了去。

      “到时候,小殿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冯折说,“我有把握让景桁一辈子都找不到你。”

      秦凰几乎没有思考:“那之后你待如何?”

      冯折愣住,秦凰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你……还有,笙箫楼又待如何。”

      冯折:“我会想个万全之策……”

      “你的‘万全之策’无非就是鱼死网破,”秦凰苦笑,“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万全之策?”

      冯折无法将他们现在的关系封进一个具体能够言明的壳子里,秦凰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又是站在什么角度,但他不可否认:“你说得没错,但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这是我欠你的。”

      秦凰却摇了摇头,她退回屋里,对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数便要关门:“冯大人,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会再信你了。于你于我,从来都改变不了什么,从前是,如今也是。话带到了,大人请回吧。”

      ……

      前厅之外,景桁身边的王从公公递上一杯醒酒汤,四周仍是一片歌舞升平,王从公公却压低声音:“陛下是觉得,那位当真像……”

      “你觉得是‘像不像’,”景桁瞥了他一眼:“还是‘是不是’?”

      王从会意地哈腰笑笑:“奴才不敢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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