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铲屎官

　　白君君的意识回笼之际，闻到淡淡的古兰熏香味。

　　她缓缓睁开眼，瞧见的便是绣着银线海棠花的红绡帐。她动了动手脚，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人身。

　　这一下惊得她往旁边一蹿，摔下了沉香乌木床，背部被脚踏抵得生疼。

　　“嘶……”

　　痛痛痛！白君君揉揉后背，缩到墙角处，自觉安稳，才开始打量这陌生的屋子。

　　此时已是深夜，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梨木圆桌，桌上摆着一支明烛，罩着绣有美人图的方形灯罩。一只飞蛾在罩内扑闪着，最终还是碰着火焰，落了下去。

　　“啊，小兔子，你醒啦。缩在墙角干嘛，快过来。”

　　话音落下，屋内瞬间亮了几分，也似乎更热了些。说话的人斜倚在窗边朝东的贵妃榻上，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刚睡醒。

　　这人正是白日里白君君遇到的那个红衣男子。男子此时披着勾着金丝云纹的紫衫，胸口袒露了一大片，动作间露出细削光滑的小腿与白净的双足，竟是没有穿鞋袜。他的身后，一条火红蓬松的大尾巴摆来摆去。

　　白君君连忙双手遮眼，大呼道：“你这流氓，先把衣服穿好。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对，什么妖？”

　　白日里，她竟是完全没有察觉，这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是妖。

　　“你这小东西，年纪轻轻的，怎么迂腐地像个老头子，无趣。”

　　说话的声音近到白君君的身前，她只觉男子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再一晃眼，两人都坐在了梨花桌前。

　　白君君从指缝里瞧了瞧，看见男子正了衣冠，才将手放下来。男子用手掌抵着下巴，另一只手似是无聊地把玩着一缕头发。

　　白君君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问道：“你是什么妖？为什么抓我过来？”

　　男子像是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道：“我没说吗？我是胡灵，至于妖身嘛……”

　　说着，男子突然放开了妖气，大妖的气息压得白君君险些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她被无形的气流扶了一把，才结结巴巴地喊道：“狐……狐……狐狸爷爷……”

　　胡灵把玩头发的动作僵了一瞬。白君君只感觉那气流被撤走，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大妖的气势压得更重了。

　　胡灵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轻声说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要叫哥哥哦。”

　　白君君迟疑道：“可是……”

　　“嗯？”

　　胡灵的笑容更艳了，但白君君觉得自己已经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她咽了咽口水，明智地改口道：“胡灵哥哥……”心中却想着，明明就是千年的狐妖，就应该是叫爷爷啊。

　　胡灵这下满意了，重新收敛了妖气，又变回了那副慵懒的样子，说道：“乖……来，小兔子，告诉哥哥，你来久定是想要什么？”

　　白君君的腿还有些软，扶着桌子重新坐在了凳子上，说道：“京城有最好的医馆，我想拜师学医，然后做个云游四方的神医。”

　　胡灵回道：“哟，看不出来，小家伙软软呆呆的，志气还不小。”

　　瞧着胡灵不以为意的样子，白君君心里有些不服气，但抿着嘴不敢反驳。

　　胡灵又说道：“随便你做什么吧，不过久定可不像你老家那么安稳。白天的臭道士看见没，被他逮着，一拂尘，你就该去见阎王了。”

　　白君君倒也不愚笨，知道是狐狸爷爷有所指点，说道：“不知狐……胡灵哥哥有何赐教？”

　　胡灵随手一挥，从西面的书架上飞来两本秘籍。一本封皮上写着“敛气术”，另一本写着“魅惑术”，是十分的简单粗暴了。

　　白君君瞧见前者还有些小兴奋，伸出小爪子想要摸一摸。毕竟这样的法术，白家可没有。看到后者，她涨红了脸，但想到毕竟是狐狸爷爷，斟酌着语气说道：“胡灵哥哥，我……我学这个不太合适吧。”

　　胡灵瞥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让你这小白兔去魅惑人，你还没这个天赋呢。不过我这儿只有这本适合你了，将就着用吧。里面有些迷惑术的内容，真遇到危险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没法打，早早逃脱为好。”

　　察觉到胡灵的爱护之心，白君君放松了些，胆子也大了些，终于坐稳了。她面上乖巧地点着头，心里嘀咕着，我们兔子精本来武力值都这样，谁听说过法术高强的兔妖了。

　　胡灵继续嘱咐道：“你头上那簪子还能看，但离你三尺远就没用了，光靠它遮掩妖气可不行。下午的时候亏得我及时发现，遮掩了你的妖气，不然你就等着被那群臭道士生吞活吃了吧。我的宅子里设有妖障，你最好练好了这敛气术再出门。”

　　白君君连连点头，小手早就一寸一寸地摸过去，将两本秘籍拽了过来。

　　胡灵瞧见了，笑着掏出扇子，敲了敲她的头，说道：“你这小兔子，动作倒是挺快。”

　　白君君一手摸着秘籍，一手捂着头，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胡灵，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

　　胡灵看见她这幅样子，起了戏弄的心情。他将扇子打开，叹口气道：“哎，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拿着捣药杵就敲过来，把我这扇子都打坏了。这上面可是有西风公子的大作，价值千金呢。”

　　白君君心说，明明是你先袭击我的！但看着那扇子上真破了一个洞，又不免有些心虚，坑坑巴巴了半天，还是低头道歉道：“对不起，我改天再寻一把给你。”

　　胡灵面上绷着，心里乐坏了，心想要是这小兔子知道西风公子不过是揽菊阁里的头牌，怕不是要气坏。

　　他摆摆手，假装大度地不再提起，却引得白君君更加愧疚了。

　　胡灵又说了些久定城的情况。

　　天子脚下，龙气旺盛。久定城本应无妖，今年却反常地出现了很多外地而来的妖怪，也多了许多道观。胡灵冥冥之中感应到将有大劫降于妖族，于是来到京城寻求解救之法，也给了小妖们庇护，让他们不至于被道士抓住，弄得魂飞魄散。

　　白君君听罢甚是感动，眼里像冒着星星般，满是崇敬，感叹道：“原来胡灵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族，那每月选定的佳人难道是？”

　　胡灵掩饰地咳了咳，心想这小兔子耳朵还挺灵，嘴上说道：“是的，都是些小妖。”

　　他在心里补充道，不过他只会去提点长相符合他心意的美人。至于其他妖嘛，有鸦在呢。

　　白君君可不知道这一切，只觉白日对胡灵的看法太过武断，心中还在为骂过他而感到愧疚。

　　胡灵却是有些顶不住小兔子那清澈的眼神了，久违地升起一股欺负小动物的心虚感。

　　他心想，多久没遇到这么好骗的小家伙了。算了算了，忍住，还是去找老皇帝玩吧。

　　这么想着，他面上不显，严肃地说道：“我近期有件大事要去办，你如果有事，就来小院里找鸦，他会帮你的。”

　　白君君乖乖点头，配上无辜的小眼神，看上去可爱极了。

　　胡灵站起身，盯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白君君不受控制地变回了兔身，接着就是上下左右全方位被撸了几遍。

　　结束后，胡灵心满意足地笑了，又摸摸她的脑袋，打了个响指，消失了。屋内也暗了许多，只剩下梨木桌上的明烛还亮着。

　　小白兔毛发凌乱地蹲在桌子上，眼神懵逼。

　　？？？

　　兔是谁？兔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

　　翌日，白君君打开房门，就被门外一身黑衣、皮肤黝黑的男人吓了一跳。这人在夜晚绝对可以和夜色融为一体。

　　男人对着白君君行礼，说道：“白姑娘，这边请。”

　　白君君很快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鸦？这样妖气外泄没问题吗？”

　　鸦边走边回答：“大人的妖障内，不必敛气。”

　　鸦看上去冰冷地像个木头人。白君君又问了几句，得到了都是干巴巴的回答，也不再多问了。

　　鸦带着她过了几道门，走进了一个院子。院子内种着梨花树，洁白的花朵落满枝头。院内站着许多少年少女，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

　　鸦领着白君君进去，嘈杂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扫视了一圈，说道：“接下来，我会指导你们的敛气术。习成之后，你们便可自行离去。”

　　众人都老老实实听着，对小妖来讲，能够有这样的机缘，实为难得。

　　自这日起，白君君就再也没见过胡灵了。

　　半个月过去，她的敛气术习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这日，鸦一直沉默地跟着她，直到走出了宅子，才有些犹疑地问道：“白姑娘，你知道大人近些日子去哪儿了吗？”

　　白君君想了想，回答道：“他只说要去办一件大事。”

　　“这样啊。”

　　鸦语气未变，却敛目低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白君君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不过出了宅子，倒是想起了半月前的一件事。她问道：“鸦先生，我想问一件事。”

　　鸦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模样，道：“白姑娘请讲。”

　　如此这般，又如此那般，白君君将那日在将军府里遇到的小女孩的情况说了说。

　　鸦思索片刻，回答道：“这是妖的一丝执念残留在她体内，激化了她体内的疾病。执念不除，身体就无法恢复。”

　　白君君又问道：“那应该如何除去执念呢？”

　　鸦说道：“执念还在，那妖还活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白姑娘可明白？”

　　白君君点点头，朝着鸦行了礼，说道：“这些天多谢鸦先生的照顾了。”

　　鸦应声：“白姑娘客气，我只是遵从大人的吩咐。”

　　说罢，他似是无意再说什么，转身幻化作一只臂长的乌鸦，飞走了。

　　白君君习惯了鸦的冷淡，朝着宅子望了望，心中对着狐狸爷爷再道了一声谢，转身朝着城南走去。

　　胡灵的宅子在城北的月湖旁。白君君已经打听过了，久定城最好的几家医馆都在城南，她打算去瞧瞧，看能不能做做学徒。

　　走过一家馄饨馆，白君君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银子！没有银子，万事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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