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糖、不戒你

　　女生怒极反笑，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不如我帮你残得更彻底一点。”

　　慕远之把桌子上的书推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重新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压根儿没理她，女生气得一跺脚：“司恒，你说你到底想和谁同桌。”

　　司恒从这变化的局势中反应过来，在这道送命题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答案，她眨了眨眼睛：“婷婷，你的口红花掉了。”

　　就像按了切换台，女生瞬间没了怒火，从小坤宝里抽出一个双面镜，坐下来安静地补妆。

　　其他同学听到这边的动静，原本都在围观，见没有打起来，松了一口气，反而八卦起来。

　　“我去，那是慕远之吗？他怎么在九班？”

　　“司敏他妹还在咱九班呢，牛逼吧？”

　　“是那个短头发的？”

　　“嘘……你千万别招惹她。开学前有个不知死活的傻逼，就碰了一下司敏他妹的一个手指头，就被司敏打进医院，到现在还没出来。”

　　“小点声，别让她听见。”

　　司恒听见了，她惊讶于谣言到底是怎么传成这样的，看了眼旁边被当成“傻逼”的慕远之，他听见那两个字后，睁开眼睛，往窗户那边扫了一眼，然后继续睡。

　　司恒轻手轻脚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一张糊掉的残影，只能看到少年一头漆黑的短发。唉，下次吧，反正是同桌，她就不信拍不到一张清晰的照片。

　　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慕远之终于动了动，他缓慢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肩膀，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放在桌上。

　　他的桌上除了这一支笔，连个纸片都没有。

　　司恒问他：“你没去拿书？”

　　“我不用书。”慕远之转了转笔，“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吗？”

　　“我没有和别人共用一本书的习惯。”开玩笑，和慕远之看一本书的话，她是看书还是看他呀？

　　慕远之倒是无所谓：“习惯么，改一改就会变成新的习惯。”

　　“……”

　　前排的婷婷听到这句话，回头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司恒。

　　司恒翻译了一下，意思大概是：爸爸对你很失望。

　　婷婷眼睛掠过慕远之，用中指撩了撩鬓角的头发，回头继续补妆了。

　　几分钟之后，教室已经坐满了。九班一共四十六个同学，现在还没有发校服，大家都穿自己的日常便服。

　　这时进来一位老师，他看样子年纪不大，不到三十。长相儒雅，脸部线条偏柔，看起来好说话的样子，西装衬衫穿在他身上，不会被认成房屋中介或者卖保险的。

　　女生们一见到他，显然比男生高兴多了，纷纷和同桌小声议论。

　　司恒觉得这位老师有点眼熟，但又确定之前没有见过。

　　慕远之的懒腰刚伸了一半，突然收回，眼皮也不半睁了，腰板也挺直了，像是吃了某钙片，一口气爬五楼不费劲的那种。

　　他上半身往司恒那斜了斜，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司恒，把你的书借给我几本。”

　　司恒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从见面开始算起，她也就见过慕远之三次，但她敢拿司敏的人格打赌：“严肃”这种情绪不会轻易出现在慕远之的脸上——现在他就像耗子碰见了猫，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就要降临了。

　　司恒把手里的英语课本递给他。

　　李东升的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圈，面色游刃，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人民教师，没有一点紧张和磕绊：“大家好，我就是你们这一学年的班主任李东升，同时教授你们的数学课。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今年来到十一中的新人。有关学习以外的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大家愉快地相处下去吧。”

　　大家不自觉地鼓起了掌。

　　有个男同学举手问：“李哥，你结婚了吗？”

　　同学们几乎哄堂大笑。

　　李东升宽容地笑笑：“没有，但是有女朋友。”

　　男生们纷纷起哄。

　　司恒发现慕远之完全没有在听班主任讲话，全神投入到英语课文里，好像那是值得研究几辈子的世界名著。

　　这样是不是太不给班主任面子了？好歹看个数学书吧。

　　李东升又道：“不管你们初中是什么成绩，到高中都是新的开始。至于入学成绩，你们不必太在意，高二分文理的时候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我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李东升把花名册放下，从讲台下面拿出几打试卷：“我是教数学的，只有和数字有关联的事才会记在脑子里。”

　　刚刚还沉浸在欢喜的同学们一阵哀嚎——数学老师果然恐怖。

　　“慕远之。”

　　慕远之放下课本，叹一口气，认命地举起一只手：“到。”

　　李东升从讲台上走下来，把卷子递给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司恒在旁边看到卷子上有用红笔写的几个大字：放学别走。

　　慕远之：“……”

　　司恒看看慕远之，又看看班主任，发现这俩人站在一块时，五官居然有点相像，都是清秀利落的轮廓，李东升现在是有点老了，但也能看出年轻时一定不丑。

　　等李东升走远，司恒靠过去，声音很小：“班主任是你亲戚？”

　　慕远之就像被KO无数次的失败者，苦着脸：“嗯，是我小舅舅，他原本在别的学校教书，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了十一中。”

　　司恒懂的，假如梁笑笑是她的班主任，她退学的心都有了。她刚要幸灾乐祸，突然想起来，在班主任加亲戚的眼皮底下，早恋这种事会存在吗？

　　唉……

　　接下来，李东升依次叫了所有同学，第一节课就这么结束了。

　　课间的时候，司恒看到慕远之的答题卡和自己的分数一样，但选择的选项并不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为了防止作弊的嫌疑，他把司恒做对的题换成错误的，做错的题目选对了，或者换成另一个错误答案。

　　司恒笑出声，怎么说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牛逼。

　　十一中每天上午都有课间操，李东升带着他们在操场集合，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站成两列。九班男女比例失衡，男生比女生多出十几个，谁都不肯为了补齐队尾站到女生的那队里。

　　青春期的男生都很轴，非常介意进到女生堆里，然后被其他男生们起哄吹嘘。这就导致了全校只有他们这班多出来了队尾巴。李东升也不想在这方面对他们大呼小叫，便随他们了，自己则默默地站在女生队尾，试图补充这点忽略不计的距离。

　　慕远之个子蛮高，他直接站在九班男生队伍的末尾。往前一看，司恒同样站在最后一个位置，她被那个叫秦婉婷的大嗓门儿挽住胳膊，在聊着什么话题。

　　司恒差不多有一米六七，十五岁的年纪已经长到了成年女性的身高，个子抽条得早，身上肉也不多，穿着一条天蓝色修身牛仔九分裤，帆布鞋，宽版短式半袖T。她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在裤腰上露出一道白皙的皮肤，简直是高瘦白本人。

　　然而这些还不至于让她太显眼，司恒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是那种旧时代港式的类型，这种短发，要本人的发量够多，发质够好才会好打理。如果不是背影比男生单薄很多，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英俊的小帅哥。但是正面看，只是个不太爱搭理人、所有小算盘都打在心里的小姑娘而已。

　　慕远之漫无天际地想：要是他也有个这样的妹妹，有人要敢碰她，他会比司敏那货做得更过分。

　　男生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女孩子，慕远之发现，不止一个人拥有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毕竟能考上十一中的，其他问题说明不了啥，不瞎是肯定的。

　　前面几个男生在讨论班上到底谁最好看。就目前为止，秦婉婷以一票优势领先司恒。慕远之没记住这几个人的名字是什么，听他们有两个人讨论得尤其激烈。

　　数学75分同学：“秦婉婷的脸才是真好看。”

　　数学36分同学：“谁知道秦婉婷卸了妆是什么样子？再说了，司恒的脸也不差，个子还高，再过几年，都能模特出道了。”

　　75分：“秦婉婷的性格更好，司恒那张看谁谁不爽的脸有点难驾驭。”

　　36分：“你就是怂呗。”

　　75分：“秦婉婷的双眼皮更好看。”

　　36分：“司恒的眼睫毛更长。”

　　75分：“瞎几把吹，离这么远你都能看到人家眼睫毛？”

　　36分：“那你就能看到人家双眼皮了？！”

　　75分：“你强词夺理。”

　　36分：“司恒的腿比秦婉婷的好看，又长又直。这你总能看见吧？”

　　慕远之被这俩人吵得烦躁，36分转头问他：“慕远之，你觉得谁更好看啊？”

　　莫名被拉近二人扯皮的慕远之往前看了一眼，神情无所谓道：“秦婉婷吧。”

　　36分不敢置信，慕远之的同桌不是司恒吗？哪有不向着自己同桌的道理：“为啥？”

　　慕远之：“上一个觉得司恒好看的人，已经进医院了。”

　　36分&75分：“……”

　　周围总算消停了。

　　因为要迎接新生，校领导在前面开始依次讲话。

　　慕远之往左边站了站，李东升终于不碍眼了。他看到司恒仰着头，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讲，其实耳朵里放着无线蓝牙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心想：小姑娘还挺奇怪，不敢作弊，却敢在班主任前面光明正大地溜号。

　　他视线下移——确实笔直笔直的。

　　慕远之迈出腿，悄悄地走到女生队尾。他比李东升高一个脑袋尖，正好能看到司恒头顶的发旋。有微风吹过的时候，几撮头发会随风舞动，像个小刷子，刷得人心情都变好了。

　　李东升感到身后有人过来，刚要表扬是哪位热心的同学愿意补齐队伍，就看到了自家外甥直愣愣地盯着前面，也不知道又魂游到哪里了。

　　李东升很欣慰：“哦，远之，没想到你这么支持舅舅工作啊。”

　　慕远之回过神来：“什么？”

　　“这样，我假公济私，给你个职位当当。咱们班的体育委员就是你了！”

　　“啊？”

　　李东升拍着外甥肩膀：“虽然我考虑过避嫌，但我想过了，舅舅照顾你是应该的。别这么感动。”

　　慕远之：“……”我特么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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