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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糖
八月末，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即使到了晚上，芸陵市的天气仍然闷成了一瓶鱼罐头。大家都在感恩——是空调给了他们二次生命。
再过几天，就是开学日。
KTV内某包厢，一群光看外表就不是什么“好学生”的同学们，正围着一个短发女孩子。
女孩子面无表情的脸和此刻正拿麦克风试音的男生有几分相像。
男生拍了拍麦克风，又咳了两声，这才望了望底下一群小弟们，开口道：“首先，十分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参加我妹妹司恒——”他往短发女孩子那边一指，接着道，“——的升学宴！”
小弟们十分给面子地鼓掌吆喝起来：“四哥牛批！”
司恒疑惑地转头看着司敏的这帮狐朋狗友们——她考上的十一中，为啥还是司敏牛逼了？他是帮她写答案？还是帮她削2B铅笔了？
她又转头看着前面做作地装成领导范儿的司敏——这货竟害羞地扒了扒后脑勺的头发，然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虽然我这当监护人教导有方，但要是司恒不肯努力，神仙也帮不了她。”
有人又捧道：
“不愧是兄妹，智商都一样的高。”
“十一中啊，那都是清华北大的苗子，以后我能跟别人吹认识学霸。”
“四哥谦虚！”
司恒：“呵呵……”你们开心就好。
司敏咬开一瓶啤酒盖，举过头顶：“今天哥高兴，你们想吃啥千万别客气，今晚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包厢内炸开了锅。
除了司恒。
她怀疑这帮人只是借着她升学的幌子出来吃喝玩乐而已。
司敏还订了个三层蛋糕，像模像样地插了几根东倒西歪的蜡烛，非要司恒在众目睽睽下许个愿望。
行吧！
讲真，这么不伦不类的升学宴，960万平方公里内都找不到第二个。
她心里默念一句：希望这种聚会赶紧结束，随后不情不愿地吹灭蜡烛。
司敏终于放过她，转头就要撇下妹妹，加入其他小伙伴们的游戏里。
司恒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拉过司敏：“哥，你从哪弄来的钱。”且不说这蛋糕，单从KTV的装潢来看，肉眼可见得贵。她不清楚司敏手中具体有多少钱，但他这种花钱如流水的花法，不出几天他就得啃馒头。
司敏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一哥们是这KTV老板，这不是听说我妹考上十一中了，我请客，他买单。”
司恒稍微放心，又有些犹豫地说：“那你能不能少喝一瓶啤酒……”
司敏有些意外，竟然得到了妹妹的关心：“别担心，你哥我千杯不醉。”
司恒：“我是说，你少喝的那瓶酒能不能换成辅导书，我们入学有个分班考试……”
“……”司敏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恒那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静默几秒钟，拎着酒瓶子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蹭书无果，司恒后悔当初为什么答应司敏出来了，有这个时间，她为什么不多背几个单词呢？
她叹了口气，拎起书包打算溜走，可屁股还没抬起来，就被一个黄毛拦住了：“哎，生日歌还没唱，寿星打算去哪啊？”
“……我不是寿星，今天不是我生日。”司恒差点要翻个白眼，这黄毛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包厢里的音乐声和说话声太杂，掩盖了司恒的声音，黄毛没听清，手掌放在耳边，凑近来：“你说什么？”
司恒深吸一口气：“我要去洗手间！”
黄毛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手指往门口指：“出门右拐再左拐你的右手边就到了。”
***
KTV的走廊设计得跟迷宫似的，司恒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彻底忘了回去的路，更糟糕的是，她根本没留意司敏订的房间号是多少。
不像一般被家长盯得死死的初中生，司恒有自己的手机，还是时下最新款，但刚刚被黄毛拦住，她就没有带出来。
包厢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能大约听到里面各种跑调音漏出来，司恒忍着这些魔音灌耳，一间一间摸过去，第一万次反问自己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就在她听到“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时，离她最近的门打开了。
司恒险些被撞到鼻子，她堪堪站定，抬头望向那人。
男生的个子和司敏差不多高，都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一头短发染成了红色，鬓角两边剃成短寸，并分别划了两道叉。这种头型在小混混里特别流行，司敏那帮兄弟们十个里有八个是这样的——这帮不良们平时标榜与众不同，在头发上就不怕撞型了呢。
他看到司恒，愣了一下，然后挑起一边嘴角：“这不是司敏的妹妹吗？你们也来唱歌？”
司恒不认识这个痞里痞气的二流子，却记得他额头上有一道小手指那么大的疤，江湖传闻那是他和道上的人血拼留下的。司恒会知道这事，无非是司敏曾经和这人打过架，并且打赢了，从此结下梁子。
她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没有回答他，绕开这人继续走。
但没走两步，肩膀就被一只手扣住，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们在哪个房间啊妹妹，我找你哥叙叙旧。带个路吧。”
我也想知道我哥在哪个房间。
司恒寻思这红毛肯定不会信，还以为他们兄妹感情有多好，给对方打掩护呢，但她是真不知道，只能说：“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红毛：“那就更不能见外啦，走，哥哥教你唱歌。”
司恒看了眼依旧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忍无可忍地拍掉。
“哎，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红毛揉着自己的手，终于摘下了虚假的假面。
司恒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肌肉，显而易见她打不过这种力量型选手，拼命的话应该能引起这里工作人员的注意。和司敏不同，她从来没有和别人打过架，小时候倒总把司敏打得嗷嗷叫，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不轻易动手了，不知道武力值退化到多少。
再考虑到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司恒不想惹事生非，只期望度过一个平凡的高中时代。她按捺住自己的拳头，把手背到身后：“你到底要干嘛？”
红毛往后撸了下头发：“道个歉，哥哥就放你走。”
“我为什么道歉？”
“不道歉也可以，让你哥出来，叫我声爸爸，我就放你走。”
司恒抬了抬眼皮：“我爸去年刚去世，你这样是不是不吉利啊？”
红毛动作一僵：“……”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脚下被一道力量猛地一踹，红毛身体随即失衡，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他抬头看向来人。
“不好意思，脚滑。”
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他应该还在变声期，声音像是混进了电磁粒子，又有点感冒的鼻音，是和司恒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他嘴上说着道歉，实际上没有一点对不起的意思。司恒抬头看去——
雷锋同学插着裤兜，戴着一次性黑色口罩，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红毛，他整个人的画风和眼前的混混简直是两个不同的次元。
司恒立刻跳到他身后，指着红毛：“他要打人！”
红毛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脸上一片阴翳，他二话不说提拳砸去。
雷锋同学早就料到他会还手，带着司恒，往后一躲，打开手边的门。
“哐”的一声巨响，红毛的拳头砸在了门上。
一校之霸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竟然被一个路人反杀了，红毛恼羞成怒，重新进行二次攻击，嗷一声冲了上去。
司恒低头闭上眼睛，随着一道重击声响起，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她睁开眼，红毛倒在地上……没有反应了。
司恒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红毛，吓得脸色苍白，指着地上的“尸体”：“他不会死了吧？”
雷同学眉头皱了下，也有些困扰的样子，他蹲在地上观察了一下红毛：“没事，我们是正当防卫。”
“……”
雷同学：“不用担心，未成年不会被判死刑。”
“！！！”
所以，这红毛还活着么？
雷同学拍了拍红毛的脸：“还是先抢救一下吧。”
他站起来，拿出手机拨打120，随后叫KTV里的服务生帮忙把红毛扛到门口，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司恒得知红毛还活着，且并没有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双腿有点发软，脚下被绊了一下，但她没有摔倒，而是被旁边的雷同学及时握住手臂。少年的手指凉凉的，让人联想到夏天里的冰汽水泡沫。
司恒刚要道谢，脸边一道劲风袭来，肢体碰撞的闷响在耳边炸开，她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司敏拽着雷同学的领子又揍一拳。
司敏的弟兄们随后赶来，纷纷跃跃欲试。
周围有几道尖锐的叫喊声。
黄毛跑过来把包递给司恒：“你没被欺负吧？四哥给你报仇。”
空气中，一道警笛呼啸而过，司恒回过神，赶紧跑过去把司敏拽住：“哥，你别打了！”
司敏揍红了眼：“我现在就要这孙子的狗命。”
司恒不是第一次看见司敏打架，但这种不要命的架势令人心惊，司恒死命地扯着司敏的衣服：“司敏，你揍错人了！”
“敢动老子的妹妹，我让他看不见明天的……你说什么？”司敏的一身肌肉僵了下来。
司恒捂着额头解释：“120送走了，你揍的这个，刚帮了我。”
司敏：“……”他看了眼身下口罩被打飞，流着鼻血的男生，又望向远处刚开走不远的120救护车。
他一个鲤鱼打挺，追着救护车的尾气：“喂，等等，这还有个病人！谁帮忙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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