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没呀

　　齐沐泽收到苏饴的微信消息的时候，第一眼以为她是讨债的。
　　苏饴：【你爸叫什么？】
　　他扯了扯唇，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苏饴自知她这话问得挺唐突的，但是没得办法了，之前贴吧看到的八卦，心里那点猜测兴许是正确的呢。
　　她爸爸苏文藻墓园回来后，先是靠在古镇河边的某颗歪脖子树下抽了一上午闷烟，下午回来，又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和他问话都一声不吭。
　　比往年严重好多，苏饴实在怕他闷出毛病来，想找点能法子让他开心下。

　　齐沐泽原本打下一行字【问这个干什么】，想了想，清空输入栏。
　　他如实答：【齐宗磊。】

　　苏饴家里，她在自己卧室里，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对着百度百科和齐沐泽的回复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苏饴终于认清了两点：
　　齐沐泽真他娘的是个富二代啊！
　　齐沐泽会做饭这他妈也不是装逼人设啊！

　　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苏饴双指翻飞，给齐沐泽讲述了一个缠绵悱恻生死离别的凄美爱情故事。
　　当然齐沐泽不知道，故事原型就是她尊敬的父亲母亲大人。

　　苏饴：【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齐沐泽下意识想回【你以为我很闲？】，然后，手指不听使唤地装逼：【说。】
　　苏饴：【从前有一对情侣，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Libidream餐厅，然后成功携手走进了婚姻。】
　　苏饴：【若干年后，妻子得病去世了，丈夫思念亡妻，在妻子祭日这天去Libidream重温曾经美好。】
　　苏饴：【然后，Libidream歇业了。】

　　“......”
　　这个故事，是指她的父母吧。
　　从小鱼里得知今天是苏饴妈妈祭日，齐沐泽盯着满屏的Libidream，好似意有所指。

　　齐沐泽：【完了？】
　　苏饴：【完了。】

　　苏饴看了眼聊天记录，绕来绕去云里雾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齐沐泽应该对她无语了。
　　算了，即便齐沐泽就算是大厨的关门弟子，人家也没义务帮忙吧，这个人一看就是不愿麻烦的人。
　　她长长叹了口气，消息幸好在两分钟之内，她全部撤回，才回复道：【哎，对不起，我有点无聊qaq】

　　齐沐泽的目光全部落在第一个“哎”字上，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她唉声叹气颓丧的模样。
　　他手指顿了顿，发送了语音过去：“Libidream我知道，一家吃法餐的。”

　　消息进来时，苏饴无意识划着屏幕，语音毫无征兆地播放。
　　喑沉清冷的嗓音传来，英语咬字的发音格外动听，仿若带着电流滋滋划入耳膜。又苏又迷人。
　　苏饴蓦地耳根透红，脸上涌起一股热意。

　　疯了，一个声音也能让她不淡定。
　　苏饴暗骂自己没出息，讪讪地扣字回：【哈哈，我刚刚瞎几把编故事呢。】

　　齐沐泽不置可否，他再次输入：【假如我说，Libidream下午会重新开业，你信吗？】
　　齐沐泽：【赌不赌？】

　　仰躺在床上的苏饴，看到这条消息，猛然一声雀跃尖叫，双腿在空中乱蹬。
　　哇哇哇齐沐泽这算不算被她套路成功了！！
　　她吧唧打下两个字：【我赌！】相信相信当然相信了！

　　输了也没啥大不了的，给他做牛做马也认了。
　　苏饴此刻被兴奋冲昏了头脑，配合他演出，说：【要是我赢了，你给我唱小跳蛙。】

　　小跳蛙是个什么几把？
　　齐沐泽扯唇，反正她赢不了。
　　他同样提出条件：【你输了，重修课只准和我坐。】

　　哈？
　　苏饴愣了片刻，这宛如绝美霸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想必是她的错觉了，这位大哥可能只需要个上课给他盯梢打掩护的。
　　她瞬间懂了，回：【好，一言为定。】

　　齐沐泽似笑非笑，盯着这条回复。
　　半晌，他补充道：【你那小学弟不准坐旁边，很吵。】

　　拿着手机的苏饴在心里嗯嗯啊啊，果然吧，他就是想要和盯梢的。
　　夏之旭话有点多，上课太容易被老师注意到了。

　　—

　　三年前，Libidream的主厨兼老板走后，本想把这个门店转让的，被齐宗磊盘下来了。
　　齐宗磊把这店送给齐沐泽当礼物，专门找了人经营，齐沐泽喜欢可以偶尔来做菜，怎么着都行。而齐沐泽，二话不说，直接关店歇业了。
　　他只对齐宗磊说了一句话：“齐总，您知道我去年，为什么想学法餐吗？”知道为自己父母重归于好做的努力吗。

　　齐宗磊和宋媛的感情从来不深，牵扯商业利益的婚姻，曾经有过温存都是意外。
　　齐沐泽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宋媛要求分居，并告诉他，这些年的维持温馨家庭都是为了他，从小到大的恩爱夫妻都是假象，只想解脱。
　　他早就发现了端倪，在十五的时候，两个人在深夜里争执。宋媛压抑着哭泣，咬牙骂齐宗磊：“要不是为了孩子，为了小沐，我真的不想和你一起演下去......”
　　“你没有心，你知道吗齐宗磊。”

　　而那会儿的齐沐泽不愿相信，他认为只是吵架说的气话而已，即便那天后父母陷入了长达几个月的冷战。
　　以前，齐宗磊和宋媛常常带他去libidream吃饭，尤其是一家三口的生日这天，而随着他长大就渐渐少了。
　　临近宋媛生日，他就想自己去学着做饭，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宋媛生日那天，从前菜开始，齐沐泽一直躲在后厨亲力亲为。
　　小姑齐宗妍时不时进来汇报状况，而到最后的甜点时刻，齐宗磊也没有到场。

　　齐沐泽的惊喜，阴差阳错成了宋媛不愿回想的记忆：自己一个人过完生日，儿子丈夫一个没到场不在身旁。
　　尽管事后，齐宗妍专门和宋媛解释说：“小沐在的，他想亲自下厨给你惊喜，他早早联系过他爸，不出现是想给你们二人独处时间而已。”
　　“只是，只是齐宗磊没有来而已。”
　　这样的解释，却更加令人浑身寒凉，宋媛那一刻对自己的丈夫死了心。

　　真的好久没听到libidream这个词的出现了，齐家里任谁都缄口不言的。
　　没想到在他人的口中，这个餐厅也赋予过其他人甜蜜回忆。
　　齐沐泽从乱七八糟的回忆里缓过神，他抬手揉了揉眉骨，拿起手机拨打小姑齐宗妍的电话。
　　“喂？小姑。”
　　“欸？小沐啊，稀奇啊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齐宗妍单手撑在办公桌上，垂眼一边看采购合同，一边听齐沐泽讲。
　　齐沐泽：“libidream可以正常开一下吗？”
　　齐宗妍差点惊掉下巴：“你要干什么？！”
　　“做个菜。”齐沐泽哂笑了下，语气轻松散漫，“有个特殊的客人要招待。”
　　“欸欸？”

　　虽然这餐厅歇业了，但是齐宗磊让齐宗妍在管理。
　　齐宗妍告诉齐沐泽设备都是完好的，“食材你上哪里搞？”
　　法餐的用餐文化繁复，从前菜到最后的甜品都需要提前精心准备，有些昂贵的食材更是不可能在寻常超市就能买到。
　　齐沐泽平淡叙述：“小姑可以替我想想办法。”
　　“我很想知道是什么客人，能让你求到我这个采购部经理这里来。”

　　是什么样的客人，能让齐沐泽再次走进libidream，这个尘封在的地方。
　　齐宗妍实在好奇不已：“女朋友？”
　　“喜欢的人？”

　　齐沐泽耷下眼皮，只是似是而非地笑了下。
　　“我挂了。”

　　—

　　苏饴回头和苏酥打了个赌：“苏酥，我们打个赌。”
　　“老夫掐指一算，上天或被我的诚心所感怀，Libidream今天会开业，走，咱们去劝爸出来。”
　　苏酥像看神经病一般看着她：“开业我名字倒着念。”
　　“你名字倒着念有区别？你就说赌不赌吧。”
　　“我赌五百。”
　　“好，谁输了给谁五百。”

　　苏酥不知道谁给她的迷之自信，只见她开始跑到苏文藻卧室前，劝哄他出来。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卧室。
　　“爸爸，我们去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我刚刚在网上预订了libidream，七点有位置。”
　　“爸爸，是真的，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了。”

　　苏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四点半。
　　她拉了个凳子在苏文藻卧室门前坐着，半小时后，苏文藻拉开门，看着苏饴：“小饴啊，这餐厅倒闭了。”
　　“没有倒闭，只是暂时歇业了。”她把照片给他看，“你看，这不是开了吗？”
　　苏文藻顿了顿，慢吞吞地说：“我想吃鲑鱼奶油冻。”这刻的父亲更像个需要照顾和关爱的小孩。
　　苏饴笑眯眯：“好，一起去吃。”

　　六点四十，苏饴带着爸爸从计程车上下来，提前了一点时间来到libidream。
　　她站在门口观望了下，居然有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出来迎接。服务生仪态得体，做了个请的手势，一直把他们从店门口带到位子上。然而苏饴环视四周，只有她和爸爸两个人，搞得像包场一样。
　　纵使她知道是齐沐泽想了什么法子让这餐厅开了门，但是眼前的情形还是使她迷惑了。
　　这店里陈设如常，窗明几净，像一直正常营业没关过门一样，而且还有服务生的？？

　　服务生拉开椅子，两个人入座后，他拿来菜单本。
　　苏饴将菜单本翻到底，不紧不慢看了一圈，问苏文藻：“爸爸，你点吧。”
　　苏文藻摇了摇头，心不在焉道：“我只要那个，其他的你看着办。”
　　苏饴了然地点了点头：“前菜要蓝纹奶酪菊苣沙拉、鲑鱼奶油冻，汤品要西蓝花蘑菇浓汤，主菜红烩牛肉，甜点芒果布丁。”

　　苏饴顾忌现在就是老小孩苏文藻的状态，还要照顾他，打算不喝酒。
　　“酒、给我苏打水吧......爸，你喝什么？”

　　苏饴放下菜单问苏文藻，这人却早就站起来，背着手在店里逛逛停停。
　　这在西餐厅里是唐突甚至失礼的行为，但是好不容易他想活动活动，店里也没有人，苏饴正一脸纠结要不要去阻止她爹，服务生好像看破她所想，主动出言安慰。
　　“我们老板说了，不用拘束，你们请便。”

　　说完，站在门口的服务生又迎进来一个戴墨镜的女人。
　　女人更是随意，身上穿的还是OL装，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便兀自在她的旁桌坐下，拿着菜单开始阅览，墨镜始终不取。

　　等上菜的间隙，苏饴环视了一圈店里，没有看到齐沐泽的身影。
　　真的在后厨下厨做法餐吗？苏饴无法想象。

　　服务生将前菜上上来的时候，苏文藻终于安分入了座。
　　他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盘里的鲑鱼奶油冻放进嘴里，拿着叉子的手颤了颤。
　　“你妈最喜欢吃这个了。”
　　苏饴同样切了小块递进嘴里：“是吗？她还喜欢吃什么？”

　　苏饴细细咀嚼，表情慢慢变得讶异。
　　绵密细腻的口感无可挑剔，入口即化，这不是业余水平做得出来的。
　　她抬眼看苏文藻，一言不发地吃东西，顾不上回复她。
　　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味道还是没变啊，要是你妈在就好了。”

　　苏饴见他状态不错，尝试和他沟通：
　　“爸爸，你能替她品尝她喜欢的美食，她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妈妈希望大家过得好好的，好吃好睡，舒服平静过完这一生。”

　　苏文藻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可能在这一刹想开了：“小饴啊，怎么你教训起你爸来了呢”
　　苏饴松了口气，抿唇笑起来：“你今天表现不好，得教训。”

　　苏饴用餐结束，坐在位置上，环视了一圈依旧只有两桌客人的餐厅，有些过于冷清。
　　服务生过来问她：“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苏饴眨了眨眼，看着他，十分真诚地问出口：“我可以见见你们主厨吗？”

　　服务生表情一僵：“这......”
　　他的脖子向隔壁那桌偏了偏，眼神游离。

　　苏饴起身：“算了，谢谢啦，我买单。”
　　服务生长松了一口气，“祝您用餐愉快。”

　　买了单，苏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餐厅内的照片发给齐沐泽。
　　苏饴：【愿赌服输。】
　　走出餐厅，苏饴才收到齐沐泽的消息：【嗯。】
　　很是高冷装逼。

　　苏饴想了想：【不过，店里生意看起来不是很好？】
　　苏饴发了个抠脑壳疑惑的表情：【是不是主厨做菜不好吃啊？】

　　Libidream餐厅的后厨，齐沐泽倚在流离台边，垂眼看着苏饴最后的那一句话。
　　她知道说的是谁吗，切。
　　齐沐泽正要输入，苏饴又发来一条消息。

　　苏饴：【但是我觉得味道一绝（竖大拇指 】
　　苏饴：【嘿嘿。】

　　齐沐泽无意识呼出一口气，眉头舒展，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空荡的厨房里蓦然响起一道女声，齐沐泽脊背一僵。

　　齐宗妍摘了墨镜，大步朝齐沐泽走过来。
　　她笑吟吟地盯着齐沐泽，话里带着兴味：“我刚刚看到了那位特殊的客人。”
　　“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妹子，带着他爸爸来用餐。”
　　“她知道吃的是你做的吗？”

　　齐沐泽错开视线，表情淡淡：“不知道。”

　　齐宗妍继续揶揄他：“你知道这店正常运转一天，电费水费，食材费运费人工费，她让你帮忙的？付了你多少工资啊小厨子？”
　　“我的店。”齐沐泽有点头疼，绕开她往外走，“我乐意这么做。”
　　齐宗妍：“喜欢人家啊？”

　　齐沐泽停住脚步，微微转身，不置可否说了句。
　　“小姑，你话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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