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识丁

　　刘璟扫了一遍在场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定在陆月瑶身上。

　　“方才各位小姐的闲话内容，本宫不慎听见了。陆大小姐，若本宫没有耳背的话，你们应当是在为“家风”这个话题而争执不下吧？”

　　陆月瑶的脸色一变，她自知今日在刘璟面前尽落下不好。外加上刘璟这么一问，竟感到无地自容。

　　“回太子殿下，月白年纪尚小，有些话总是不知分寸。月瑶也是替父亲心急，才……”
　　“唉。”刘璟哗地一下合起玉扇，指着陆月瑶打住：“不用急着和本宫解释这些。陆大小姐既然觉得二小姐不配体现相府的家风，那本宫就从大小姐这了解了解相府的家风。”

　　“太子殿下，月瑶……”

　　刘璟上下打量了陆月瑶一番，继续说道：“但依本宫方才所见，大小姐所谓相府正统的家风倒也不过如此。看来本宫有空，是该和陆相讨论讨论，关于宰相家的家风一事了。”刘璟说话的语气始终不带波澜，可这一番话却给了陆月瑶重创，陆月瑶后跌一步，眼泪险些落下。

　　仿佛这一刻，她是彻底栽了。
　　她毫无尊严地给刘璟跪下，不住谢罪：“太子殿下，月瑶是一时心急，不是刻意针对妹妹的。太子殿下，请您不要这般看待月瑶！”

　　刘璟侧了个身，道：“你退下吧，本宫今日不想再看见你。”
　　陆月瑶微怔，蓦地抬头，一双杏目泪水朦胧。
　　“殿下……”

　　她还想纠缠下去。沈素宜倒是识时务，忙领了其他贵女，连哄带拉地将心不甘情不愿的陆月瑶生生扯走。

　　待她们离去后，陆月白云淡风轻地向刘璟道谢：“多谢太子殿。”

　　刘璟转过身来，神色携着些许玩味：“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谢本宫？”

　　陆月白一笑，道：“月白身无长物，报答不了殿下其他。唯有赤诚道谢，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身侧的假山旁，长着几簇及腰的蔷薇。上头大多还是花骨朵儿，唯有几朵早熟的，已迎风怒放。

　　刘璟颇有兴致地弯腰抚过其中一朵鲜红如血的蔷薇，言道：“本宫自是不嫌弃。只是二小姐，你的嫡姐嫡母如此长期欺压于你，你就不想一洗前耻，凌驾于她们之上吗？”

　　他话中之意，陆月白心头雪亮，她回答：“月白只图个自在。今后若有机缘，同她们老死不相往来便是。倒没想过要凌驾于她们之上。”

　　刘璟抚弄着蔷薇，狭眸微寐透出一丝醉意，令他平添了几分少年郎的多情风流。只不过他说的话，依旧充斥着深沉的心思。
　　“二小姐此言差矣，据本宫所知，瑾都的庶女无一不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若无苦心孤诣的谋划，自在岂是机缘能带来的？更何况女人的心眼本就狭如细针，嫡女庶女的梁子一旦结下，便是一辈子的冤家。强势的嫡女绞尽脑汁地不让庶女好过，庶女若不争取一番，又岂有好日子可言？”他补充道：“当然不光是你们，就连宫里嫡出庶出的公主也是这样，本宫见得太多了。”

　　轻风拂陆月白的额发，几缕青丝如柔柳般绵绵浮动。她发间唯一的步摇因是流苏底端镶着个金铃铛，此时亦发出呢喃似的脆响。而她的衣袂则是水绿色的轻纱，雪白的臂膀掩映在其中，显得她娇慵无力。

　　陆月白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月白自是要为自己的前程努力争取。只不过争取的方式可能同太子殿下所想的不太一样。”

　　刘璟挑了挑眉，言道：“哦？不太一样？且道来听听。”

　　“自力更生。”陆月白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刘璟听完一怔，随即朗声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二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
　　刘璟直起身子，注视着陆月白，仿佛要从她眼中挖掘出无限趣事。

　　“自力更生这个词，本宫倒是认同的很。毕竟英雄不问出身，再穷困潦倒的人若是努力争取，也可获得功名从而飞黄腾达。可这仅局限于男子，于女子而言……”他顿了顿，将剩下的话说完：“于女子而言，却只能依附于男子。所以，觅得如意郎君方是女子最好的归宿。”

　　闻言，陆月白心里又乐了起来。她想道，古代的男子这么想，倒是可以被原谅。但自己在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认为女子不仅可以自力更生，还可以不结婚不生孩子，追求一生的自在。虽然在现代，也有不少男人觉得女人应当安心做个家庭主妇，男主外女主内。

　　陆月白面对刘璟的笑容看似轻松了些：“太子殿下认为女子应当依附于男子，这没毛病，因为这是大泽的主流观念。但月白想问殿下一句，若有一日丈夫厌弃了妻子，要休妻，那么妻子该何去何从？流落街头？饿死？冻死？受千夫所指，万妇所骂？”

　　刘璟回答：“所以父皇才会拟下政策，令大泽尚文。布衣百姓人人皆读圣贤书，懂得君子之道。那么所有的丈夫就会尊重妻子，就会深刻地明白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只要女子不犯七出，便不会被休。”

　　陆月白轻笑一声：“殿下，月白不管什么七出之条还是八出之条。月白只知道，若自己有朝一日被夫君厌弃而下堂，那是绝对没有娘家可回的。所以，月白要自力更生，以防万一。”

　　刘璟讶然，他放低了声色，道：“若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么本宫告诉你大可不必。月白，本宫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本宫真心喜欢你，本宫会让你成为太子妃乃至大泽未来的皇后。唯有这样，相府的人才会对你刮目相看，才不会因你庶女的身份而压迫欺凌你，这是改变命运的最好方式。而你刚刚所说的自力更生，本宫只能送你两个字，幼稚。”

　　刘璟的话令陆月白神色一滞。突然间，陆月白满脑子竟都是前世自己登上后位后那些不甘之人的风言风语。什么庶女出身岂能扶摇而上，什么一国之后岂可才情平庸……诸如此类等等。
　　自己前世的这个皇后，做得可真不爽快。而这一世，自己怎可明知是个火坑还往里跳。
　　陆月白摇着头：“殿下，或许月白就是这般没志向。明明懂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却仍不愿这么做。月白只知，一旦身居高位，有会有无数双眼睛齐齐盯来。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喘不过气，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殿下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刘璟不以为然地一笑，可他刚要说话，一名侍从却赶来在他耳畔轻语了几句。刘璟皱了皱眉，心想着今日是不能再陪她消遣下去了。

　　神情很快恢复成悠然，刘璟同陆月白言道：“好了，本宫还有要事，得先行一步了。二小姐，经过这几次的长谈，本宫倒是觉得你还真是与众不同。不过，本宫还有一事相告。那便是本宫觉得，婚姻之事最好还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但若二小姐执意不改变主意，本宫也只能感到遗憾。毕竟婚姻大事，也不是二小姐你自己能够做主的，告辞。”
　　刘璟快步离去，而陆月白站在原地，甚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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