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祖传灵庙

　　008

　　山路不好走，李老太四点半就起了床，昨夜家里没人，刚好也不会被发现，收拾收拾她就提着东西，赶着五点多出了门。

　　到了山脚下，一路上都没敢停，死命的往上赶，眼瞅着还有几步到了庙门，就见小王就从上头走下来，过来就扶着她问不是不来了，怎么又来了？

　　李老太想了整整一天，她还是决定，再来一次，在菩萨诞生日这一天，再来拜一次。

　　“我来拜拜。”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上走，全然不顾隔壁小王让她慢点，也来不及去净手，就急冲冲的迈了门槛进去，朝着主殿去了。

　　这到了门口小王就没再扶她，李老太跪下来，把那日和菩萨的祈愿原原本本又念叨了一遍，三个响头下去，这耳边是什么声儿都没有，她跪在地上，半天都没抬起头来，有些不信。

　　那一日菩萨分明给她留了话！

　　她直起身子，看着眼前菩萨的塑像，李老太这眼睛酸的要命，她今天来，就是想证明一下，那天没听错，菩萨给她指了路，跟她说了话，让她去存着好心做好事，小孙子就一定会好转。

　　可是静悄悄的一片，她什么都没听到。

　　爬起来，她顾不得拐棍，就朝着门口的净手处去，也不喊人帮忙，自己颤颤巍巍的过去，拿了水舀子净了手，这才想起来布袋还在殿内，又折回去拿了香，点了香插在门口的香炉，再回到主殿，还是三个响头下去……

　　菩萨什么都没说。

　　一句话都没有。

　　她伏在地上，这眼泪忍不住就落下来，菩萨没和她说话，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这可怎么办啊！

　　本正在和明媚说话的妇女朝里面瞅了瞅，这都有些时候了，也不再闲聊，就冲她说：“哟，这李老太进去好半天了，怎么还没出来啊？我去瞅瞅，她这爬了山又拜佛，别再摔了。”

　　她点了点头，妇女就朝着主殿去了，明媚则回想起刚在心愿面板上瞧见的，成愿的进度还有一半，看李老太的脸色，又听了妇女的话，怕是孩子情况不太好。

　　她收拾了香，就看见妇女搀扶着李老太出来，李老太这步子有些不稳，脸色苍白的吓人，半个身子都靠在妇女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哎呦，包忘了，您先坐会儿，等等我啊，丫头你看着点啊。”她把李老太扶到门口的走廊坐下，这又朝着里面赶了一次。

　　明媚走过去，找了个带靠背的椅子拿过去，扶着李老太坐下来，看她神情有些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李老太就好似没听到一样，还是看着一处，就是眼神不太聚焦。

　　看她这样，明媚叹了一口气，准备再问一句，就听见她苍老的声音问：“你说，这烧香拜佛的，真的就能转运，或者成了心愿吗？”

　　“这要看您心里信不信，您若是信，便能，您若是不信，就算是转了运，您也归不到菩萨身上的。”她说了句中肯话。

　　“是啊，是啊……”

　　“所以这一切，还是全要看您的心。”

　　“我的心……这做善事真的就能有回报吗？我心里头想的全是这个啊！”李老太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说这话的时候，明媚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绝望。

　　“我记得佛经有讲，行善积德，是攒下福报，您若是真的信，这做好事儿，总归是不会有坏处的。”

　　李老太没在说话，小王拿了包来，她接过来就准备下山去，小王还拦了一下，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斋饭，这日子比较难赶，斋饭只有每逢初一和十五庙里才备下，今儿刚好遇到，怎么也要吃上一嘴再走。

　　她就好像没听见似的，拿着包就自己下山，这庙里头忙，也没能人搭把手，李老太尽管心绪不宁，却也扛着仔细下了山，不敢在给儿女添乱。

　　回去瞧见桌上的东西还是之前的样子，看过孙子之后她就再没动过，坐在床上，她头一次这么难受。

　　本抱着希望以为今儿去了还能听到一次菩萨的指引，没想到落了空，这心理一下子就没了支撑，李老太看着那拆下来的毛线团子，这下正经没了主意，还要继续吗？

　　继续往下做吗？

　　家里电话响起，李老太弓着背拄着拐走过去接起来，那边是儿子充满疲惫的声音说着：“妈，我和张玲今天不回去了，下班还要去医院，这几天浩浩都需要人陪。”

　　“嗯，家里事儿你们不操心，我好着呢。”她压下喉咙的干涩，尽量稳着声音说。

　　“行，你一人在家小心点，有啥事就给我或者张玲打电话都行，最近可能都忙，单位事儿也不少，可能不能总回去。”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浩浩怎么样了？”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李林总会顿一下。

　　“没事了，医生说没什么危险的了，就是还要住院观察一阵子，可能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你和张玲也换着来，别再累垮了，单位也忙，她也辛苦了，你跟她替着点，知道吗？”

　　“妈我知道，先不跟你说了，单位来事儿了。”

　　挂断电话，李老太看着墙上还挂着前两年的全家福，自从孙子生病之后，他们这一家子就再没照过相，这照片还是早几年的，照片上大孙子那会儿还胖乎乎的，坐在她腿上笑的可高兴，儿子媳妇站在后面，也是一脸喜色。

　　在想想最近这些事儿，见到李林的时候他八成都是满脸胡茬子，儿媳妇也好久没笑过了，更别提大孙子瘦的都脱了相。

　　一家人这两年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她除了添乱，身体越来越不好需要人照顾之外，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想起来庙里小姑娘说的那话，信就是有，不信就是没有，她素来信佛，也不是一天两天，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行善，哪怕那天就是她自己想出来骗自己的，行善是没坏处的，就希望这功德都能积在孙子身上吧。

　　拿了毛线球来，李老太继续勾小鞋，倒不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的，但是一天也尽量赶出来一双，大的就需要些时候，勾出来的鞋子她都收拾整齐放在袋子里面，去了一趟孙子的卧室，找了些他穿旧的，穿不上的衣服出来，打了包收拾到布袋里面，又去了一趟居委会。

　　这门口的铁皮箱子还是被李老太这样填井似的塞满了。

　　“李老太，您又来啦？这些日子家里大收拾呢？这么多旧衣服？”居委会大妈看见她就问。

　　“嗯，你上次说这箱子满了，你们就联系人来寄走？”

　　“对，哟，您把这箱子都给塞满了啊？我这就联系慈善会那边去。”

　　“嗳，赶紧去。”李老太也不拉着她说话，就这么嘱咐了一句，又拄着拐回了家。

　　她腿脚实在是太不方便，也做不了什么好事，只能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她回家还要再做些鞋子，织一些小手套，送到福利院去，能尽一点心意，便是一点。

　　她每天起来就开始坐在床上干活，中午有时候隔壁小王回来，偶尔儿媳妇回来，吃了饭她歇一会儿，李老太看她这脸色一天不如一天，心里头也越发的难受，这手上的动作多少还是加快了不少。

　　第二次去福利院的时候，那福利院专门收捐赠的人看又是她，还说了一句：“您又来啦？您这一一个月都来捐了两次了。”

　　“想多给孩子做些东西，上次那些还能合脚吗？”

　　“这还没倒冬天呢，不过肯定合脚，我们这儿不同年级段的孩子都有。”

　　“那就行，我还怕用不上。”

　　“肯定能用上，您放心吧，这些孤儿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我替他们谢谢您。”

　　“不用谢我，孩子能用上我就安心了。”

　　说没几句话李老太就开始了回程的路，她来的时候也带了毛线，坐在公交车上一颠一簸的也没让她停下来手里的活儿，一个来回，倒是也做了半双鞋子出来。

　　***

　　夜晚的云霞特别美，尤其是从半山腰看过去，都能看见天边那抹橙红，由深变浅，中间还带着一点点的蓝云，明媚站在鼓楼上，忍不住掏出手机来，对着天边拍了张照片。

　　以前在庙里的时候，竟没发现日落这么美。

　　看着点敲了鼓，她从鼓楼上下来，这几天还没从浴佛节的余韵中过去，到现在她还觉得腰间有点酸痛，那一天来的香客委实不少，尽管不少人都是带着游玩的心思，好歹是让庙里热闹了许多，增添了不少香油钱。

　　把前面收拾了一番，明媚关了庙门，这才进了后院，晚上坐在院里喝口茶的功夫，就想起来浴佛节李老太的反常，这几日她也总是会打开心愿面板看看进度，可惜都还没到头，也不知道家里的孙子怎么样了？

　　明媚想着，就又拉开心愿面板看了一眼，上面出现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是中年妇女的，已经达成，第二个就是李老太的。

　　昨天的进度条还有不少，今天一看，竟然已经完成了进度，明媚忍不住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心愿后面写着——积善之人，必有余庆，心愿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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