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尘风

　　兰心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虽说齐尹涛暂时没对她做什么，但她到底是懂事儿了，知道大概要发生什么。就是光看留风一家的担心气愤的样子，她都知道准没好事儿。
　　自从把她带走，齐尹涛既不询问她，也不应答她，只是时常审视她的身体。从头到脚的看她。
　　兰心见过这样的目光。集市上的斜眼胡屠夫要杀猪的时候就是这样看吱哇乱叫的肥猪的，她无意中看见进窑子的地痞流氓看站在门口的妖艳娘子也是这样的目光。她不知道齐尹涛是要杀了她，还是要把她卖了去做和那地方女子一样的事。
　　虽然世人都说女子清白很重要，失了贞洁不如去死。但兰心此时此刻只想活下去，她不想死。为什么明明她是被捉走，被欺负，她却要死呢，她还想要再和留风一起玩耍。于是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但能吃能喝，因为她需要体力，她想要活下去。
　　段荣是眼睁睁看着兰心没有萎靡下去，而是一天比一天更强健，原本木枝似的干枯瘦弱的骨骼上纤薄的肌与肉变得鲜活清晰。
　　由此，段荣知道，这孩子想活下去。
　　那他拼死也要让她活下去。并且好好的活下去。
　　段荣早些时候就达到凡武圆满阶段了，若他能突破，那么带着兰心一起逃跑的把握就大了许多。段荣只希望就这样，齐尹涛不要做什么，多一点时间，再拖一点时间，他兴许就能突破，然后带着兰心逃走，回家去，然后全家团圆，从此不再掺合这些是是非非。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南下路上经过一小镇，也没有什么名字，人聚集的多了，就形成了。
　　这一带一向很混乱，越靠近废弃长城，陈国的掌控就越是薄弱。
　　在街上，竟赫然见到一老汉，用绳索绑着几个衣不蔽体的女童出售。那老汉头顶上秃了一块，四周是花白的头发，估摸着六十来岁的样子，长得慈眉善目的。但他喊叫了起来叫人知道了他的奸恶：“快来看看，新到的女娃，都是十来岁的女娃，嫩着呢，不论是端茶送水干粗使活计，还是做别的什么用都再合适不过了，你们懂得！快来看看，喜欢了上手摸着试试。”
　　那些女孩子手脚纤长，看着是不绑手不束脚的，似乎能跑。但仔细看去，那些绑着她们的绳索扼着她们的咽喉，脖颈与灵魂。她们低垂着眼帘，走起来的时候姿势怪异，能最大限度的把身体的部位展现给所有人看。
　　兰心，齐尹涛，段荣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将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明白，这样的事会见到越来越多。
　　老汉又开口了：“都是调教过的好姑娘，听话着呢。让张嘴，都不敢不出声。”
　　兰心的脸一下就白了。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并没有绳子捆着，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些女娃并没有什么两样。她能逃的了吗？她瞥着齐尹涛往后缩了缩。
　　齐尹涛站着没走。他似乎是头一次见光明正大这样卖姑娘的。饶有趣味的看了起来。那些姑娘披着刚到大腿的麻布衫，显然没穿别的。粗粝的布子将少女细嫩的身体磨的发红，当她们用姿势怪异的样子走动时，抬起的胳膊，缩上去的衣服让她们的身体隐隐绰绰，半遮半掩的勾动着所有人的心思。
　　齐尹涛眼眶有些发红。但他什么都没做。
　　显然段荣和那老汉看见他的样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老汉笑眯眯的走到他们身边，也不说话，手抬起来一扯绳子，那些女孩儿便像牲口一样被拽了过来。齐尹涛垂着的手手指微微跳动。
　　老汉伸手拿起齐尹涛的手，穿过麻布衣按在了打头那少女的身上。齐尹涛几乎是下意识的手动了两下。少女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齐尹涛惊醒似的缩回了手，冷哼一声拉着兰心走了。
　　完了。
　　段荣闭了闭眼睛。齐尹涛显然不是因为正人君子所以走开。他是看不上普通货，这么一遭，他将不再对十岁女童心存恻隐，他要对兰心动手了。
　　段荣回头往北看了看，那里是他家的方向。紧接着段荣回头跟上了齐尹涛。

　　留风和李现过了年初一，就要继续上路了。
　　两人将骆驼换了马，上鞍打掌等的空档，两人在路边吃茶。
　　茶摊上坐满了过路人。留风耳朵尖，旁桌汉子谈论的话一次不差的被迫落入了留风的耳朵。
　　那胡子汉说道：“铁毛张，听说你年前走了一趟商国。那边做买卖这两年年的行情怎么样。”对面坐着的被叫做铁毛张的精瘦男人答道：“这两年商国的河冠商会的行商往陈国来的勤，我也是托了河冠商会的福，带着我那小商号的十来口人小赚了一笔。”胡子汉皱了皱眉毛：“这河冠商会是打的什么主意，往年来陈国可并不勤。”“嗨。”铁毛张叹了口气：“这两年异象频出，能人辈现，怕是这天要有什么大变动了。河冠商会那多精明，乱起来容易发大财。”胡子汉认同的点了点头说：“确实不太对，听说学城这些天都闹翻天了，我往北边灵城去进水货的时候，听说学城的老神仙出关了，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消息。”铁毛张说道：“你在‘倒灌城’也听说这事儿了？我在商国也听说了。不知道你听没听说神树现世的事儿？”
　　“神树？”留风耳朵动了动，不知怎的想起了在凰梧沙地看到的那棵树，于是瞅了李现一眼。李现显然也听到了，和留风想的一样，眼睛盯着茶碗，更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铁毛张开口道：“我在商国河口那一带，听说神树出现在商国冠湖上空，大的像要遮蔽整片冠湖似的。”胡子汉惊叹道：“亲娘嘞，冠湖可是天底下最大的湖了，那树得有多大？”铁毛张摇了摇头道：“这都不算稀奇事儿，稀奇的是青冠派老祖在神树出现的一瞬间就飞了出来，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树上，听说那年轻人实力了得，潜力非凡，青冠老祖当下就要招揽，谁知那年轻人说老祖心术不正，不喜欢他，就消失了，紧接着神树也消失了。”胡子汉惊掉了下巴：“仙人的事儿咱们真是琢磨不透。可别是瞎传的，这种事儿听着也不可能，怕是想出名的年轻人借势布的局，想要名声大噪也不一定。”铁毛张点点头说：“兄弟和我想的不差，估摸着是传着传着就神了。”
　　也差不多此时，马准备好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他们说的神树，好像比我看见的树大不少。”留风自己想着，也没说出来。
　　要走了留风李现二人也就不再听，李现上马留风在他背后抱着他，便进了连绵不绝的大青山脉。
　　李现指了指前面说：“从这往里走，最先看到的是老虎沟。”留风惊讶的问道：“老虎沟？真有老虎吗？”李现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大青山里有多少这个沟那个沟的，随便取得名字罢了。”留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这样啊，那我看左边那个山头叫黑山头就不错，光秃秃黑漆漆的。”李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的也是，一看这山就知道神仙造的时候漫不经心的，随便凿了两斧子，山石裸露，水草不生，贫瘠的很。”
　　“这刚进山还好。”李现抿了抿嘴：“那边还有牧人放羊吃草，这边草坡连着灌木，很适合放羊。还有些人烟。看着也高兴。等走到深山里，树林高长，荆灌丛生，那时看见人烟就不是好兆头了。”
　　“为什么”留风问道。
　　“大青山可不是什么山清水秀，修身养性的地儿。此处深山不适合人住。能住的了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山贼乱匪，什么都有。”李现郑重的说道，“但愿咱们能好好的在官道上走过大青山。”
　　留风眨了眨眼：“这边蛮多人走官道的，路上能遇着旅人，应该没那么危险吧。再说我们运气没那么背吧，凰梧沙地迷了路，大青山里又不容易走错道。”
　　“谁知道呢。路上什么都可能会发生。”李现又说出了那句他常喜欢说的话。
　　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留风李现二人走了十天半月，路上遇到了两趟有女眷的马车，因着为有照应，大家便成了队，李现骑马走在最后。前边儿有个马车里的妇人看留风一个小姑娘，邀她进马车坐着。留风坐了两天马车，吃了些心点，便又和李现骑着马走了。
　　“虽然没有马车舒服，但还是现哥比较可靠。”留风是这么说的。
　　于是几天过后，李现听到前边儿走的马车动静不对，立刻下了马，把留风抱下来塞给她包裹说道：“你先在一旁的草丛里趴下藏着，我去看看，合适了再来找你。别乱跑。”
　　李现顺着边儿，把马留在一旁，轻手轻脚的走上去看。果然叫山贼拦了路。女眷们都有些受惊吓，男人正掏银子想买个过路。李现本想着回去带留风混进去，一会山贼满意了，就一起过路去，不然断开了，他两单走，山贼估摸着不会放行。
　　刚要回头去找留风，变故就发生了。
　　只见那山贼头目似的人拿了男人递过去的银子，哈哈大笑两声，抬手就从腰间抽出了刀，往前一横就劈死了那个戴着方巾的中年男人。众人几乎是立刻尖叫起来，这两车人带着的几个护卫也是一惊，抽刀要保护剩下的人，还没动手，就被从林子里跳出来的人捅了个对穿。
　　“完了。”
　　李现心惊肉跳的往后躲去，打算带着留风从后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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