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尘风

　　这些天的事发生的又多又急，大喜大悲的折磨人的心性。
　　留风度了几日思亲泪尽空双眼的虚日，总算在到达途中经过的第一个大城时缓过神来，恢复了十岁孩子的活泼灵动。
　　“现哥，你可知道这梧城的传说？”留风坐在停下的车里两手翻到脑后去扎头发，嘴里叼着发绳含糊不清的问。
　　李现咧嘴说道：“你是想考我，还是你自己不知道？要我说我走南闯北这些年，虽走的不远，但这梧城的传说也是如雷贯耳啊。”
　　留风跳下车来站在李现旁边，两人看着梧城雕凤的城门出神，许久后李现才轻轻出声：“这是我陈国唯一有仙人居住的政城。国主无智，只有这梧城的仙人仍愿为国所驱。”
　　“我知道我知道。”留风紧跟着接口说：“我在书上看过我们先国主对梧城城主有救命之恩。城主乃神凰血脉，涅槃之时为魔所伤，先国主拼命救下，换来梧城城主守护陈国千秋万代。”
　　“没错。”李现摸了摸留风的发顶说：“像我们这些凡人，总是和仙人的世界脱了节似的。但读书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哥哥做了很多年车夫吃了很多苦才知道的事情，留风十岁便知道了。”
　　留风抬起头看李现说道：“村里的人都说留风是没有爹的野孩子，其实留风不仅有爹爹，娘还教我许多东西。所以留风从不计较。只是娘太累了，又要一人操持家务，还要负担全部教我的责任。”
　　李现牵起留风的手往城里走去：“留风说的对，比哥哥懂的还多，以后成大事了，也不要忘记娘亲辛劳。”留风点了点头说：“留风记得了。”
　　此次停留在梧城为的是补给。
　　从村里出来一路经过城镇，但走过梧城后，前路便再无重镇宏城，不仅要经过凰梧沙地千里无人烟，然后还要越过大青山脉，顺着洛水往北走很远才能到达洛城。
　　如此前路莫测暂且按下不提。
　　只说这梧城，到底是两个凡人不得多见的。两人缴了费用才得入城，仅是城门守卫兵，便灼灼不可逼视。若是仙人来看，知道这守卫兵仍是肉体凡胎，不过凡武八阶的模样，为有威势震慑普通人，才灵气外露。但照李现与留风这等没有修炼的凡人来看，必是仙人无疑了。
　　其实仙人哪有那么容易达到。超脱肉体凡胎本就不易，凡武有九阶，有些人一辈子也就是凡武圆满了，如何也不能再进一步。仙人须由天资，有灵根，这才能脱出肉体凡胎，达到五灵境，这才算是脱离凡人，获得更多寿元了，才能驾鹤御空，成为普义上的仙人。五灵境顾名思义有五境，感灵，通灵，驭灵，神魄，无垢。如此五境，每跨过一境皆难如凡人无凭登天，所以每跨一阶，实力也天差地别。
　　留风母亲是给她说过些这些理论的。只是没有实践，只如隔空观物，不知其义罢了。若是她真的明白理解了，便会更担心兰心了，因为那齐尹涛身为驭灵境，却速度不及凡武圆满将要突破的段荣，也不能随意灭杀感灵境的叶凌，除了因为没有必定要杀人的念头外，自身实力太过虚浮是重要原因。如此虚浮的原因便是没有能力使修为更上层楼却用邪门歪道推上去的。这样的人，愈加容易无伦理不近情的为了修为做一些事。这也是段荣不能先回宗门告状，一定要先跟着的原因。若是齐尹涛一时魔怔想不开，不等回宗门，在路上就要把兰心用做鼎炉，段荣也能拼命挽回，不至于让兰心作为人小小年纪就承受如此苦楚。
　　留风与李现入城时，正值清晨尚有三分寒意的时候，再加上本就快入冬了应该是十分寒冷才对。
　　但是入到城中时，却发现城里开满了花季在夏的凤凰花。艳红的花长满了高高的树冠，连天蔽日的火红色遮满了梧城的街道。
　　这城中，正是温暖如夏。
　　“现哥，我见咱们那儿的花只开在夏天。仙人便可以让这些美丽的花开在冬季么？”留风望着满树的凤凰花问道。
　　李现轻轻的摇头：“哥哥也不清楚。咱们凡人总是如此。命运怎么安排就怎么过一辈子。但听说仙人长生不死的路上却一直在逆天改命。大概仙人能改变这些花朵的命运吧，让它们不至于轻易凋零。”
　　留风歪着头看着开的正好的花想了一阵说道：“花儿这么美，却只有靠仙人才能不凋零。留风愿做野外的凤凰木，头上能一季又一季的开出好看的花来，如此便不用劳烦仙人了。”
　　“丫头何不做仙人呢？”李现还没接话，旁边就有一个人抢先说话了。
　　两人回头看去，是一貌美妇人。
　　“见过仙子。小孩子家的不懂，有什么说什么罢了。”李现多少有些见识，颇觉眼前的妇人不平凡，又知梧城本就多能人，便忙带着留风打了招呼，就怕留风一派天真童言无忌胡乱说话惹恼眼前的人凭生枝节，便要拉留风走。
　　“哎！你这大人多什么嘴。”妇人见人要走，嗔了李现一句，手轻轻一挥，两人便又到了妇人面前，妇人笑眯眯的牵起留风的手问道：“孩子，你说，你为什么不做仙人呢？”
　　留风看眼前妇人与自己娘亲年纪相仿，又端的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子，也不害怕，笑嘻嘻的说道：“现哥说仙人总是逆天改命。留风觉得现在就很好，有爹娘朋友，又有现哥带留风去找外公，还有虎虎作伴，不用改变什么。”
　　妇人愣怔一下，然后又微笑起来：“好孩子，你叫留风是吗？”见留风点头又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想长生不老吗？”
　　留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道：“留风才十岁，还有好久能活，足够了。”说完留风就脸红了，继续说道：“我总听娘这么说，娘总说足够了。”
　　妇人笑了起来，略一思考转而叹了口气说道：“都是痴儿。你哪知道修仙便就是为了给你自己以后一个能够选择足不足够的机会啊。你长大后若还记得今天，也许会明白。”
　　妇人说完玉手一抬，拇指在无名指上虚掐两下，又重重的叹了两口气说道：“怕是你活的明白的时候再看今日，只想快些走上仙途逆天改命吧。”
　　妇人看留风到底年纪还小，不能理解这许多，便抬手一捏，便捏得一朵刚从树上坠下来的凤凰花放在留风手里：“你我也算有缘。此花不败便赠予你。日后可助你勘破难关。你便带在头上吧。”说着妇人轻轻的给留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将那朵红艳艳的凤凰花别了上去。
　　留风怔怔的受着妇人的动作，慢慢红了眼眶说道：“您就像我娘一样温柔。”
　　妇人听她这么说灿然一笑道：“留风。你若要想过足够的生活，就早早离开吧，尽快踏上修仙之途。到时候你才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神仙。我也只是个女人罢了。不是神也不是仙。”说着妇人便在留风眼前慢慢淡去了，路人却浑然不觉。
　　到最后留风耳边只剩下妇人的一句感慨：“我修炼至今，空知前路如何，却仍然不能选择命运。陈郎，我会信守承诺，哪怕让我囿于命运的安排。”这声音渐渐淡了，远了，如同青烟渐渐消散在风中。
　　不知为何，留风流下了眼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滴到衣领上，阴出一片泪痕来。
　　李现直到妇人离去才恢复了意识。
　　他慌忙看留风是否安好的时候，却见小小的留风安静的流着眼泪，身后是无尽的不败的火红凤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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