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尘风

　　洛河虽宽而长，有无数细小支流，但它却仍然是一条支流。
　　是远江的支流。
　　远江将这片土地一割为二，西为商国，东为陈国。偌大的土地上，只有这两个国，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是无尽海域，从未有人见过无尽海域的尽头。只有北方，是奔涌不息的通天河，或称为狭海，狭海对面有周一国。
　　这么比起来，留风他们走了月余的洛河，不足为道。
　　“再有五天左右，就能看见洛城的码头了。”船家敲开每个舱的门交代着。
　　这月余以来，洛河越走越平静，越走越宽敞，河两岸的人烟也越来越多。留风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和船上的其他人交流也多了起来，船是正经的跑商船，空闲舱室载些散客来赚一些外快。这些船客有很多人看留风年纪还小，都愿意照顾她一些。船上其实并不少见年少的人，也偶尔会有留风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坐船。但起码在这条船上，只有留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明显看的出来比十五六的孩子小蛮多的。
　　可惜显然留风并不是一个会讨大人喜欢的孩子。要是离家之前，她好歹是开朗乐观的没什么忧虑的孩子，可是这短短的一年间，她经历了离开家乡，离别父母，好朋友被捉走，深山逃亡，当做亲人的李现被山匪残忍的杀死。她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小小年纪周身散步着一种阴郁的气息，再没有过去的开朗，甚至她的背和肩都没有过去那么舒展了。
　　时间就是这么残酷。不管是对老人还是对孩子。它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它只管让你的生命流逝。
　　在吃饭时，船上的汉子总喜欢胡天海地的扯皮。塌鼻子薄嘴巴的汉子是船工，跟着这条船很久了：“格老子的！真是邪门儿了！”他大口吃着东西，食物的掺杂跟着他大声发表的言论喷的到处都是。厨子打完最后一盆子饭坐到旁边说：“嗨，你们都注意到了？”
　　“可不是咋的！”浓眉大眼的引水员也接口了：“咱们几个老兄弟做这行多久了，什么形式变化能多的过水，可就咱这看形式的老手，也搞不懂现在的局势了。”
　　隔壁桌坐着的一个穿着富贵的得头发茂密的商人也参与进去：“依我看，那商国是图谋不轨，打着坏心思！”“可是不应该呀。”塌鼻子摇了摇头：“这都几千年了，三国都相安无事，咱陈国有过衰落更甚今时，也没打起来啊。”商人瘪了瘪嘴：“我这散商都知道，按说你们跑商船也该知道，商国的河冠商会在陈国的分部大规模的往回扯了，打着商贸的旗子来往不停。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浓眉大眼的问道：“听说陈国的河冠商会分部常事儿的不常露面，但都说是个娘们儿？”商人点了点头：“时值风云变幻之际，她也常常出面了。说是河冠商会秦家本家的姑娘，外派陈国来锻炼的。”
　　留风耳朵动了动，她又回想起来和李现在凰梧沙地一同前行的日子，那个清晨，那阵驼铃，河冠商会的商队高举“秦”字大旗，耀眼的金红色。但她和李现终究没赶上河冠商会的步伐。
　　“秦如梦。”商人又加了一句：“是秦家的大姑娘，叫秦如梦，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去长平听别人说过。听闻很是有一番手腕，把陈国这片儿的商人刺头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常常出入皇宫和公主聊天下棋呢。”
　　“嘁。”塌鼻子歪起嘴巴：“她在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在温室里使些利来利往的妇人手段，要让她在咱这商船上跑商，我看她一个子儿都赚不来。”商人显然和他的想法不同，但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留风和少年吃完东西对视了一眼，回了舱房。
　　“真的要打仗了吗？”留风坐在床沿皱了皱眉毛。少年摇了摇头说：“我不清楚。但最近人流变动很大，肯定要有事发生。”
　　“我看过书，百年前陈国出了个昏庸无道的君王，国力衰微，世人都以为商会灭陈，但商国很是扶持，让陈国立到如今。现在的国主听闻行事稳妥，虽然没有什么治国大才，但好歹是没祸害。商国为什么要挑这时候攻陈？”少年摇了摇头说：“你问的这些某都不知道。某只知道怎么修炼。”留风“哦”了一声说道：“你不用旁敲侧击的提醒我了，这些天修行我一日都没有落下，按照的你说的时时刻刻都让灵力在体内运行呢。”
　　“这就对了。”少年点点头：“别怕运行起来灵力有损耗，当宝似的藏着。只有让它一直流转，用起来才能得心应手。”
　　留风想了想说道：“你如今都能算是我的师父了。可你总是我啊，某啊的，每次想叫你，我都很为难。你就算没有姓名，就不能自己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吗？”少年愣了愣，然后无奈的笑了：“对你造成困扰了吗？只是从未与人长久的相处，也就没在意这些，毕竟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留风定定的看着他说：“听说名字是有力量的，当你拥有名字时，就在这世上留下了印记，就会更容易更深刻的留在别人心里。”少年笑了笑：“所有的痕迹都会形成因果，我从与你同行开始，就种下了因，也不差再留下名字这一因果了。那我就取个名字吧。”
　　少年站起来，看了一眼留风，又从小小的窗户格子往外看去说道：“我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些我丢失的东西，如果我追寻不到，它们将消逝，作古。就叫我......”他坐回去，笑着和留风说：“就叫我古寻吧。”
　　“古寻。”留风把这两个字放在唇间嗫嚅，“好。”
　　洛城在河套平原，水草丰茂，远江的支流长平河与洛河汇集，名涴水，刚巧三水围面，将洛城套住了。因此洛城十分富饶繁华。在洛城起家的宗族叶家脱出政城，在其后建立了洛水派。是陈国最靠西的大宗门，与最东面的剑宗遥相呼应，掐着陈国的腰，也吸纳着陈国的大半修士。
　　留风还不太清楚这些事，她现在的当急要务，就是赶到洛水派，见到自己的外公。
　　五天后引水员早早的起来，将船引入了洛城城东码头，一船人安全靠岸。大城的繁华景象深深的撞进了在村里长大的留风的眼帘。
　　洛城和梧城不同，梧城重风情，修士们就生活在城里，漫天蔽眼的凤凰花是它最鲜明的标志。而洛城因为修士随洛城派的撤出，洛城真正成为了人城。俗世人间的繁华全都聚集在这里。
　　留风下了船，感觉自己还在晃，脚踩在地上虚虚浮浮的，运行的灵力渐渐下沉至双脚，久坐船而刚着陆的不适感才渐渐消失了。
　　“洛城到了。”
　　踩在陆地上，留风的心情跟着好起来了一些，梳洗后，整个人精气神都提了提，让人看着觉得重新有了小女孩的活力。古寻跟在留风身后，除了多了一个名字，其他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微笑着。
　　从码头进城还有一道关卡，关卡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留风和古寻两个人乖巧的排起了队。
　　“你们也听说了？”留风前面排着的小个子男人和同伴闲聊起来。“当然了，现在消息稍微灵通些的，哪个不知道那棵神树的事儿。还有那个实力高强面目可憎的年轻人。”小个子男人的同伴回答道。
　　留风本不想听，怎奈离的实在是太近了，这让她又想起了和李现在进大青山之前听到过的谈话。
　　“那你肯定不知道这事儿。”小个子男人嘚瑟的说：“我听说又有人见过那年轻人呢。那年轻人生的红脸方腮，威武异常，眼睛又圆又大瞪得像铜铃似的，见了不义之徒，眼睛里能冒出火来，很是一条好汉！”小个子的同伴大吃一惊：“是吗！怪不得呢，敢当面落青冠老祖的面子！”
　　留风听得来了兴趣，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竟然传的这么神乎其神。古寻面色怪异的拍了拍留风的头，显然也听到了。
　　过了一阵，就轮到了留风和古寻。
　　“交二两银子。”卫兵面孔严肃，公事公办的样子对留风古寻两人说道。
　　“坑谁呢你！”留风一听这话炸了毛：“排着这么多人，谁不知道入城要多少银子，当谁又聋又瞎呢！”她自己喊着也明白了原因，这是看自己和古寻两个年级太小，好欺负，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呢。她俩后面排着的一个老妇人听他们说的话，也看不下去了：“多大的人了，也好意思这么欺负两个孩子，小心报应。”“是呀。”“就是。”好多人附和起来。
　　“多谢各位。”古寻和留风向周围的人道谢。留风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什么说什么，古寻聪明是聪明，但一点也没放在人情世故上，两人被拦在外面，既不能进去，就认真的对周围的人道谢起来。
　　“爱进不进。”其中一个卫兵看都不看有些嘈杂的人群，“嘁”了一声说道：“不进就滚远一点。”
　　有些在排队的人和留风他们是一个船上的还没进去，认识两个孩子多少想帮衬一把，此时也愤愤不平的喊了起来：“皇都也没这么傲慢的！”“欺负小孩儿还算人吗！”“就是，长平也不敢要二两银子的入城费用！你怎么不要两块灵石呢！”人们闹哄哄的说开了，拥堵在了入城的关卡处。
　　“怎么回事，都塞在这儿？”突然一个清朗的男声响了起来。
　　留风回头看去，一位公子哥似的人领着一大队扛着箱子的人走过来，看样子也是要过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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