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尘风

　　谁曾见过风？你我皆不曾。
　　但看枝飞叶舞，便晓风穿过。
　　起风了。
　　留风爬在草丛里，压着虎虎，一手捂着狗嘴，一手从袖子上扯了布条裹住了虎虎想要叫出声的嘴巴，然后松开手打了个结。
　　身边的草木随着风沙沙作响。让人心里发慌，着急。
　　留风远远的听到尖叫声。便看到李现从转角处现出身来，往后缩着躲藏。时不时左右看着，似乎在找自己。留风正要爬起来找李现。
　　突然李现身后出现了一个山匪!想必是派来望风的，于是在这边发现了李现。
　　山匪狞笑着就要扑向李现，但紧张的一直注意前边儿的李现尚未发现。
　　“小心！”留风就要喊出声，自己的手却更快一些，仿佛身边的风穿过草丛，注入了手掌，刹那间便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小剑投掷了出去。
　　“风”乘着风，似乎变慢了，又似乎很快。几乎没有声音的，从后颈没入了山匪的喉咙。留风从地上爬起来，呆呆的站住，只见那山匪捂着喉咙面朝下扑倒在地，“噗通”一声，激起一片尘土。
　　李现这才回过头，看见留风站在远处看着自己，手紧紧捏着。他低头一看，山匪脖子上插着剑，因为有血槽，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漫了一地。来不及惊讶，李现抽出小剑往旁边一扔，没在了草丛里，怕山匪看见剑追捕他们。正要往前走要带着留风逃跑。马儿受惊了。
　　这些供人乘骑的马儿温顺，骄傲，雄姿矫健，但也害怕生命的流逝，怕的厉害。于是它扬蹄嘶鸣一声，便逃离了。李现试图拽住，但失败了。马儿转眼没了踪影。没了马儿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逃生的机会已经不复存在了。
　　山间的喊叫声总是传的很远。
　　山匪头目横着脸，正将两车人女人留下，男人杀绝的时候，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
　　“还有人？”山匪头目瞬间亮了眼睛，弯起嘴角。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山匪便跟在他身后，往李现的方向走来。
　　李现心知难逃一劫，冲着留风笑了笑，说道：“跑。”
　　留风没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好像李现要离开了呢，她不懂，为什么父亲，母亲，李现都要离开。她的心脏抽痛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快跑！我不会死的。你快跑。”李现又说了一声，自己便拔腿从留风的另一边跑走了，顺便扔了些东西到地上，仿佛是惊慌失措丢掉的。
　　留风抹了抹眼泪，挎着包裹拔腿往树林深处跑去，虎虎审时度势的跟着跑。留风挑了一棵树爬了上去，捂着嘴窝了起来，虎虎就在树下寻了草丛躲了进去，时不时抬头看看树上的留风或是左右张望，像是望风一般。
　　山匪寻来往路两边的林子里看了看，果然看见了李现留下的东西，并且那边林子里还有有人跑动窸窣的声音，便追了过去。
　　说时迟，其实这些事情发生的很快。短短一瞬，这官道上这些人便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擒的擒。
　　人命微贱，不过如是。
　　等到山匪都走尽了。天已经擦了黑。留风窝在树上麻了手脚，下树的时候手脚使不上劲儿，滚落了下来，疼痛蔓延全身。
　　她在地上躺了很久。
　　然后她默默的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虎虎从草丛中钻出来，跟着留风，走到路边探了探头发现静悄悄的早没了人迹，只剩下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还在飘动，留风抽了抽鼻子。走到对面的草丛里找出了自己的小剑，重新别在了身上。往前走去，车马不见了，似乎被人牵走了，路的一边尸体没了头，堆起来，上面插着一根竹竿，拴着红色的布条，像血染红的似的，在晚风中飘飞。路中央的血迹都渗透在了砂石中，变成了黑紫色的印记。
　　留风想跑，但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
　　看着这些失去了生命的人。她知道自己此时若是害怕的跑了，她将再没有勇气直面死亡，也就没有勇气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
　　直到她眼皮发困，心中的惊悸停下。她翻过手，将乱糟糟的头发紧紧的绑起了马尾，把包裹背在身上，紧紧的挽了一个疙瘩。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北边儿走了。直到远远的走了，不见她的身影。

　　这个夜晚风很大，齐尹涛找了客栈。
　　他不似以往以天地为铺，而是住在了生着炭火的暖屋里，他闭紧了门窗，火光在炭盆里噼里啪啦的作响，兰心小小的身形被火光一照，在墙上映出了一个大大的影子。
　　段荣趁着前些还不入夜的时间好好休息了，感觉精神充沛了许多。略一感应，得知几天内突破五灵境无望了。
　　于是他在镇上找了驿卒，留了书信寄回家去。
　　“桃含怨兮杨带风，万里黄沙寒。吾寄此家书一封，乃告我妻儿，抱必死之心而去，不叫义节埋没。因恐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欲死也，遂忍悲而为汝言之。”
　　段荣抽出自己的剑，紧紧盯着齐尹涛紧闭的窗子，兰心的身影还好端端的映在窗棂上。
　　“汝忆否？十年前别家，二人泪洒，幸得爱女，未见而离。只留‘留风’二字，无日夜不盼早归家团圆。今尚见不暖，便又南下万里。见小女似我之女，所见所闻不忍卒听，岂为旧识，亦是生人，也须尽力而为。”
　　段荣看着窗上现出齐尹涛的影子，便跃到窗边，伺机而动。
　　“吾诚愿与汝相守以死，以今日事势观之，老小可死，仙家可死，吾所处之地无人不可死，或他人看吾死，或吾看他人死，吾能之乎？天下之人不当死而死，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信义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汝亦不能忍之。”
　　窗上，齐尹涛的影子按倒了兰心，小小的兰心挣扎起来。段荣跃起，借着劲儿，破开窗户，直直刺向齐尹涛。齐尹涛早有准备，回手运气，灵力喷涌，便打在了段荣身上。段荣勉强抗住，退了两步，口中吐出鲜血来，回头将躲向窗口的兰心抬手抛了出去喊道：
　　“跑！”
　　室内地方太小，段荣的速度优势无处发挥，只借着灵活多少缠斗一会儿，给兰心留些时间。齐尹涛心下不屑，又有怒火，招招致命。
　　“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问汝也。若兰女可逃，吾今死无余憾。女以十岁有一，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吾心甚慰。则我死后尚有志在也，甚幸，甚幸！”
　　兰心滚落出窗外，便立马爬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就跑，晚间镇上无人，兰心顶着大风奔跑，耳边都是风声。
　　这大风“呼呼”的吹着，不知是顺人而为，还是逆人而阻。
　　镇上路径宽敞，惜无遮蔽，只能尽力跑着。段荣齐尹涛二人的动静很大，周围很多睡下的人家又点起了灯。兰心远远的回了一次头。段荣已是强弩之末了，似乎身上已经染满了血迹，看起来想从窗子引齐尹涛出来，好发挥速度优势。
　　兰心不能再看，正了头继续跑起来，一口撞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紧窄，兰心跑着，突然有一老妇人，打开门要往出倒泔水，兰心闪避不及一头撞上了老妇人。老妇人哎呦一声倒地，兰心也滑倒了，沾了一身泔水。
　　兰心爬起来顾不上许多扶起老妇人哭道：“我父亲打我，我不敢回家。您能不能让我在你家里躲躲？”
　　若说仙人打架，普通百姓自是无人敢救，无人敢惹这天大的祸端，兰心几乎是瞬间就想了这说辞。
　　老妇人的脸在夜里背着月光看不分明，只是缓缓说了声：“好”
　　兰心高兴的哭着笑，忙搀扶着老妇人进了屋子，闭紧了房门。
　　镇子上再看不见兰心的身影。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点着一盏灯。静悄悄的。兰心看清了老妇人的脸，看着慈眉善目的，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兰心进门坐下，老妇人给了她一块布子，让她自己擦擦。
　　里屋听着动静，似乎有人被惊醒了，传来了个老头的声音：“怎么了？”
　　兰心分辨不出老妇人在明明暗暗摇曳的灯火中是什么表情，只听老妇人说道：“有个小闺女自己撞到门里了。”
　　“哦。”里屋的老头窸窣的穿起衣服道：“我瞧瞧。”
　　兰心生怕这人不愿意让自己藏着，低着头乖巧的不敢说话。
　　一双脚趿拉着布鞋，挽着裤管走到兰心面前站定。是个老人，兰心判断着。
　　“抬起头来我瞧瞧。”老头说道。
　　兰心慢慢抬起头，顺着老头的衣服往上看。
　　看到脸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头发花白，秃了顶。
　　兰心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就坐倒在地。
　　“是个好姑娘。”老头说：“调教好了，能卖个好价钱。”
　　兰心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先前在镇子上，这老头牵着像牲口一样的女娃给人看，给人摸，往出卖。像噩梦一样，如今出现在了眼前
　　兰心留着泪摇了摇头道：“不，不要。”
　　“我是噬灵玄阴体，你不要动我，才能给仙人卖个好价钱。”兰心声音发抖的说：“能卖到你这辈子都赚不来的钱。你要动了我，就不值钱了。”
　　“哦？”老头还是笑眯眯的，扯了根绳子像绑牲口一样把兰心绑了起来。
　　“正好过段时间王大人要来这一带收女奴。”老头捏了捏她的胳膊，感受她肌肤的弹性继续说道：“你要说的是真的，自然把你卖出去。你要说假话......”
　　兰心知道他在恐吓自己，收了收眼泪保存体力。
　　“便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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