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蛮不讲理

　　沈小蛮这一去就在拍摄地山区待了近三个月。
　　对她来说，气候低一点无所谓，只要不是暴晒都能接受。在剧组每天不是背台词就是对戏，网络信号差到爆炸，发一条微博加载转几分钟还不知道发没发出去，日子过得相当枯燥，但每场戏顺利过了之后又有一种成就感。

　　跟她对手戏最多的疏恙是个话特别少的人，国民弟弟拍戏之余还要兼顾学业，得空就跟私教老师闭关，跟她也玩儿不到一块儿去。剧组其他的前辈都是七十年代的老戏骨，和她有代沟，大家经常开了个好头，不到五分钟就能把天儿聊死。

　　前期拍摄总时长三个月，这期间苏芩池每周都会飞一次片场，沈小蛮每次见到他都没来得及打招呼，他看上去很忙，要不就是在和编剧导演开会，要不就是正在机器面前跟导演讨论剧情，看上去挺专业的样子。
　　沈小蛮已经把神仙叔儿的备注修改成了“小叔”。
　　苏小叔高冷起来那范儿让人心痒痒。
　　她也不甘示弱，每场戏都会提前做足准备，冬姐探班时就说过，有天赋的人只要肯努力就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不努力还不如人家先飞的笨鸟。
　　沈小蛮挺自信，用她母亲的话说，她就是个天生的戏精，为戏剧而生的。

　　《长安夜月》杀青当天，苏芩池在本地最高配置的酒店定了几桌，请剧组所有人聚餐，他本人因为临时有个重要会议没能到场。
　　小叔不来，沈小蛮一开始还挺失望的，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滋生出这种想法，怕是该吃药了。

　　“这三个月来，疏恙和小蛮也算是很能吃苦耐劳了，两孩子表现都很好。”吴埕举起酒杯，重点表扬了沈小蛮，说她很刻苦努力，大家也都附和导演的话，夸赞两位剧组年龄最小的男女主角，十分钟都不带重样儿的。
　　疏恙很有礼貌，站起来敬了前辈们一杯。
　　拍戏三个月，国民弟弟从不摆架子，什么时候都谦逊有礼，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都特别讨人喜欢。沈小蛮突然觉得沈似故还是有眼光的，从疏恙还不红开始追着，一直到他爆红也没爬墙，名符其实的毒唯粉。
　　礼仪总不能输给弟弟，沈小蛮也举起酒杯，笑容甜美：“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这三个月多亏大家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敬大家一杯，先干为敬！”

　　几位前辈笑起来，说小蛮拍了三个月的古装戏，说话都咬文嚼字起来了，一看就是专业的吃这碗饭的料。
　　那可不是，她专业戏精。
　　沈小蛮在剧组的时候大家确实对她很照顾，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第一次到这种山沟沟拍戏，从来也不喊累，大家都觉得她很有情怀，对电视事业的爱一定很深很深。
　　酒过三巡，有人起哄让沈小蛮发表一下杀青感言。

　　沈小蛮坦言拍戏是为了赚钱买房子，没什么理想也没啥感悟，努力是想得到观众的认可，吸粉不挨骂，没别的追求。
　　本以为小姑娘要趁机在导演面前分享一下自己艰苦不易的心路历程，谁知道这么耿直，不加掩饰的表达就是为了涨粉、少挨骂、多挣钱。
　　多么实诚的话啊。
　　你有理想，我有梦想，你追求情怀，我追求实在，有人是真的热爱自己的行业，有人是喜欢演戏享受观众的赞美，这也没什么好嘲的，私底下谁也不比谁高贵，大家嘴上说着情怀，现实情况如何都心知肚明，沈小蛮无疑是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

　　这姑娘又娇又媚，撒起娇来没人扛得住，酒后吐真言，大家突然对这个耿直的嘤嘤怪有了新的认知。

　　散场后，吴埕叫住沈小蛮：“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送你吧。”
　　沈小蛮喝得脸颊红扑扑，走路也有点晃，后背靠在树干上，扭头看了眼吴埕，那声儿亲密的称呼差点脱口而出。
　　忍住过去质问他的冲动，摆摆手说：“我助理马上过来接我，不用啦，谢谢吴导。”

　　“那行，我微博关注你了，加个微信吧，回头有适合你的角色再合作。”
　　“我有您的微信。”沈小蛮说，“去年的颁奖典礼后台，我问您加的，您可能忘了。”
　　如果不努力上进，一直停留在初始点，那个人就永远不会注意到你，永远也不会把你当成骄傲。
　　吴埕没想起来，点开微信：“你叫什么？我给你备注一下。”
　　“蛮可爱。”
　　“找到了。期待下次合作。”吴埕走到酒店门口，给保安看过沈小蛮助理小黑的照片，交代了几句，保安点点头，吴埕扭头看了眼沈小蛮，这才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沈小蛮知道他是看她喝多了，在交代酒店保安特别留意她。
　　哼，假惺惺。
　　望着远去的轿车，突然也没那么糊涂了，她好像不光是要赚钱养妈妈养沈小野，还有个愿望忘了实现。

　　有人喝醉喜欢睡觉，有人喜欢大吼大叫变成话唠，而沈小蛮醉酒后就爱回忆往事。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有次不小心听见妈妈在房间跟人讲电话，情绪一向稳定的妈妈冲电话里的人喊得撕心裂肺：“是，我不思进取，我配不上你，因为我头上没有影后的桂冠！她什么都比我好你干嘛不去找她？！”
　　“公开恋情对你来说是奇耻大辱？吴埕，我把孩子生下来忍受非议是我愿意的吗？那还不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呵，你信？好，那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吧，女儿确实不是你的，嗯，她是我跟张先生的。”
　　“好的啊，我们母女不沾您吴大导演的光。不必了，我们在香港住得很开心，房子你自己留着养老吧，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各自安好，再见。”
　　妈妈看到她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依然是那个情绪稳定的优雅女人。她也并不是每句话都记清楚了，但她永远记住了那句：“我不思进取，我配不上你，因为我头上没有影后的桂冠！”
　　因为妈妈不是影后，所以爸爸不要她们。
　　年幼时的沈小蛮脑子里只有一个逻辑，很幼稚，却影响了她的一生。
　　——不是影后，就是不思进取，就不配得到爱。

　　所以无论江医生怎么帮她做心理疏导，潜意识里，她还是想得到肯定，想拿到影后的奖杯，并不是自己洗脑为了挣钱就一定是为了挣钱。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几个月的付出有了新方向，她也并不是完全不热爱这行，是有爱的，只是这种爱掺着怨。

　　吴埕坐进车里，对这部剧的总编剧李峰说：“虽然剧本的框架围绕家国恩怨，但本质还是一部言情小说改编，整部戏从头至尾没有一场吻戏，这是苏先生提的要求吧？”
　　李峰点点头：“疏恙那边其实没说什么，不过听经纪人的意思也是不希望有吻戏，毕竟是顶流偶像，荧幕初吻看得比较重。”
　　吴埕笑道：“两人都是专业演员，不会分不清戏里戏外。你实话告诉我，苏先生是怎么跟你提的要求？”
　　“我说老吴，你这不是为难我嘛！那可是财神爷的秘密。我说了，你可得替我保密啊？”李峰有点忐忑地说：“这事儿搞不好就会整出个大新闻。”
　　吴埕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看你这表情，我知道了。应该是我想的那样。”
　　李峰松了口气：“老吴啊，我就爱跟你这种不强人所难的大导演合作！这三个月吧，你对沈小姐和别人明显不一样，现在又变相跟我打探她和苏先生的关系。怎么，是在替老相好关心小姑娘？”
　　吴埕说：“老李，咱两十几年的交情，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
　　想象力丰富的编剧预感到有一波大料。李峰愣了愣，盲狙道：“亲生的？”
　　吴埕说：“小影不承认，还不能确定。”

　　*

　　沈小蛮站在酒店门口等了几分钟，小黑还没来，有点儿不耐烦：“小黑你在墨迹什么呀！”
　　收到小黑的语音消息：“小蛮姐您别急，吴导说您喝多了，姐记住谁带您也别跟人走啊！我拐个弯马上就到！……卧槽！”

　　身后突然打来一束车光，黑色轿车缓缓滑到她脚边停稳，司机下车开了门。

　　苏芩池从车上下来，走到沈小蛮跟前：“还发呆？”
　　沈小蛮虽然喝多了，但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甩开苏芩池的手，转头死死抱住身后那棵树：“不要带我走！我自己睡。”

　　所有喝醉的人都觉得自己没醉，没醉的人总爱装醉，好干点平时不敢干的事儿。

　　苏芩池失笑道：“我有说要睡你？”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乖，跟我走。”

　　沈小蛮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抱紧树杆不撒手。

　　酒店保安见状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大堂经理就出来了，看了眼是苏芩池，连忙小跑过去：“苏先生，沈小姐今晚喝多了，需不需要用您预留的房间？”

　　沈小蛮手机响了，是小黑打过来的。
　　小黑的声音战战兢兢：“对、对不起啊小蛮姐，我们的车刚出了点问题，现在喊人来拖车，朱叶姐已经打电话过去帮您订好房间了，就在您聚餐的酒店，直接去前台登个记就好啦！”

　　沈小蛮突然有点相信缘分这玩意儿了。
　　要不怎么解释每次苏芩池一出现，她的助理和经纪人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到呢。

　　沈小蛮靠在苏芩池身上，被搀着上楼，依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清醒得很。

　　苏芩池好不容易把人弄进房间，脱掉外套去找毛巾，刚一转身就被小姑娘紧紧抱住：“小叔，你不许占我便宜哦。”

　　苏芩池转身揽住她的纤腰：“蛮蛮，你占我的便宜还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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