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

　　昨夜本是齐钦的新婚之夜，但他却一夜未眠。

　　他晕倒后，前来探视的朝臣不少，见他没事后也都退下了，大家口耳相传到了后半夜便没人再来了。

　　他装晕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他本来是装晕等着胡瑛的探视，但魏浔第一次来说他把胡瑛关了起来，他便没再期待。

　　不过今日见了血光，礼部主动提出他和皇后不宜同房，算是解决了他的一大麻烦。

　　魏浔第二次来的时候，齐钦就想他肯定不知道这个礼仪，便先给他解释了一遍。

　　魏浔恍然大悟表示受教了，然后两人相看无言，沉默了大约三个呼吸。

　　“陛下，臣不是为这个来的……”魏浔非常冤。

　　齐钦沉默了片刻，表示理解：“放心吧，朕明白。”

　　“陛下，臣是想告诉你恭王的死士营被一个人偷袭了。而且，胡瑛从我大理寺越狱了。” 魏浔赶紧说正题。

　　齐钦这下醒了瞌睡。他立刻从魏浔的话里听出，他也觉得偷袭死士营的是胡瑛，他还敏感地察觉到，魏浔对胡瑛越狱很是不满。

　　齐钦千方百计不想让胡瑛牵扯进他和恭王的斗争，他本以为自己也做到了。胡瑛表面上也是安安心心呆在红妆营，带兵带得好好的。不料今日她一动作，就是惊天动地。

　　看来她为他谋划已久。

　　他都娶了别的女人了，她还为他冒这些险做什么呢？

　　自从回京后，见了朝堂这烂摊子，齐钦便觉此后见胡瑛一面都是奢侈，他不敢再多奢求什么。他们有无比贴近过的曾经，她有幸福和乐的未来就足够了，再见胡瑛，他便努力地让胡瑛无论有他没他，都能过得开心。

　　但直到今日，齐钦才明白，胡瑛不是他所能操控的。

　　但他绝不会放弃，无论到什么时候，即便最后不能保住江山，也要保住胡瑛的幸福。

　　所以齐钦让魏浔为胡瑛保密，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胡瑛昨晚不在大理寺。

　　“也不要让她知道你我知道此事。”齐钦无比谨慎道。

　　魏浔答应下来。到现在他终于领会了齐钦的心思，他一直隐藏着胡瑛这柄利剑，不是为了出奇制胜，是为了保护她。

　　虽然陛下护着胡瑛，虽然胡瑛确实很强，但还是无法抹杀魏浔对她越狱的不满。

　　于是，忍到日上三竿，见胡瑛在屋里呼呼大睡，他决心洗刷昨夜的奇耻大辱，还要当着魏漾的面。

　　魏浔没提到他妹子也知道这事，他想来魏漾也不会告诉别的人。

　　－

　　胡瑛吃完第三个烙饼，魏浔终于开口了。

　　“胡将军昨晚睡得可好？”他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对坐在矮凳上的胡瑛问。

　　魏浔的语气很随意，像是闲着没话说随口搭一句。

　　“挺好。”胡瑛也随口回答。

　　“胡将军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魏浔又问，语气不再闲散。

　　胡瑛警惕起来，她嚼完嘴里的一口饼，才说：“什么动静？”

　　“昨晚大理寺闯进一名刺客，我带着人在这院子里搜过两趟，凭胡将军的功夫，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吗？”魏浔的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魏漾站在胡瑛侧边，转头看了魏浔一眼。

　　胡瑛又喝了一口粥说：“昨晚我睡得沉，什么也没听到。”

　　见胡瑛并不上套，魏浔也不气馁，沉着脸道：“胡将军莫不是同那刺客是一伙的？”

　　“魏大人什么意思？”胡瑛抬眼斜睨魏浔道。

　　“这窗户上的合页明显被人动过。”魏浔指着胡瑛拆过的合页道，“痕迹很新，不出最近三日，而这三日内，只有胡将军昨晚在这房里待过。”

　　魏漾又看了魏浔一眼，她没把这个细节告诉魏浔来着。

　　察觉到魏漾又动了一下，胡瑛这就不知道她的意思了，她一口喝完碗里的粥，站了起来。

　　“这是我拆的。”胡瑛平视着魏浔，“昨晚我出去了一下。”

　　“胡将军可知你这出去一下犯了什么罪？”魏浔收回手，背到身后。

　　胡瑛有些奇怪，他不问她出去去了哪里，直接就到问罪这一步了。

　　“什么罪？”

　　“胡瑛，别说了。”魏漾及时拉住了胡瑛，“哥，你看胡瑛都不知道这有罪，说明她无知，无知者无罪嘛，何况她也乖乖回来了，你就饶了她吧。”

　　胡瑛都觉得她说的是歪理，想这大理寺卿也不会听，正要说两句，却听他接了魏漾的话。

　　“哼，看在你主动回来的份上，我暂时不追究你。”魏浔虽然借梯下了，但还是撑出面子道，“若再随意出入我大理寺，别怪律法不容情。”

　　胡瑛想说，你大理寺这么牛逼怎么不把刘珥盛襄办了？

　　但她也自知此事不宜闹大，她还不能让恭王怀疑她，毕竟在暗处的优势大多了。

　　“那行吧。”胡瑛淡淡道。

　　“……”魏浔对胡瑛嚣张的态度很是不满，忍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胡瑛吃饱喝足，正要问她什么时候能离开。

　　“好了，我哥现在不治你得罪了，那你说说，”魏漾那个大嘴巴再次显示了她的威力，“昨晚火烧死士营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魏浔看着魏漾笑得一脸好奇，胸口涌上一口老血。他还没想到怎么圆过去，胡瑛却开口了。

　　“是我。”胡瑛揉着手腕，昂着头，嘴角的笑含着三分畅快，三分怒气，剩下的大概是“老子天下第一牛逼”。

　　“天呐，真的是你！”魏漾上前一步双手握着胡瑛的手臂道，“你知道你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吗？”

　　魏漾完全不等胡瑛和魏浔反应，接着就说：“齐商臣那死胖子仗着死士营为非作歹，连陛下也奈何不了他，他的狗腿子也敢威胁我爹和我哥，我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我参军的一大原因就是想除掉他们！”

　　胡瑛表示听到她参军的目的很震惊，而魏浔也跟她一样。

　　“现在看来用不着我了，胡瑛你知道吗？”魏漾兴奋得脸颊通红，“据可靠消息，恭王的死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了！”

　　这下魏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还有一半的人，你高兴个什么劲？”

　　魏浔黑着脸，神情十分可怕，魏漾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便赶紧闭上嘴，只是双眼还滴溜溜地转，显然兴奋未消。

　　“此事不关我大理寺卿的事，你走吧。”魏浔恨不得立刻送走面前两人。但魏漾好歹是自己的妹子，他得把她留下来敲打一番才行。不料他话音刚落，胡瑛还没动作，他妹子就要先行一步。

　　“走吧，胡瑛。我们该回军营了。”魏漾拉着胡瑛就要走。

　　“你不准走！”魏浔沉声道。

　　－

　　章月寒来到大理寺时，胡瑛正要离开。魏漾要跟着她走，被魏浔拦住，魏漾抱着胡瑛的手臂，死也不撒开，三人正在大理寺的门口拉扯。

　　章月寒走近了，听见魏浔和胡瑛同时开口。

　　“再不放开，日后别回家了。”

　　“再不放开，我打人了。”

　　魏漾苦兮兮放开胡瑛的手，胡瑛迈开大步就走，迎面撞上章月寒也没有停留。

　　章月寒拉住她的手臂，低声对她耳语：“你现在不能离开大理寺。”

　　胡瑛停步，转头见章月寒的目光罕见地带了些紧张。他接着说：

　　“恭王正在找你。”

　　－

　　恭王死士营被烧，除了始作俑者，这夜有太多人没睡好。

　　除了齐钦装晕自己砸了自己的脚外，还有被恭王死士营袭击而震动的魏顾两家，还有上半夜被陛下刺杀而惊吓，下半夜被恭王死士营被烧而兴奋的皇帝党。

　　当然，最睡不着的，是恭王朋党。

　　刘珥、盛襄连夜被恭王传召，一刻也不敢耽搁，麻溜地滚出被窝，不出一刻钟就来到了恭王府上。

　　然而隋文侯早已站在王府正厅里，与恭王说了一会儿话了。

　　见状刘珥赶紧跪下，从门口膝行至恭王坐下，大呼自己有罪：“小人来迟，求王爷恕罪。”

　　恭王眼中厌恶一闪而过，拂袖道：“你来得也算早了，起来吧。”

　　刘珥谢恩起身，乖巧地站到一边，这时盛襄才走进来，对恭王行了一礼也站到一边。

　　其他朋党也陆续来了。此时来的都是恭王的心腹，不是有要命的把柄在他手中，就是对他死心塌地，靠他谋求富贵的。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顶着睡眼而来，见了恭王和他旁边那个满脸血迹的人，浑身一机灵，渐渐从困倦中回过神来。

　　“深夜把诸位请过来，本王实在过意不去，但事情紧急，还请诸位担待。”齐商臣坐在椅子上，的睫毛掩着神色道。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有一个人大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恭王的眼皮抬起来，淡淡扬了下下巴，墙边两名死士便大步走入了厅里。众人看过去，还没弄清现状，那两人手起刀落，那个打呵欠的同僚的脑袋便掉了。

　　那个人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鲜血喷出丈远，他近处的几个人被喷了一脸一身的血，吓得呆愣在场。

　　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死士捡起他的脑袋，一人提着头，一人拖着身子就出去了。

　　整个过程不过五个呼吸之间。

　　隋文侯垂首站在一边，眉头轻微波动了一下，其他人早已噗通跪下，估计有不少是吓得站不住了。

　　“本王的死士营被人烧了。”齐商臣狞笑道，“你们还在床上做着春梦，都想跟他一样是么？”

　　刘珥跪在地上仍旧抖如筛糠，心里有千万句谄媚的话，硬是说不了。

　　“王爷，末将请带人前去剿灭。”一片寂静中，盛襄沉声道。

　　众人见有人出来抗包，而此话也算中听，正要松口气。不料齐商臣听了此话，竟更加气愤了。他面前案上的东西被覆了，现在已经收拾好，他把笔洗丢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再次灵魂发颤。

　　碎瓷片四处乱飞，恭王狠声道：“好啊，去剿，都去给本王剿。”

　　盛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遂不敢再说话。

　　对齐商臣来说，死士营可谓是他的一大臂膀，不仅是用来威慑皇帝党的暗招，也是用来节制自己人的。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可谓在他的肩头上狠狠划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许久未曾有过如此损伤，齐商臣刚开始极其愤怒，可他愤怒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

　　此时皇帝党必然已经知道了此事，而他的手下也很快会知道，齐钦他们得意他没办法，但这些窝囊废他还是有办法治的。

　　当场砍头这一招效果不错。

　　“死士营的营房被烧了，本王的死士还在，还用不着城防军兴师动众。”齐商臣道，“本王只要你们去给本王查，朝野上下，到底谁有这个本事闯我死士营。”

　　“是！”撑过了齐商臣杀鸡儆猴，众人都松了口气，也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因了，他们得了命令即刻便答应下来。

　　“一旦确认身份，先来报告本王。”

　　“是！”

　　众人都退下了，齐商臣留下了隋文侯。

　　“你方才说你心中有个人选，是谁？”齐商臣看着卫光道。

　　卫光是恭王手底下最得力的一个，今晚他也唯一一个得到消息主动前来的，那些窝囊废来之前，他们已经谈过了。隋文侯说他想到一个人，还没说出来便被刘珥等人打断了。

　　“回王爷，”卫光看向齐商臣，淡淡说出一个名字。

　　“胡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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