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

　　暖风微醺，朝阳由橙红转为金黄，金雕玉砌的渭阳城早已苏醒过来，街头的面点铺子冒着腾腾热气，却不见客人，连伙计都只剩了一个看门。其余的人都去两街之隔的渭阳中街看热闹了。

　　不止这做生意的，今日整个渭阳城里的人，贩夫走卒，达官显贵都都去看这份旷世热闹去了。

　　渭阳中街道宽五丈，道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楼。平日里就是最繁华的街道，今日却险些塞得水泄不通。

　　幸好陛下调派了府衙的卒子来维持秩序，不然红妆营的姑娘们恐怕都走不进来。

　　“诶，别挤别挤！”

　　“来了吗？”

　　“别挤，人还没来呢！”

　　人群吵吵嚷嚷，比闹市还鼎沸，魏漾在人群中间被挤得歪来扭去的，幸好跟她出来的小厮护着她挤到了酒楼下的立柱，她抱着立柱，小厮围在外面，她不至于被挤坏。

　　她没想到红妆营回京会如此火爆，中街两旁的酒楼昨日便被人订完了，她今早想去绘楼包间房，却被拒之门外，说没座位了。不只包间没了，堂里也没座位了。

　　魏漾又走了几家，都说没位置了。她气得想回家算了，但还是留了下来。想到自己连上大朝会的资格都没有，而胡瑛却可以威风八面地带着一群女人到乾康门，接受陛下和百官检阅。

　　她嘴上说着生气，实际上是不服气，她倒要看看，胡瑛到底有什么本事，她带出的女人到底中不中用。

　　一直等到巳时正刻，街道转弯处才传来动静，先是那处街道两旁的人海兴奋起来，男女老少都笑逐颜开，尤其是男人的脸，都笑开花了。

　　骚动传到这边来，所有人都恨不得抻长脖子去先睹为快。

　　魏漾尽量保持镇定，也忍不住扭开脖子去看。

　　先是一杆红缨枪穿过人群头顶转过来，接着是胡瑛的脸，然后是林立的红缨枪，成排的鲜活红颜。

　　胡瑛领着四列红色队伍排风而来，她们均着同样的军服，红衣红裙，青灰色软甲，红缨枪举过头顶。

　　领头的胡瑛一派淡然，仰头四顾，双目如星。

　　她后面的队列渐次排出，整齐如鱼鳞。她们抬着大步朝魏漾这边走来，一张张红润可爱的脸庞闪过，均是目光炯炯，肩背直挺。

　　魏漾很少见到如此神色的姑娘。在遇见胡瑛之前，她见到的姑娘们甚至少有敢于直视人的。

　　胡瑛是个另类不必说，可这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的一队姑娘，个个目光如实，直看得人不容小觑。

　　天下女子引羞怯之色为美，可魏漾看来，这些姑娘的昂扬自信，比之羞怯柔弱更美。

　　红缨枪林缓缓行过，魏漾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快看呐，那就是我女儿！”一个中年男子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说。

　　周边人都附和着：“啊，真精神呐。”

　　“老兄的女儿也算成器啦。”

　　这些人前段日子还因李雯休夫一事义愤填膺，今日见了红妆营的女子，态度便大变。一是因为得陛下召见，是颇具殊荣的事，二来，这些姑娘们确实不是他们想象中飞扬跋扈或金玉其外的样子。

　　她们的气势内敛着，令行禁止，行了这么久，也不见精神涣散，或许，红妆营真能改变女人头上那片天。

　　－

　　昨晚红妆营的一百多人住在城防军的营房里，陛下特意免了胡瑛上大朝会，让她亲自领着手下女兵进城，到乾康门外接受检阅。

　　齐钦了解她，招摇过市出风头的事，是她的最爱。

　　胡瑛确实心中激动，但进城后见围观的百姓如此多，不由得警惕起来。

　　她手下的女兵有多少斤两，她再清楚不过。练了这一个多月，只是能看而已，若要动手，她们的老底就漏了。

　　现在若是随便来个举刀的杀手，她们或许是跑得最快的，因为她们每天都练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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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胡瑛便时刻警惕着周边，以防有任何突发情况。来时她也吩咐过，若是有什么状况，不必惊慌，看清了情形后，向她聚过来，围成一圈，枪刃朝外就行。

　　好在这一路都没出什么事，她们顺利地到了乾康门外的广场。

　　魏迁早已带领御林军等在广场外，等胡瑛带人到了，放她们进去后，重新将广场围起来。

　　红妆营的女兵在胡瑛的指挥下重新列队站定，站成了一个方正的队列。广场外仍旧人声鼎沸，围观百姓蜂拥来看热闹。

　　广场内一片肃穆，红妆营的女兵站定后便没再动，也没人说话，同御林军围成的场外泾渭分明。
　　魏迁的目光定在胡瑛那边片刻，又掠过她身后的队列，带了些欣赏的眼光。

　　毕竟这副场景跟他想的太不一样了，他本以为胡瑛会带来一群乌合之众。他也是行伍出身，知道带兵是怎么一回事，听说胡瑛手下的女人不是农夫便是悍妇，而且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女人，人心必定不稳，胡瑛能让她们如此听话，做到令行禁止已是不易。

　　胡瑛她们到了乾康门不久，大朝会便散了，成群的官员鱼贯而出，当头的是靖国公并六部尚书，后面跟着的官品依此递减。

　　百官到齐后，自动列出队列，但一眼看去，各官员松垮站着，交头接耳，竟不如胡瑛的红妆营整齐有力。

　　当头的靖国公若有所思，也没有带头约束手下官员。

　　“陛下驾到——”有内官在城楼上唱到，很快陛下出现在城楼上。

　　天颜一现，城楼下的人齐齐下跪行礼，胡瑛的红妆营动作整齐，单膝跪地抱拳行武礼，百官各行其礼，不远处的百姓也要下跪。

　　城楼下乌泱泱全是人群，尤其是御林军的人墙外，黑压压一片，看不见人脸，众人下跪行礼很勉强了。

　　齐钦及时喊道：“免——”

　　百姓不甚整齐地山呼“谢陛下恩典”。

　　百官也谢恩起身后，胡瑛才下令红妆营女兵大喊：“谢陛下！”然后整齐起身。

　　其余人见到胡瑛这故意露脸的骚操作，叫好的有之，不屑的有之，但百姓多是为之叫好。

　　百官之中，看热闹的更多，乌泱泱的百官中，也就章月寒对其微微一笑。

　　那日胡瑛问他怎么露脸，这一招，还是他教的。

　　城楼上齐钦也在笑，笑了片刻肃着脸大喊：“好！果然不负朕的期望！”喊完示意内官可以开始检阅了。

　　检阅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士兵列队跑两步，举枪.刺两下。

　　红妆营的女兵跑步没问题，就是长.枪没怎么练过得。她们平日里练的是上手最快的刀，枪只是个别有习武天分的摸过几次。

　　胡瑛选枪是因为好看。红红的缨子，配上红色军服，加上一个个桃花面，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胡瑛便选了枪，效果果然不错。

　　从进城开始便受到许多人直愣愣的目光，想必他们心中确实震撼。

　　红妆营女兵的枪法虽然不好，但举枪的姿势却是十足，胡瑛就教了她们这两个动作，刺和划，内行看起来的话处处是破绽，但是在外行看起来，她们动作整齐划一，配上杀声气势如虹，还真有些样子。

　　胡瑛展示完自己女兵最精神的一面，带队回到原来的位置，听上面齐钦讲话。

　　“今日朕传召红妆营的兵士来，主要是为了看看朕苦心建立的红妆营有多少进步，今日看来，确实不负众望，朕很满意。红妆营的，每个人都有赏！”

　　齐钦说话不咬文嚼字，红妆营的姑娘和围观百姓都听得懂。

　　红妆营的女兵按下激动，看胡瑛的示意，一齐行礼谢恩。

　　“红妆营广纳天下有志之女，只要有心自立自强，秉持锄强扶弱为己任的，都可以来参军。”

　　齐钦说了几句为红妆营征兵的话，便要走了。一旁侍立的邓公公提醒他还有个消息要昭告天下。

　　“……你来说吧。”齐钦淡笑道。

　　邓公公领命，宣读了靖国公草拟的诏命。

　　齐钦垂眼看着下面，见念到“五月初十完婚”时，胡瑛的身形动了动，他的心中蓦然涌出一股酸楚。

　　离开城楼，齐钦便下令内官传胡瑛来尉天殿。

　　－

　　直到胡瑛带队走远了，这边的人才逐渐散去，各家酒楼的贵客也结账离开了。

　　绘楼是渭阳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天子号包房里有个女子久久不曾离去。

　　直到乾康门那边的集会结束，陛下对红妆营奖赏过后，宣布了一项诏命，有家奴来汇报消息。

　　“小姐，陛下已经宣布了。”

　　“知道了。”顾薇止道。

　　她的睫毛如扇，微垂着，看不清神色。方才胡瑛走过楼下大街时，她恨不得马上跑下去，跟着她们走，做一个普通的女子，靠自己的力量往权力中心走，达到令大理寺卿也要仰望的位置。

　　而不是禁锢在一个谁也不看不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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