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八房

　　刘妈呆在这郑府的时间比玉清久，知道的自然更多。原来这郑慕清在郑家排行第八，亲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可惜在生他的时候大出血走了，便在老夫人膝下长大成人。故而与老夫人的感情比旁的庶出更为亲厚些。
　　早些年，庶出的几房子弟吵闹着要分家，老夫人没法子，便给庶出的每房分了间院子和铺子，大家伙儿便从郑家老宅里搬了出来。郑慕清也随之分了出来，便是这郑家第八房。
　　老夫人心里多少存着些私心，分给郑慕清一间生意还挺红火的小酒馆。郑慕清对柴米油盐之事本就寡淡，对经营买卖更是一窍不通，对此从未上过心，心里装的那都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和远方。
　　小酒馆便一直交由刘妈打理，这刘妈向来是做伺候人的活，哪晓得买卖上的这些弯弯绕绕。于是乎，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只怕这人事都尽的不太如意，这酒馆生意便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这分了家，每房有自个儿的产业，便不再每月从老宅子那儿拿银子。好在这房里人不多，郑慕清对衣食住行又随性，日子过的很是节俭，这才勉强能维持院里的开支。
　　秦悦此刻终于明白，郑慕清为何这么爽快的把当家位子给了她。因为他确实不是这块料，准确的说，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家，操这份心。
　　这本就是一个烂摊子，如今还甩到了自己手上，秦悦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姨娘，这当家的位子是没这么容易上手。您也别着急，咱们慢慢来。”先前，刘妈听从老宅那儿来的人说，秦悦是从乡下上来的，娘家里苦得很，充其量就一乡野丫头。刘妈担心秦悦对这管家的事一窍不通，跟郑慕清一样，哪天说着说着就撂挑子不干了。
　　“刘妈，小酒馆在哪儿，带我瞧瞧去。”秦悦倒是没气馁，缓过儿神儿来，似乎还挺上心。
　　“好勒，我这就去叫上玉清。”刘妈见秦悦有几分认真样，心里乐开了花，忙招呼玉清一块去瞧瞧。

　　小酒馆白天不开张，此时大门紧闭。牌匾上“郑家小酒馆”五个字龙飞凤舞，传言这是周城帝当年微服私访留下的，没人知道真假。两边各挂着一大红灯笼，很是惹眼。玉清引着秦悦一行从后院进了去。
　　大堂里摆满了四方桌子和长脚凳，桌子上各放着一筷子筒，倒是整齐。大门正对着的是柜台，右边则是两个大酒缸子，缸子上边还贴着一个倒写的福字。后边一排排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罐子，琳琅满目。
　　乍眼一看，倒是没瞧出问题出在哪儿。秦悦打开酒缸子，没冒出一丁点味儿来。秦悦不甘心，鼻子凑近酒缸，使劲嗅了嗅，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秦悦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只筷子，在酒缸里蘸了蘸，放在嘴里，瞬间明白酒馆生意为何不好了。
　　这秦悦大姑父平日里没啥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每天干完活坐在家门口，眯上那么几口。别看秦姑父是个大老粗，嘴可挑得很，差的都喝不上口，就爱喝那马家山上的二锅头。
　　这一般店里谁没事跑马家山那么远的偏僻地儿进酒，也就这秦姑父非他家的二锅头不喝。于是，每周五专门给秦风准了假，让他去那地打上两壶过过嘴瘾儿。
　　每当秦风驾着马车回来，秦悦和她那表妹张梦就急忙从房里跑出来，瞧瞧秦风带回了什么好宝贝。趁着秦大姑不注意，偷偷拿筷子蘸着尝尝味儿，久而久之便能分辨出什么是好货色。张致每每看到，都要数落秦悦和张梦一番，说这姑娘家什么不学，居然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爱好。
　　秦悦找了张凳子坐下，脸上表情很是严肃，“这酒，是从哪里进的？”。
　　玉清和刘妈见秦悦这般神情，两人面面相觑，丝毫不敢怠慢，“回姨娘，咱们府里没人，便让街头的老陈家专门给咱这铺子运酒。”
　　秦悦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摇摇头，“这酒里掺了大半桶的水，愣是没一点儿酒味，怪不得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以后啊，咱们得让咱们自个儿的人去。”
　　刘妈和玉清难以置信，亏她们还觉得老陈头辛苦，给足了他工钱。没想到… 原来这酒馆生意坏就坏在了这里。
　　“可咱这房里没人运得了酒啊。”刘妈一脸难色，心里着急却也使不上劲。
　　秦悦想起昨日跟在郑慕清后头的书童，看着很是合适，“昨日跟在公子后头的小哥，不就正合适么？”
　　见秦悦提起临风，玉清就一脸气愤，“姨娘您说得是临风吧。这您是不知道，临风这人性子傲得很，起先我们也想让他去送，可人家死活就是不肯，最后公子出面让我们找了老陈头。人家还放了话，他谁都不听，只听公子的话。还说咱们做的是上不了台面的买卖，瞧不上咱们。”
　　秦悦小手一拍桌子，弯弯的眉毛皱紧，“嘿，要不是这铺子撑着，他喝什么西北风啊。谁给他的胆子，还敢明目张胆的嫌弃咱们。”
　　“就是！以后让他喝次西北风，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得罪咱们。”玉清在一旁附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临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玉清！”刘妈打断了玉清的愤慨，转向对着秦悦，“姨娘，您可有什么法子。我们也不想让老陈头去运酒，可是咱房里实在是没人。再说了，咱们也没什么门路，要不是老陈头，恐怕我们连酒从哪儿进都不知道。”
　　这话秦悦就有些诧异了，“这郑家酒馆不是老早就在了么，那时候酒是谁负责进的？”。
　　“姨娘，这大宅子里面的门道，您就不懂了。原先这酒馆是属郑家的，府里自然会有专门的人负责。可现在这是属公子，也就是八房的，那边的人就都抽了出来。我也问过，人家说现在不关他们的事了，让咱自己想办法。”刘妈边说边叹气，说到底还是怪自个儿没本事。酒馆在人家手里就能经营的有声有色，等到自己这儿就怕要砸手里头了。
　　秦悦眼珠子一转，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
　　“刘妈、玉清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姨娘，您是主子。您说什么，我们听着便是，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刘妈没想到秦悦这般客气，连忙放低姿态。
　　“我呢有个亲弟弟叫秦风，养在娘家大姑那儿，他自幼就帮我姑父上马家山上买酒，对这里头的门道清楚的很。我想着，不如捎信儿让他过来，帮咱们进酒。”秦悦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刘妈和玉清有什么想法。
　　“这敢情好啊，咱铺子就是缺个自己人帮忙照应。”秦悦没想到刘妈会一口答应，“玉清还是一黄花大闺女，老在酒馆门前晃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呢一老婆子，平时打打下手还成，真要有什么事，也是插不上手。”
　　玉清也挺乐呵，“瞧那临风以后还敢给咱嘴脸看不？以后他想帮咱们，咱们还不要他咯。”
　　秦悦看着玉清跟小孩赌气没什么两样，心里十分好奇，这玉清和临风到底是什么冤家，竟这般挂恨，十句话里有九句临风。
　　刘妈冲着玉清直摇头，恨铁不成钢啊。
　　“对了，咱们酒馆有什么小菜？”秦悦走到柜台的左侧，空空如也。
　　“也就小两样，花生米和瓜子。”刘妈答道。
　　“这小菜还不行，也得改。”秦悦摇摇头。这风水宝地还空得很，要添些什么物件。
　　“还要添点什么？”玉清看着平日里那些人喝着二两小酒，配着花生米和瓜子，倒也乐呵，没什么不妥。
　　“菜拍黄瓜，五香牛肉。”秦悦依稀记得姑父在家喝酒时，最爱这两样儿。
　　这年头牛肉不便宜，可谁叫咱这是上至知府老爷，下至平民百姓都能关顾的小酒馆呢。
　　“刘妈没有不拿手的菜，这菜拍黄瓜自是不在话下。”玉清笑嘻嘻拍着刘妈马屁。
　　“好好好，为了咱八房的小酒馆，老奴自是要卖力。”刘妈被玉清逗笑，满口答应。
　　“那刘妈您白天备好菜，让秦风给送过来。玉清，你晚上便在后院里帮衬着，缺了什么及时补上。这前头儿就交给我弟弟吧。”刘妈、玉清皆点头应和。
　　秦悦将酒馆一切安排妥当，锁上门，带着两人离开。临走前不忘在酒馆正门前挂上牌子：

　　今日起本店歇业整顿，五日后重新开张。欢迎新老顾客光临。

　　八房院子东边书房里，郑慕清正画着画，临风站在一旁，嘴巴从刚才开始就没歇下过，“公子，您还不快去看看，姓秦的那女人要接管咱们酒馆了。也不知给刘妈和玉清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听她的话…”
　　“她是你主子，叫姨娘。”
　　“公子，可她就是从乡下来的一不懂规矩的野丫头。”临风心里不服，还想继续争辩。
　　“不管什么来历，以后她是你主子。你退下吧。”
　　临风有些委屈，退出房内。
　　郑慕清连眼也没抬，右手拿着笔在宣纸上画画点点。
　　纸上画的是一对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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