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八房

　　秦悦倒是自觉，没让郑慕清出声儿便自个儿走到书桌另一侧，拿起放在桌上的墨条，垂立平正的在砚上打着圈儿。
　　这墨看着似乎是浓厚了些，秦悦又稍稍往里头加了些清水，中和淡了，细细磨着。
　　从前没事时秦悦也给自家表哥磨过墨，总被表哥说加得水太多，墨都给掺和稀了。今日秦悦才明白，不是自个儿加得水太多，是表哥买的墨条不行。这富贵贫贱，光从一条小小的墨条上就能够看出来。秦悦不自觉的叹了叹气。
　　那头郑慕清拿起笔，刚想如往日一般大笔一挥，无奈这纸不比寻常，尽是些豆腐块状儿的。郑慕清微微皱眉，拿着笔小心翼翼的在纸上一笔一划写道。约莫写了十来张，小纸条铺的满桌都是，郑慕清见无人来收，不免抬头看了看秦悦。果真是乡下丫头，没伺候过人。怎这般没眼力见，处处要人提点，扫了兴。
　　正是正午，阳光甚好。外头儿透进来的光说巧不巧，刚刚好打在秦悦身上。郑慕清抬眼，只觉得秦悦身后有束光，闪耀的让人挪不开眼。
　　这光有些亮，使得郑慕清睁不开眼，也不知怎的，这看的越不真切，就越想把她看透。郑慕清闭了闭眼，又睁开仔细瞧了瞧，这回倒是看得明白了。只见秦悦白皙的脸庞，又长又翘的睫毛，粉红的厚唇。不知为何，郑慕清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视线顺着光往下，落到秦悦手上，修长的食指拿着墨条有规律的在砚台上打着圈儿。只是这墨水快满的溢出了砚台，秦悦像是没瞧见，仍旧没停下的意思。
　　郑慕清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咳… 你莫是要用墨水淹了我这桌子？”
　　秦悦被郑慕清拉回思绪，低头一看，急忙将墨条放下。说来也是巧，这砚台里的墨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刚刚好卡在那儿，“是秦悦刚疏忽了，走了神，吓着公子了。”
　　郑慕清右眉角抽了下，“本公子没这般胆小。过来，把这些写好的找个地儿晾着去。”
　　秦悦倒是懒得想地儿，便把桌上这十来张纸转移到书桌前的那片空地儿上，一一铺开。还别说，这郑慕清的字倒是有趣，算得上伸缩自如了吧，往大了写洋洋洒洒龙飞凤舞，写小了便是干净秀气，但又苍劲有力。
　　秦悦蹲在地上理着字条，稍一撇眼儿，恰巧对上郑慕清的侧脸，认真严肃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勾魂，只是面上太过寡淡，没男子该有的神采。
　　郑慕清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得对上秦悦眼眸，“你盯着我，做什么？”
　　秦悦心里像漏了一拍，连忙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跑了出去。
　　郑慕清摇摇头，嘴里嘀咕道，“这丫头瞎跑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过了一会儿，秦悦抱着一透明瓶子又跑了回来。
　　郑慕清难得抬眼，看着秦悦有些喘气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话里都不自觉暖了几分，“刚做什么去了？”
　　秦悦放下瓶子，倒是答的自然，“我问刘妈要了个瓶子来，当作是抓阄用的盒子，把干了的字条叠好扔进去。”
　　秦悦说完，动作麻利的将地上干透了的字条一一叠好，扔到瓶子里。看着瓶子里比刚才多出的小字条，颇为满意。又起身走到书桌旁，顺手拿起空白的宣纸熟练的撕起来。秦悦将撕好的纸一半留在了桌上，一半拿到地上，照着刚刚的样子，依次叠好放进去。不一会儿，瓶子里满是白色的字条，分不清哪个有字，哪个是空白的了。
　　秦悦拿着瓶子得意的朝郑慕清晃了晃，“你说我这个法子，想的如何？”
　　郑慕清不曾见过秦悦笑的这般明媚，有些恍惚，“咳咳咳… 甚好甚好。”郑慕清顿了顿，又问道，“你自己写，不是更方便些么？怎么非得让我写。”
　　秦悦倒是没想到郑慕清会这般问，有些难以开口，最终故作洒脱道，“我只识得字，却是写不来。”
　　郑慕清微愣，随即点了点头。
　　一时二人皆不做声，屋内一片寂静，空气中倒是有几分莫名的情绪在屋内流动。终是郑慕清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僵局，“要不今日我教你写字？”
　　秦悦手上动作僵了一僵，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还是不了，秦悦愚笨，怕扫了公子兴致。”
　　“无碍。”郑慕清今个儿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即便是自个儿都觉得意外，像是铁了心非得教秦悦写大字。
　　“啊，完了！”秦悦突然一声惊呼，惹得郑慕清本该往上提的笔硬生生的给撇了叉去，活生生的写废了一个字。
　　郑慕清将纸揉成团，一丢，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秦悦刚又将干了的字条放进瓶子里。此时，正看着瓶子发愁，“我刚只顾得将纸条往里放，忘了点多少张是有字的了。”秦悦一下泄了气，这个可好，得了刚才全是在瞎忙活。
　　郑慕清面色如常，拿着笔仍旧不停，“我共写了四十个，桌上还有五个没被你拿去，那瓶子里应该是三十五个。”
　　“有这么多？”秦悦歪着头询问郑慕清，郑慕清不曾抬头答话。秦悦只得自己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估摸着。里边满满的字条随瓶晃动，任是谁都分不清有多少来。
　　“嗯。”郑慕清歇了，将笔搁在笔架上，“我写完了，一共五十个。”
　　郑慕清这般自信，秦悦仍旧半信半疑，“公子，不是秦悦不相信您。只是这做买卖的，最讲究信誉二字，倘若这瓶里的字多了或是少了，晚上要是被酒客们给抓了小辫子去，这传出去实在是影响酒馆的声誉。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要不我还是倒出来再点点？”
　　“随你。”郑慕清倒是没变脸色，只是这后头还来了句，“要不咱俩打个赌，若这瓶里真是三十五个，你答应我件事。若不是三十五个，便我答应你，如何？”
　　嘿，这倒是件有趣的买卖。秦悦还真不信郑慕清当真边写边点着了。原本拆字条是件苦差事，这下秦悦倒是有乐子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赢郑慕清，“赌就赌，一言为定。”
　　秦悦将瓶子里的字条全都倒在桌上，自个儿坐在圆凳上兴致勃勃的拆字条，拆到有字的放在一边儿，没字的便叠好，重新扔进去。这没字的比有字的多，秦悦心里那是乐开了花。
　　郑慕清倒是不急不燥，慢悠悠的收拾完书桌，便要往屋外走。
　　“公子是要去哪儿？不当面看着我拆么？”秦悦见状急忙问道，该不是怕了，要耍赖吧。
　　郑慕清迈着步子没停下，“本公子该用午膳了，你自己点着便是。我自是相信你这个诚实的买卖人。”
　　秦悦咬咬牙，手上拆字条的速度更快了。嘿，还就不信了，还真能是三十五个？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秦悦数完瓶里所有带字的字条，不多不少，正正好三十五个。秦悦脸上笑容一僵。
　　郑慕清不知是不是掐准了时辰，刚好此时，吃饱喝足后，笑盈盈的扇着扇子大步走进屋子，看到一脸憋样的秦悦，心情格外好。“怎么样，可是三十五个？本公子之前就说了，你还不信。现下，你可欠我一件事。”
　　“公子您吩咐便是。”秦悦说的咬牙切齿，脸上皮笑肉不笑的。
　　郑慕清晃着扇子，幽幽说道，“本公子还没想好，就先欠着吧。”
　　“是。”秦悦怎么觉得这寡淡的郑慕清笑起来，还不如不笑时好，惹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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