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绯绯

　　夜色如凉水清冷，已是初秋时节，天气愈发冷了。

　　烛光下，漓落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着来到人间发生的一切，恍若黄粱一梦，让人不敢去探虚实。

　　也许是终究人类身子太弱小，漓落这一睡竟是好几日，而琉芸没了那晚的记忆，自以为是她伤势未愈，也不敢叨扰了她。

　　一日清晨，漓落终于苏醒，琉芸如往常般侍候漓落梳洗，毫无异样，只是开口道：“小姐，奴婢总觉得就像您提前苏醒过，奴婢晚上来侍候过你一样。”

　　“侍候过如何，没侍候过又如何？”漓落坐在窗台边，一身素白长裙，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万千青丝仅由一支白玉簪子束起，肤若白雪，清灵的眸子衬得本便清秀可人的脸庞愈加倾城。

　　她不得不学会改变绯殷的习惯与爱好，为了她的血海深仇和小良。

　　苑里一棵两人合臂才能环住的梧桐树，稍显萧瑟，偶尔吹落几片墨绿的叶子，寒风冷过脸颊，有些许刺痛。

　　“琉芸，这棵梧桐树有些年头了吧？”漓落静静地坐着，未转身，只是语气淡漠得让人心悸。

　　琉芸下意识地一颤，忙答道：“是的小姐，从小姐出生起便存在了。”

　　“是吗？”漓落喃喃道：“那你呢？”

　　“什么？”琉芸有些不明所以。

　　“你待在我身边多久了？”漓落近乎空灵的声音响起。

　　“回，回小姐，从小姐七岁时便被买进来了，说起来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琉芸本有些颤抖，说着说着却不自觉的笑了。

　　“是么，监视我的年头又有几年呢？”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淡漠空灵毫无感情，却让琉芸的笑僵在了嘴角。

　　“小，小姐明察，琉芸，琉芸断不会背叛小姐的！”琉芸花容失色，急忙跪在地上猛磕头。

　　“我的东西，是你发现了，然后交给漓俞对吧。”

　　是对吧不是对吗，肯定的语气。

　　琉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更是磕头磕得紧道：“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漓落冷笑，什么都可以，但，事关小良，绝不姑息！

　　“还会有下次吗？”漓落起身，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扇在了她小巧的脸上，冷道：“这一巴掌，是为这些年你得了漓瑾的好处而背叛我。”

　　琉芸霎那间被打蒙了，她如何知道的…第二巴掌却接踵而至。

　　“这一巴掌是你这些天向爹爹告密而透露我的事情。枉我待你如姐妹，你却视我如废柴。”漓落冷视着她，这也算是为死去的漓落本人了却一桩仇恨。

　　琉芸抖得像筛子般，哭腔道：“小姐恕罪，琉芸…琉芸不是故意的，是他们要挟琉芸…奴婢…”

　　“你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他们何来把柄要挟你！怕是许了你好处吧。之前是为漓瑾，如今是为城主办事。”漓落俯视着她，语气愈加冷咧，竟是比这秋风还萧瑟几分。

　　琉芸脑袋一嗡，知道已经不用再解释了，哭腔道：“小姐饶命…”

　　“我不会杀你，你，也不用待在我身边了。”漓落偏头，面无表情。

　　并非她不忍心杀，只不过占了这具身体，她不愿再积恶果。

　　琉芸身体一软，松了口气，只是内心却挣扎抽搐…她真的错了…得到这么多好处又有什么用，也只有小姐将她看作人了。

　　良久，琉芸磕头道：“小姐，琉芸只想为小姐做最后一件事。”

　　漓落没说话，琉芸又道：“书和玉瓶被老爷放在书房里第二幅水墨丹青画像之后的匣子里！”

　　话落，漓落唤来管家道：“琉芸打破我的玉杯，特将她逐出府邸，但念在与我一同长大，该有的俸禄不用少，以显漓府的慈悲之心。”

　　琉芸闻言，终是泪如雨下，却任由管家将自己带走，如行尸般。

　　漓落抿唇不语。明日漓俞要出门，到时候再去寻东西。

　　收拾了半晌，漓落一身朴素的纱白长裙，木簪随意的将青丝挽了个髻，头顶素纱斗笠，袖中带上一根几尺长的鞭子防身，这是她最擅长的武器，就这么轻装出门。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不过是想收拾心情出来转转罢了，却见一家名为一品香楼的餐馆迎街而立，宾客盈门，生意红火。

　　怀揣着好奇的心情，漓落走近了一品香楼，刚欲踏入，一个灰溜溜的身影却摔到她的脚边。

　　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立在门口，手叉腰对着灰影吼道：“没钱还敢吃霸王餐，姑娘家又如何，对面的春花园专收你们，滚滚滚…”

　　讥辱声不绝于耳，漓落皱起眉头打量地上的灰影。

　　明显是一个妙龄少女，却灰头土脸，头发凌乱，面黄肌瘦像是饿极了，灰尘下隐约显出清秀的轮廓，一双琥珀色的大眼明媚动人，却有些许涣散。

　　漓落定睛一看，淡淡的妖气证明是妖族的。抬脚准备离开，不淌这份浑水。

　　“救救我，北山猫族朴萌以后听闻差遣。”灰影声音有些嘶哑道。

　　北山猫族？漓落沉吟，她前世曾救过北山猫族的族长，族长为人宽厚，知恩图报，老实本分，因此她并不讨厌猫族。

　　“起来吧，我带你去填饱肚子。”

　　漓落顿道，抬脚便踏入餐馆，朴萌也一步一步虚弱地跟了上来。

　　“这位客官里面请。”那位小厮热情的点头哈腰，形象与之前截然不同。

　　“嘿、嘿、嘿！你怎么又来了你！臭娘们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厮满是雀斑的脸狰狞道，抬手便要打去，朴萌瑟缩了一下，无助的望向漓落。

　　漓落手中鞭子一挥，小厮肥油油的手臂霎时起了一条血痕。

　　“嘴巴放干净点，她是我带进来的。”漓落掏出一颗金元宝，瞬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她并不知道人间的钱财是怎样计量的，初次出门只带了这么一个金元宝，不知够不够。

　　小厮顿时眼冒金星，直哈腰道：“两位里边请！”

　　“单独开一个包间，所有好菜上上来，再去给她买一件舒适合身的衣裳，这钱，够吗？”漓落声音清冷道。

　　“够够够够够！”小厮刚准备接过进金元宝，朴萌却先一步打掉他的手，“事儿办好再收钱！”

　　小厮暗骂一声也由着她去了。

　　但是不久后…..

　　漓落一脸无语地着眼前如饿死鬼般舔盘子的朴萌。

　　一共三十多个菜，她愣是扫荡得一点渣也不剩，吃鱼更是连尖刺儿都不吐，幸好提前知道她是妖族的，否则不得吓死。

　　此时的朴萌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绿衫罗裙，头发简单的梳了个髻，梳洗过的脸庞越发灵动可爱，琥珀色的眸子中只剩下吃吃吃…

　　“你到底多久没吃饭了。”漓落放下干净的碗筷，嘴角微抽。

　　朴萌停下动作，眨眼想了想道：“算起来也才十天左右。”

　　“身为妖族，你怎么任由他们欺负不还手呢？”

　　“因为爹爹说过好妖不能对凡人动手，他们只是基本的自卫罢了。”

　　漓落赞赏的点头，看来她没有救错人。

　　“恩人，我朴萌提前预知到自己今日必逢贵人，您以后便是朴萌的主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朴萌唰的起身，恭敬的低头，眸中满是诚恳。

　　“我不收奴隶。”漓落语音淡然道：“但若是你能将你沦落至此得原因告诉我，我可以考虑让你做我的贴身丫鬟。”

　　朴萌闻言点点头，声音哽咽道：“我本是北山猫族大长老朴修的女儿，二十天以前，家族里飘来两缕虚魄，我爹爹一看便说是我们恩人的弟弟，于是我们全族准备守护他，直到恩人降临…”

　　漓落惊喜若狂的站起来，声音微颤道：“可是绯良的虚魄？”

　　朴萌愧疚的低头道：“对不起，爹爹不许我告诉他人。”

　　漓落咬唇道：“你继续说。”

　　“没想到七天后，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妖王金侥的耳中，金侥调拨五千初级妖兵与十个中级妖兵来到我们部落，命令我们交出虚魄，否则…否则就让我们北山猫族从妖族消失…”朴萌红着眼眶又道：“可是族长拼死不答应，我们北山猫族本便是以修习预知术存活的部落，就连初级妖兵也仅有几百个，所以妖王发怒后强行夺取，其中一魄被他夺走，全族人几乎都死的差不多了，族长带着最后一魄，二十多个孩子和十多位大人，还有五个初级妖兵躲起来，我爹爹和几位长老不幸仙逝了，我也因为无家可归而到街头沦落至此…”

　　朴萌说到这里泪如雨下，嘤嘤的哭泣，漓落内心一阵绞痛，都是因为她，猫族才会迎来灭顶之灾。

　　拍拍她的肩头，漓落声音坚定一字一句道：“也许现在我还没有能力，但终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带着我的仇，一起让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尝尝什么叫痛苦。”

　　朴萌停止抽泣，抬头，看见漓落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王者的气势，心中一震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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