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穿书）

　　所谓的寨子只是隐藏在山涧边的林中的十几间房。这些强盗一共也就十多人，外加两个洗衣做饭的老婆子。

　　鸟鸣声在山涧上回响，几株腊梅散发着清香。
　　像避世的桃源，倒不像是山贼窝点。

　　溪边蹲着一个婆子，正在洗菜。见那一行强盗过来了，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起来：“镇海，今日回得早，一切顺利吧？”
　　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强盗背上，婆子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你们这是抢了个压寨夫人回来了？”

　　好在那强盗的脸被海边的日头晒得够黑，没人看出他红了脸。他急忙地将江婠从他的背上放下，但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
　　江婠落了地，仍虚踮着左脚，半扶着他的胳膊。

　　这帮强盗的首领镇海瞧了她一眼，说：“都到了，你还装？”

　　既然被揭破了，江婠也就大大方方地站直走了两步，丝毫不像她说的那样崴了脚。

　　背了她一路的强盗傻愣愣地看着她：“好得这么快？”

　　镇海对那婆子说：“她卖身到咱们寨子里了，看好别让她跑了。”

　　江婠笑眯眯道：“也不用太担心，我是不会逃跑的。”

　　因为她要等燕夙炀来找她呀。

　　燕夙炀半醺地回到了筑章苑。
　　他身上沾着浓浓的酒味，还有波斯舞女身上的香水味，但他的神色却很清明。

　　欧利佐司是很重要的人物，想夺来燕家，就必须要得到欧利佐司的认可，之后燕家的越洋生意才能继续得下去。
　　而这一场宴席，他所获甚多。

　　走到筑章苑，燕夙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院中没有点灯，也没有婠娘一次不落的迎接的身影。
　　他大步走了几步，看到结露跪在院中。

　　他心头一跳，停了下来，冷冷道：“说吧，婠娘人呢？”

　　结露眼睛已经肿了，哭哭啼啼地将被劫的过程讲了一遍。

　　“所以……”他眉目阴郁：“你就抛下她跑回来了？”

　　结露拼命摇头：“婢子无能，只想着找人去救婠娘，所以我一逃回来就去找夫人，可是、可是夫人她只说她处理不了，要等大官人回来。”

　　燕夙炀深呼吸了一口气，方能勉强压下胸口的那股怒火。
　　“呵，等到现在还有什么用。”

　　结露一阵绝望，那几个强盗杀意如此明显，她自己都不敢承认，恐怕在她转身逃走的下一秒，婠娘的头颅也许就落了地。
　　她自己都能想到的，燕夙炀能没想到吗。

　　“起码，不能让婠娘的尸身在外……”结露颤声道。
　　燕夙炀截口厉喝道：“闭嘴！”

　　一片寂静。

　　结露自睫下偷偷地窥了燕夙炀一眼，她从未看过他如此阴郁的脸色。
　　他胸脯起伏，说明着他情绪激烈不定，他定定地死盯着院外，那目光里蕴藏着如此深刻的痛与恨，令结露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婠娘……”
　　最后，他低低地吐出这两个音节，似恨似怨。

　　结露绝望地想，炀郎虽面上不显，可是分明只有对婠娘是不一般的。她没护好婠娘，以炀郎平素的暴躁阴冷的性格，一定会狠狠地处置她的。

　　想到燕夙炀会有的手段，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磕着头不敢起身。
　　金云纹乌皮六合靴踏在结露抵在地上的脑边，结露半边身子都随着他靴底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而变麻了。
　　她用力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宣判。

　　可是没有，比平时更沉重而显出主人深怀怒气的脚步声渐远。燕夙炀并没有再理睬结露，回了房。

　　听着重重的摔门声，结露浑身脱力，瘫软在了地上。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燕夙炀站在一片漆黑安静的房中，他垂着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手指默默地摩挲着腰间的香囊，那是江婠今早亲手给他挂上的。

　　他允许她与他同行，她就露出孩子般喜悦的表情出来：“大郎真好！我就知道大郎会愿意满足婠娘小小的愿望的。”
　　她满足地弯起了眼睛，不待他反悔，就将这只香囊挂在了他腰间：“这可是我亲手绣的，就算做婠娘的谢礼吧。”

　　她温暖的小手握住他的，牵着他向外走去。
　　她开心地回头，望着他，像是给自己找借口，又像是撒娇一般地说：“婠娘要牵好大郎的手，不然我迷了路，大郎可就要丢了婠娘了。”

　　却是一语成箴。

　　燕夙炀摊开掌心，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留下的温度。
　　“空林。”他启唇唤道。

　　灰衣的瘦削家仆无声地出现在燕夙炀眼前。

　　“去找她。”燕夙炀说。

　　空林说：“找回她的尸身吗？”

　　“不，她还活着。”

　　空林皱了皱眉。难道燕夙炀他平素看着不显，实际上却对婠娘情根深种么？竟无法接受她的死亡？

　　燕夙炀眉头皱得比他更深：“收起你这怜悯的眼神。她比你想象得狡猾得多，祸害遗千年，她死不了。”

　　“但她毕竟是落入了贼寇之手。”空林慎重地挑选着用词：“就算婠娘再机灵，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恐怕……”

　　他没有再说江婠可能会面临的种种遭遇。就算他不说，燕夙炀也能想象得出来。受些皮肉之苦，都只是最好的结果。

　　燕夙炀的眼神像淬了毒。
　　“他们若对她做了什么，我会样样还给他们。”

　　江婠自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凄惨。

　　她身上的衣服首饰都被那些海盗给搜刮走了。此时她穿着婆子从仓库里翻出来的麻布旧衣，拎着锅铲给强盗们做着大锅饭。
　　只不过，脚上被拷了脚链，不仅打造得沉重粗苯，让她无力奔逃，且铁链上还挂着好几串铃铛，走起来叮铃直响，如果江婠想逃走，凭着铃声他们就能轻易地找到她。
　　可见他们坏事做多了，经验足够丰富。

　　婆子给她做下手烧着火，啧啧感叹。他们首领抢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还让她来做活，真是物尽其用，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江婠却怡然自得，甚至很有兴致地做了个她的拿手菜。

　　婆子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平素里做的饭菜都炖得烂烂的，强盗们虽不讲究，但吃到江婠的手艺，还是眼前一亮，比平日里多扒了两口饭。

　　“到底是燕家出来的小娘子，随便一个都不一般。”其中一个嘀咕道。

　　镇海横扫饭桌，不忘问道：“她人呢”

　　婆子说：“她在厨房里吃呢。”

　　镇海这才放下心来。

　　在镇海眼中，她不过是一个被主母厌弃的妾室罢了，只要确保她逃不走就行，镇海并没有多么警惕。
　　是以，他也不知道此时寨中潜入了外人。

　　这几个强盗只有一些粗浅的功夫，仗着年轻力壮才做得来劫财的行当。潜进这寨子对于空林来说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然而他寻了一遍，都没发现江婠的踪迹。
　　厨房中锅灶还热着，火噼里啪啦地烧，却也没有人影。

　　空林心一沉，握着横刀，一脚踹开了那些强盗聚集吃饭的屋子。
　　镇海反应最快，腾地站起，同时抽出了一把大刀。其余人反应虽慢了些，但有镇海打头，他们俱站起，刀出鞘的厉声起此彼伏，虎视眈眈地怒瞪着空林。

　　若是普通人，被吓得尿裤子都不稀奇。
　　但空林仍然从容，面无表情地问道：“人呢？”

　　空林不会从镇海口中得到答案，江婠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

　　叮铃铃的碎响声洒在山中，两个人影艰难地在茂密的杂草丛中跋涉。

　　“婠娘稍作忍耐，躲到天亮，我的人就能找到我们了。”
　　燕夙瑛拉着江婠的手，拖着她走得离寨子更远一些。

　　江婠上次已经当着他的面前撕开了娇弱可怜的面具，燕夙瑛明知道她坑了一把，却还是特地来救她，江婠怎么看不出，他是在刷她的好感度呢。
　　江婠很欣赏他的坚持不懈，但仍有些生他的气，语气也不加遮掩：“我的脚累死了，我走不动了。”
　　她本来想好好地呆着等燕夙炀来救她，卖卖惨激发他的保护欲。可燕夙瑛却先一步找到了他，单方面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拖着这么沉的脚链，根本不想走动好吗？

　　燕夙瑛歉疚地温柔道：“对不起，是我弄不开你的脚链，才让你受这个罪，为了你的安全再忍忍，好吗？”

　　江婠重重地不悦地哼了一声。月光下，燕夙瑛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比平日里他总是挂在脸上令人舒适的笑容更加真实。
　　“这样的你，其实更加可爱呢。”

　　江婠微愣，他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坚持一下，我们再走几步。”

　　江婠任由他牵着，不吭声了。
　　这才是燕夙瑛真正的撩妹功底吗？当真是有一手的。
　　不容小觑啊不容小觑！

　　然后下一秒，江婠就一脚踩空，一声惊呼还没喊出喉咙，滑下了坡。

　　“婠娘！”
　　燕夙瑛立刻跟着爬了下去。燕家锦衣玉食正经养大的小郎君，竟没有半分犹豫，抠得指尖都是泥土也不顾，一身狼狈地找到了江婠。

　　她这一落，就滚落到了山路上。
　　她衣裳单薄，又身负脚链，从遍布荆棘的山上一路滚下，可想而知有多痛。

　　燕夙瑛面上的心疼担忧之色不似作伪，他单膝跪在江婠身边。

　　江婠脸朝下趴在地上，靠近了才听得到细细的哭声。
　　不是真哭，只是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太背，遭遇太惨，不哭两声都对不起自己。

　　她浑身都痛，所以燕夙瑛将她轻轻扶起时，她也并未推拒。
　　江婠靠在他怀里，头发已经凌乱，脸上也有许多道细细的划痕，真是好不可怜。

　　燕夙瑛知道，这个时候她的柔弱是真实的。她的脸贴在他胸前，眉头轻蹙，睫毛也因为疼痛而轻颤，她没什么力气和心情去伪装。
　　燕夙瑛轻柔地将她遮住脸庞的乱发拢在她耳后，正要安抚几句，就听疾疾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旁！

　　什么？
　　江婠愕然抬头，燕夙瑛甚至来不及带着她躲避到路旁，伴随着马长长的嘶鸣声，那夜晚中显得格外巨大的马身的阴影如一座大山般压在了他们身上！

　　马儿的前蹄在空中乱蹬了几下，好在骑手骑术高超，控制着它没有落蹄在江婠他俩身上。

　　江婠感到抱着她的燕夙瑛身体紧了紧，随即唤道：“哥哥。”

　　月亮从云层后钻出，照亮了燕夙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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