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环游剑三

　　除夕这一天中午开始飘雪，绵密而浩大。很快，天策府就完全笼罩在了一层白雪里。

　　下午的时候，惜莲曾经敲开了小七她们练舞的居室，说是要喊小七去嘉宴堂包饺子，不过被小七拒绝了。

　　到了晚上，小七终于松口喊停，带着苏暖暖去净室洗漱清理。

　　也许是最近不碰双剑天天捏着彩绸花鼓跳舞的缘故，等苏暖暖拖着虚软的步伐从净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七居然罕见的穿了条玫色的裙子，敷粉描眉花钿一应俱全，正对着铜镜细细地给自己上唇脂。

　　上了唇脂的手轻轻在脸上一扫，嫣红的颜色像极了初春的桃花。

　　苏暖暖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家师叔打扮起来，第一反应是惊艳。

　　真的很好看啊，尤其小七给自己画的双燕眉，在柔婉中也没失了她五官中本就带有的一抹英气。

　　感慨完之后紧接着就是警铃大作。

　　据说，那个，女为悦己者容唉……

　　怎么肥四！！！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缠着小七不让她出门了，难不成还是晚了？？？

　　觉得咬唇妆画得十分好看的小七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然后从镜子里看到自家师侄呆滞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看我都能看出神吗？还不快点过来。”

　　“啊？”苏暖暖茫然脸。

　　“过来啊。”小七起身，拍了拍自己刚刚坐的位置。

　　“哦。”苏暖暖乖乖走过来坐好。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小七一手拿着妆奁，一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在想师叔今天为什么上妆了，还穿了新裙子。”苏暖暖很老实。

　　“今天除夕，我上个妆很奇怪吗？”小七哼了一声，“一会你去了嘉宴堂就知道，有的是比我还奇怪的。”

　　本来苏暖暖还没懂她什么意思，直到她被小七打扮好了进了嘉宴堂。

　　掺着不知道多少假发梳成的飞天髻，大红的锦袍，脚下踩着高高的重台履。一张脸涂得几乎看不见血色，两颊又偏偏涂得通红，短小而宽阔的眉毛斜斜向上，眉心贴着花钿，唇边两点面靥，太阳穴描着半月形的斜红，嘴巴小小地涂了一点点。

　　苏暖暖被惜莲这妆吓得一个趔趄，一手扶着小七一手抓了门边才没被吓倒。

　　小七见怪不怪地一把扶住她，眉眼含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其实从现代的历史书上也不是不知道唐朝女子妆容奇特，但是真的直面的时候，苏暖暖还是被惊了又惊。

　　唐朝到底是个审美多奇葩的地方啊！

　　天策府中女眷并不多，曹雪阳算得上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刘梦阳怀着身孕，所以这两人都没化妆，穿着也很朴素。

　　所以格外光鲜亮丽的苏暖暖和小七被天策府上上下下所有将士的眼光“不小心”洗礼了好多遍，大老粗如秦颐岩缺心眼如徐长海，都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美人总是能让人赏心悦目嘛。

　　盛装打扮的惜莲：？？？

　　李承恩被钦赐参加皇宫年宴，天策府的年宴也是由朱剑秋负责。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饱了的小七决定带着师侄散散步消消食，刚准备张嘴喊，就被朱剑秋拦住了。

　　眉目温雅的男人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抵住嘴唇，眼底泛出暧昧潋滟的色泽：“都除夕夜了，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俩聚聚如何？”

　　小七愣了一下，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就给她看到，她精心打扮搭配出来的漂漂亮亮的师侄，已经被某只猪牵走了。

　　并且作为一颗的白菜，她家师侄毫无被拱的自觉，居然就这么乐呵呵地走了！

　　小七好气好气。

　　然后身边正好一个现成的出气筒。

　　“你收了那个臭小子多少贿赂来拦住我？”小七抬脚踹了踹朱剑秋的小腿。

　　不过力道极轻，普通小女孩撒娇一样。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个正直的好长辈。”朱剑秋一脸正经。

　　“我信了你的邪。”小七白眼。

　　朱剑秋只是笑。

　　独孤九确实许了他无法拒绝的承诺，他也愿意为了那个承诺偶尔帮一帮抓心挠肝想求独处的男孩子，拦住好气好气的女方家长。

　　“镇子上一会有烟火大会，要一起去看吗？”朱剑秋问道。

　　“走啊走啊。”

　　“嗯。”

　　*

　　“小柳，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苏暖暖乖乖地被柳一牵着走。

　　她被柳一拉出了嘉宴堂，带着她一路悄悄摸到了凌烟阁。

　　“带你来看风景啊。”柳一伸手拦住她的腰，“抱紧了啊。”

　　苏暖暖闻言赶紧双手抱紧他的腰。

　　柳一脚底蓄力，带着苏暖暖各处借力，爬到了凌烟阁阁顶。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凌烟阁顶的风光。

　　小皮靴颤颤巍巍地踩在顶端的瓦片上，苏暖暖被冻得抖了抖。

　　柳一脱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把她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一会镇子上有烟火大会，凌烟阁这里最高，应该能看得最完整。”柳一解释，手上还在给她系着披风带子。

　　黑色的披风上有细微的鸦色暗纹，内里是柔软的动物毛皮。

　　柳一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肩膀和衣摆处有金色的纹饰，领口滚着金色的边，露出一点点洁白的脖子。

　　小柳也太白了点吧……是被黑色衣服衬托的吗？

　　“你把披风给我了，那你不冷吗？”苏暖暖仰着头看着他。

　　“我不冷。”系好带子的柳一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你也来坐下来吧，很快就要开始了。”

　　苏暖暖依言坐了下来，黑色披风散开一地，露出内里桃红色的裙摆。

　　柳一又垂下眉眼，帮她把披风掩好。

　　苏暖暖总觉得气氛有点过于暧昧，但是偏偏她心里又存着一丝欣喜。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样，喜欢眼前这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少年。

　　他太容易被爱，也太容易使人恋爱。

　　突然就觉得，就这么一直扮演苏暖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到底于心不甘，她想说自己不是苏暖。她是苏暖暖，独一无二。

　　但是又不敢。

　　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还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柳一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你干嘛？”苏暖暖靠在他肩膀上，微微挣扎了一下。

　　“有点冷，抱着你暖一暖。”温热的唇几乎贴在额头，嘴唇开阖间有灼热的气息喷出，“专心点，你看那边，要开始了。”

　　于是苏暖暖就忘了她之前还问过柳一冷不冷这个问题，乖乖窝在他怀里，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远远的，只有些许灯火的小镇在黑夜中逐渐明亮起来。似乎家家户户都点亮了门口的灯笼，整个小镇都笼罩在明亮的烛光里。

　　烛光一点一点，慢慢升上了天空。

　　“噫？飞起来了？”

　　“是孔明灯。”柳一给她解释。

　　“这时候放孔明灯？”她怎么记得传统明明是元宵节才放。

　　“这是烟火大会开始的前兆，先放飞孔明灯，叫万家灯火。”

　　“……”苏暖暖哽了哽，艰难开口，“别告诉我还有鸿福齐天有风自南海誓山盟真诚之心。”

　　“鸿福齐天只有春节期间的长安城会有，有风自南在恶人谷偶尔有出现，海誓山盟和真诚之心西山居在节日期间都有出售。”

　　“……西山居不是服装店吗！”

　　“偶尔也卖一些别的小玩意啊，番人饲养的马匹也有出售的。毕竟现在好的马匹比较稀有，只有西山居的老板敢去外邦收。”

　　“西风瘦？”

　　“还有飞霞骠青海骢和最新款的乌蹄抱月哦。”

　　……哦，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西山居呢。

　　“开始啦。”

　　黯淡的天空最先燃起的是一尾拖着金色尾焰的火光，因为隔得远，所以大概在与苏暖暖他们平齐的位置轰然炸开，绽放出各色绚丽的火花。紧接着，小镇周边其他位置也有金色的尾焰划过天空，不知道是怎么控制的，竟然能够在空中错落有致地绽开，而且还毫无混乱。

　　“好漂亮啊！”火光映在苏暖暖的脸上，落在她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光。

　　“那你就多看一会，只能一会，不然要着凉了。”柳一伸手替她把散开的披风掩好，“还有，新年快乐。”

　　“只有这一句话，没别的了吗？”苏暖暖仰着头看他。

　　柳一垂下眼。

　　少女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眼底落了星光与火花。

　　“有，等看完了这个，我带你去。”

　　*

　　刺啦刺啦的烟花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苏暖暖还有点呆。

　　柳一带她去了青骓牧场。

　　枯黄的马草已经被天策府将士们收割完了，只剩下些短秃短秃的根，青黄相杂。

　　牧场上摆着好些红色的圆柱形烟花座。

　　柳一把她拉到中间站好，然后就跑去挨个把这些烟花座点燃。

　　红色的底座，灿金色的火花。苏暖暖瞅了半天，终于在柳一点燃所有烟花座跑回来的时候，才猛然想起。

　　这不就是，真诚之心吗？

　　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暖暖，新年快乐。”火花里，红着脸的少年把少女搂紧怀里，埋首在她散开在肩膀上的发间，声音沉闷。

　　“你也新年快乐呀，小柳。”

　　少女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最终还是伸出了手，环住少年劲瘦的腰。

　　我愿意为你敞开胸怀。

　　我愿意为你暂时停留。

　　我愿意为你长醉不复醒，沉眠在这一场大梦之中。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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