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环游剑三

　　柳一走进西山居和小七惜莲打了招呼，正被惜莲以女方家属视角一顿挑挑拣拣时，一身红衣的苏暖暖从里间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少女身着殷红色的抹胸长裙，裙摆上有金线绣出的簇簇团花。上身是一件半透明的松花色广袖罩衫，纹了精致的祥云图案，隐约可见其下洁白细腻的皮肤。臂上搭着条长长的银红绘花披帛，垂坠在殷红的裙尾上。裙尾摆动间团花金光熠熠，露出脚上一双与衣服同色的重台履。

　　那一身红色太过鲜艳亮眼，炽烈如同跳跃的火焰。再配上苏暖暖如今愈发明艳动人的长相，整个店铺内忽然安静。

　　不明所以的苏暖暖提着裙摆走出来，美滋滋地转了个圈：“好看吗？”

　　柳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上前一步解了身上的黑色披风直接把她裹了个严实：“你穿这个不冷吗？”

　　“是挺冷。”苏暖暖老老实实点头。

　　这件襦裙又是半透明的罩衫又是坦胸的，现在已经到了十二月，她能不冷吗。

　　可是真的好看啊！

　　在好看面前，温度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仗着自己年轻力壮的苏暖暖如是说。

　　“那我们把这件衣服买回去，等来年春暖花开了再穿好不好？”柳一低声哄着，“你现在再去换身厚一点的，穿这个会伤寒的。”

　　“不用买的啦，我就试一下过把瘾。”穿到了漂亮衣服的苏暖暖很好哄，点点头，裹着柳一的披风再次走进了里间。

　　“真的，不该让她试啊。”小七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脑阔疼。

　　年后她家师侄还得去长安城谢恩呢，洛阳到长安就这么点距离，流言什么的，永远都是传播得最快的东西。

　　凭她家师侄这副容貌，皇帝陛下心里真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就算没有，那他会不会想起多年前的苏雨鸾？然后随便那么一查，稳稳的就是欺君之罪了啊！

　　她怎么就没挡住师侄的撒娇呢！

　　小七一脸愁苦，委屈得想撞墙。

　　“师叔不必太过担心，此处并没有神策军的眼线。”柳一看了看周围，安慰了小七一句。

　　“你怎么知道？”小七疑问。

　　“万花谷中曾有访客说起过，若论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便是这西山居。西山居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哪怕是当今太子，也不得不避之一二。”柳一温和地笑着。

　　“你能确定？”惜莲问了一句。

　　“镇子上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很朴实的，而且他们也不认识暖暖。最多会惊叹一两句这里曾经来过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别的并不会多说什么。”柳一看了一圈周围，笃定。

　　狭长的眼睛里波光流转，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有一只噬人的兽。

　　惜莲被他的眼光惊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心中暗叫不好，惜莲再定神看过去的时候，紫衣黑发的年轻人眼底只剩一片温润。

　　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还对她咧了咧嘴，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

　　小七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松了一口气。

　　神策军一直驻扎在风雨镇上，消息灵通。她并不希望苏暖暖的消息传递到神策军耳中，进而再被皇帝知晓。

　　只希望一切都如他所说。

　　店里的人心思各异，各有各自的小算盘。正自己低着头谋划时，里间的门“吱呀”一声轻响，换了另一身衣服的苏暖暖走了出来。

　　松花色的宽袖对襟上衣上纹了精致的叶子图案，下身穿着桃红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尾大头小尾的金鱼。齐胸裹着着白色的腰封，上面系着和上衣同色的腰绳。裙摆层层叠叠，足下一双茜色小鞋若隐若现。

　　领口的白色绒毛一圈圈地拥住修长的脖颈，在脸颊边微微晃动着。耳垂上的翠玉轻晃，发间的珠玉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比起刚才一身红衣艳丽四射，这身略微素淡些的衣服很好地压住了长相的艳丽，整个人清新得像是清晨的露水。

　　“这件看起来舒服多了。”小七评论。

　　“我还是觉得那件红的好看。”惜莲小声嘀咕了一句。

　　“暖暖穿什么都好看。”柳一迷妹脸。

　　“那就买这身吧。”苏暖暖拍板。

　　之后又给小七添置了一身冬衣，给秦淑仪也买了两身，柳一非常懂事地在她们还在看的时候，走到柜台准备付钱。

　　他伸手从大袖中掏出一块墨玉制的玉牌，在掌柜的面前晃了晃。

　　训练有素的掌柜眼神微微一变，然后在账簿上“唰唰唰”写了一行字，笑容满面，带着点讨好：“已记到您的账上了，请问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吗？”

　　“把之前那身红衣也记上吧。”柳一收了玉牌，伸手拿过店员送来的包裹，“对了，联系一下阿笑，他应该还没走。”

　　“好的，请稍等。”

　　“另外，留意一下今天这家店里所有见到过刚刚那位姑娘的人，名单整理成册，一会交给阿笑。”

　　“这……”掌柜很是为难。

　　“有问题？”柳一瞥了他一眼。

　　眼底一片凉凉的淡漠。

　　和在苏暖暖她们面前时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

　　“没有，属下遵命。”掌柜打了个寒颤。

　　“听话就好。”

　　三个人终于逛完决定不再买东西，手挽手走出了西山居，柳一提着大包小包，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当小跟班。

　　不过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哟，当完了牵马小厮，又当起了跟班小厮吗？”

　　终于在他和前面三人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后，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调侃声。

　　柳一偏过头，身边的少年拥着墨色的狐裘，手上却不伦不类地摇着一把纸扇。扇面上题着“蜀道难”三个大字，堪堪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睁得圆滚滚的眼睛。

　　眼睛里是懒得遮掩的调侃。

　　“干卿何事？”柳一斜了他一眼。

　　“哦～～～不关我事，那我可走了啊。”少年眨眨眼。

　　“行了，正事要紧，想打架等这段时间过去。”柳一提了提肩上的包裹，“处理一下刚才店里那些人，顺便，派个人来盯住秦夫人。”

　　“处理？”少年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控制起来，在苏暖上京之前，关于她的容貌不能流传出去。”

　　“怎么个不能流传法？”

　　“所有人。”

　　“包括北境？”

　　“包括。”

　　“独孤九，你还记得你什么身份吗？”少年一收折扇，语气罕见地严肃了起来，“你别忘了你的计划！四家把人脉交给你，可不是让你玩的！”

　　“此事我自有决断，你做还是不做？”柳一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若是不答应，趁早走，别妨碍我再布置给别人。”

　　“行，你够狠！只希望你以后还能这么狠。”少年气呼呼地一跺脚，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柳一在原地站了一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小柳！”就在他调整完，准备去追赶前面的苏暖暖三人时，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抬起头，苏暖暖俏生生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全身包裹在厚实的大氅里，手里拿着串糖葫芦。

　　“你怎么在这啊？我们都在前面等了好一会了。”她“哒哒哒”地小跑了过来。

　　“钱袋不小心落在店里了，刚刚回去取了。”柳一极其自然地对着苏暖暖露出个笑脸。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现在装好了吗？”

　　“装好了，不会再落下了。”

　　“那就好，我们去找师叔她们回天策府吧。离过年也没几天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呀？”

　　少女嘴里叼着个山楂果，声音有点含含糊糊。

　　“不过孙先生也说了你是河朔人士，现在赶回去过年好像也不是来不及——”

　　“我家中父母在外经商，常年不在家中，回去了也是我一个人过罢了。暖暖要是不嫌弃，就请收留我一回可好？”

　　他看见少女的眼睛里有光芒，像初升的太阳、黑夜的明月、还有漫天的繁星。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好呀，我们走吧，回去过年。”

　　有一双温软的手拉住了他。

　　一如十年前的水潭边。

　　一样的柔软温暖。

　　“暖暖。”他听到自己声音嘶哑，“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为了某个目的不择手段，最后虽然会有很多人受益，甚至称赞为‘救世主’，但是却不得不伤害一个人。这样做，值得吗？”

　　苏暖暖停了脚步。

　　柳一紧盯着她，琥珀色的眼底是坚持和倔强，像是非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你这个问题真的难倒我了。”她低下头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我可能没法回答，得看这两样在那个人眼里什么更重要些。”

　　“一样重要。”

　　“这样啊……”苏暖暖想起不到一年后的那场安史之乱，想起几乎满门被灭的天策府，想起三个战乱地图的凄惨，心沉沉地往下坠。

　　“所以，暖暖，如果是你，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苏暖暖，由你来决定今后所有人的命运。

　　“我的话……”苏暖暖深吸了一口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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