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得感情

　　一月中旬，离年关又近了些。

　　后海四合院今儿热闹，姜老爷子八十大寿，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热闹非凡。姜晞下了班，直接从公司打车过来，每逢佳节喝三杯，她作为小辈儿需要作陪，便自主断了酒驾的路。

　　老爷子岁数大了，没事儿便忆苦思甜，正好趁着做寿，将原来四合院一起住的邻居都喊了过来，陪着他一起回忆过去的故事。人一多，院里院外都是人，话题轮番换，听得让人疲累。

　　姜晞喝了两杯红酒有点上头，坐在院里吹着凉风。

　　“你在这呢。”季荣冬出现在身后，给姜晞搭了一条毯子，“你感冒刚痊愈，多注意点，别受风。”

　　“谢谢。”姜晞朝他笑笑，“冬哥最近很忙吗，我听邱阿姨说，你打算做互联网线上经济。怎么，实体经济不够你赚的？”

　　季荣冬靠着她坐下，长腿叠在一起，“实业面临寒冬，不多谋几条出路，养不起家。你呢？最近杂志社忙吗？”

　　“嗐，这不年底了么，特刊一本跟着一本出，整天绑在办公桌前，生不如死。”姜晞转过头，指着眼底，“看见没，黑眼圈堆了好几层，眼霜都拯救不了。小女子不才，不如冬哥聪慧，想秃头也想不出别的出路，只能继续埋头苦干当底层劳力。”

　　季荣冬笑了笑，“那我挖角，你赏不赏脸来？”

　　“好事啊，准备挖我过去做什么？我听听薪酬和待遇，看看要不要做个兼职。”

　　“兼职哪行，全职邀请你过去做执行董事，年薪百万另加原始股份，认真考虑一下？”季荣冬笑得和煦，“我是认真的。”

　　姜晞摆了摆手，“一听这价位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工种。我呢，没什么追求，赚的钱够吃够喝就满足了。冬哥你另请高就，我可不能瞎凑热闹。”

　　“哪里的话，业内人都知道你姜晞的名字，口口相传如雷贯耳。”季荣冬摆正姿势，慢声开口，“wony已经同意来帮我，小晞，我真心实意邀请你，陪在我身边，好吗？”

　　一句话两层意思，压力是双倍的。季荣冬那双眼睛很漂亮，双眼皮下一颗黑葡萄，炯炯有神中带着些许炙热的火。可能因为太真挚，脸上不容拒绝的表情入木三分，盛情难却。

　　姜晞也算人精，听出季荣冬话中之意不造假，也认真了起来，“真没跟你开玩笑，我挺喜欢现在这个工作的。工作虽然弹性大，但收获多。何况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威作福惯了，到你公司受约束。”

　　“有我在，你不可能受约束。”

　　姜晞敛眉垂眸，默了会儿，“应该不如现在自在。”

　　季荣冬抿唇，“你跟沈莫的关系，好吗？”

　　“谈不上好还是坏，同僚而已。”姜晞举起高脚杯，暗红的酒水顺着她的动作沾湿杯边，漫出香甜的滋味。

　　季荣冬穷追不舍，哑着声问：“跟我相比，你更想亲近谁？”

　　答案很明显，姜晞只想离他们俩越来越远才好。前几日交锋，姜晞谁也没有选，这种状况在季荣冬看来，是一个非常有利的信号。

　　他喜欢姜晞，而姜晞不喜欢沈莫，季荣冬笃定，两个人平分秋色，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值得他努力一把。

　　季荣冬表达爱意的方式急切不知克制。送花送得勤，小半个月换了十多种花品，把办公室妆点得跟花店一般。姜晞直接打电话过去拒绝，结果对方变本加厉，从送花变成送早中晚三餐，连带下午茶都是整个办公室的量。

　　姜晞被打扰到头痛，每次在同事们揶揄羡慕的同时，都会默默看一眼沈莫的表情。两个人的关系一秒入冬，不知从何开始，两个人各自开车上下班，除了公事之外，半句私人话题都不会谈及。

　　仿佛之前的一切温言细语都是假象，滋生的那颗小萌芽，还没冠上具体的名字，便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他态度明明白白，姜晞也心境透亮，只不过偶尔应酬之时，会被某句半认真半幼稚的话，迷醉了心神。

　　今晚与合作方应酬，对方来的都是东北人，喝酒跟喝水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喝到你身心都服。沈莫酒量不好，三杯高度酒喝进肚，小腹痉挛到直不起腰。

　　姜晞扶着他，承受他半个身子的重量，吭哧吭哧了半天，人也没从座位上起来。小姑娘瘦胳膊瘦腿的没什么力量，沈莫皱眉，又瘫回座位，“让我坐会儿，一会儿就好。”

　　姜晞帮他倒杯热水，递了过去。沈莫推回去，“你也喝酒了，缓缓胃。”

　　“我没事儿。”姜晞皱眉，“你酒量差就少喝一些，对面梁副董是什么来头，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做酒的生意，把酒都当水喝，你跟他们推杯换盏，能不醉？”

　　沈莫扶额，“我不喝醉，他们不会收手。他们那份自信，不是需要阿谀奉承虚与委蛇，就是想看你喝到生无可恋，喝到伏地告饶。”

　　“奇了怪了，以前跟他们应酬，从没见对方这么折磨过我。”姜晞从果盘中拿出一块哈密瓜递过去，“光喝酒不吃菜，主编您可真了不起。”

　　“你是个姑娘，他们犯不着跟你较劲儿。”

　　“那您还跟着过来，我一个人能搞定，您是有多不信任我。”

　　并不是不信任姜晞，沈莫原本也没打算来。柴乐天下午汇报工作时，跟他提到姜晞第一次应酬时，醉到吐了整个电梯都是。那会儿姜晞才20岁，小姑娘没个设防，对方倒多少，她便喝多少，最后直接去医院洗了胃。就是刚才那几个人，觉得她实诚，后来一拍板，这几年的广告便都投在论经，生出那么点肝胆相照的情谊。

　　用命换来的交情不浅，沈莫也不知为何就想来看看，一杯酒连着一杯酒下肚，大概只是想感受小姑娘当初那份不得已的坚持与难堪。

　　沈莫皱了皱眉，“当初就你一个人喝？”

　　姜晞被问愣了，沈莫又问，“当初跟老梁谈合作，就你一个小姑娘来的？”

　　这一说就五年前的事，姜晞笑得怅然，“老主编的妻子那会儿正做化疗，脱不开身。当时带我的编辑刚生完孩子，另外那个带我来的编辑对酒精过敏，只能我硬着头皮上。”

　　沈莫态度硬邦邦地，“你傻吗？别人都有借口，你就不知道找一个？”

　　“主编，您都知道对方不喝服不会饶人，我也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大口吃菜大口吃肉，跟您不一样。”

　　沈莫斜着眼看她：“就你能耐。”

　　气氛就这么和缓下来，前几日互相看眼色的冷淡，说话点到即止的矜持，半米之外的距离渐渐拉近。夜深阑静，门外是服务生敞亮的报菜声，一墙之隔内，沈莫睁开眼睛，望着姜晞，慢慢织出一道网，欲将托腮神游的姑娘罩住。

　　沈莫突然问她，“姜晞，你是不是很博爱，什么花都喜欢？”

　　姜晞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花，我只喜欢花钱。”

　　沈莫轻嗤，“小丫头片子，天天钻钱眼。”

　　两个人维持着各自的姿势，眼神对碰，女孩明媚的笑眼盈盈，声线略带无奈，“他要送，我拒绝也没用，还会变本加厉。”

　　什么也抵不过一个我不愿意，沈莫盯着她胡乱揉碎的发尖，轻轻翘起的唇瓣，低垂摇翘的眉梢，失笑问，“改天要是有人送你美元，是不是就能打动你的心？”

　　姜晞唇角微扬，“那得看送多少。前几天季荣冬要送我年薪百万加原始股份，我都拒绝了。能打动我的心，怎么也得是座金山银山。”

　　“那可怎么办，我很穷，拿不出手。”沈莫淡声开口，眼神捕捉着姜晞脸上的表情，“不能降低标准吗？”

　　姜晞脸很红，不知是酒意上头催人，还是室内空调温度太高。像一把火点燃脸上的血脉，热气腾腾，逼得她不敢直视。她甩了甩手，换了话题，“看来，今天得叫个代驾了。”

　　沈莫看出她的松动，饶有兴趣地问，“今天会不会认错人，抓着人家叫哥哥？”

　　姜晞嗔道，“你能不能不提这回事儿，我就认错一次，就把我钉在耻辱柱上了，多欺负人呐。”

　　沈莫被她的表情逗乐了，“那你喊句哥哥，我就不提了。”

　　姜晞闭嘴，不搭理沈莫。

　　沈莫不依不饶，“你管季荣冬叫冬哥，也应该管我叫一声哥哥，沈哥哥或者是莫哥哥，喊来听听？”

　　“那能一样吗？”姜晞站起身，弯腰问他，“能不能走？”

　　沈莫不动如山，“头也疼，胃也疼，起不来。你搭把手，我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姜晞不疑有他，将手伸出去。很漂亮的手心，掌纹不乱，中间一条生命线绕着圈，直通手腕。

　　沈莫勾着唇，手掌覆过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没等姜晞反应过来，手一用力捏住她的胳膊，人已经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略有力度地将人往他怀里带了带。

　　男人好闻的香水味混合了丝丝酒香，一股脑地扑向她。姜晞没站住脚，一个趔趄向后弯腰，又被男人拉了回去。半张脸埋进沈莫的心口窝，姜晞本能地要躲开。

　　沈莫没松手，依旧是怀抱的姿势，手掌揉了揉姜晞的后脑勺，低声说了句，“你也醉了，哥哥的肩膀借给你用。以后对哥哥好一点，听见了吗？”

　　声音魅惑低沉，怎么可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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