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旧）

　　周五放学后，钱浅收拾好书包准备跟着张吉安去社团，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张吉安现在并不在座位上，不过校服和书包还在，钱浅猜测他应该是去了厕所，所以打算在座位上等他。

　　孟睿见她东西都收拾好了还在东张西望，一边拧开矿泉水瓶喝水，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一会儿去参加社团活动。”

　　“你参加了什么社团？”孟睿好奇地问。

　　“街舞社。”

　　孟睿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闻言全部喷了出来，刚刚好，喷在了钱浅的校服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桌洞翻找纸巾递给钱浅，却仍然不忘嘲笑，“你确定？”

　　钱浅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被沾湿了一小块的校服，特别想学电视剧里的人那样，用一个麻袋，套在孟睿的脑袋上，不由分说地给他一顿拳打脚踢。

　　可是，她不能，她得友爱同学。

　　“不可以吗？”钱浅说服自己要好脾气。

　　不料孟睿倒是认真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应该会把自己绊倒吧？”他看了一眼钱浅的脸色，满脸真诚地说，“你跑操都会踩掉别人的鞋啊！”

　　他说的是实话，就算是跑操时简单的“一二一”口号，钱浅勉强才能跟得上，就算最初跟上了，可是超不过十个“一二一”后，钱浅又乱了。她一乱，就会和整个队伍的步伐不统一，别人迈左脚的时候她出右脚，“吧嗒”一下就把别人的鞋给踩掉了，钱浅每次都万分歉意地跟别人道歉，被踩掉鞋的同学虽然不会真的说什么，但也肯定不愿意再在她的前面跑。

　　在踩掉十几双鞋之后，初一的体育老师曾经把钱浅这个害群之马拎了出来，单独开小灶。可是任凭体育老师怎么谆谆教诲、苦口婆心，钱浅依旧没有多大改善。时间一长，跑操的时候，站在钱浅前面的同学都不一样，换来换去，大家都不愿意在她前面跑。

　　钱浅很尴尬，但也无能为力，体育老师没办法，只好把她放到了最后一排，这样跑操的时候钱浅可以和前面的同学稍稍拉大一些距离，不会一直踩人家。于是他们后面的班级总能远远地看见一个不怎么高的女生，站在最后一排的高个子男生中间，跑起来的时候，“凹”字变得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钱浅赧然，不情愿地说，“我不跳，我看别人跳。”

　　“那你参加的是哪门子的街舞社？”

　　“要你管！”钱浅说完，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冲，于是放缓语气又补充道，“张吉安会和我一起。”

　　“张吉安？”孟睿惊讶着反问她。

　　“对啊。”

　　“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

　　“他是街舞社的呀。”

　　“你脑子进水了吗，这样的人你跟他混在一起干什么？！”

　　在孟睿看来，张吉安虽然每天不声不响，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但他却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就凭他曾经打掉过自己朋友的两颗门牙，孟睿就能断定出张吉安绝对不好惹，他是学校里隐藏的混混，比一般小混混更具有危险性，钱浅跟这样的人走在一起，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钱浅听完后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反感，“什么叫‘这样的人’啊？你这叫偏见！你了解过别人吗就给人家下这样的定义？！”

　　“我比你了解！”孟睿急了，大声说道，“恐怕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

　　孟睿觉得钱浅就是小白兔进大灰狼的窝，马上就要掉坑里了还乐着往里蹦，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同桌。

　　“张吉安不会！你不要以貌取人！”

　　孟睿脸色铁青，“你是不傻呀？”

　　钱浅忍无可忍，很生气，拿起书包站起来就要走，她第一次觉得孟睿简直不可理喻。

　　孟睿也站起身，直接用力扯住钱浅的书包迫使她停下脚步。

　　“你干什么！”钱浅反身摆脱掉孟睿的束缚，面对着他直接沉下脸。

　　孟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用平静的语气说，“好，你不是说我不去了解别人吗，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钱浅觉得自己要被他搞疯了。

　　“我了解后再说话，在这之前我不会再发表自己的评论。”孟睿面色认真而沉静地看着她。

　　“你又不是跳街舞的。”

　　孟睿好像将之前的怒气全部化成了一个笑容，虽然笑的很讽刺，“你这样的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钱浅和孟睿正在僵持着，张吉安从后门进来了，他好像根本没感受到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一样，只是简单地跟钱浅打了个招呼，“走吧。”

　　钱浅朝他点点头，虽然生气还是犹豫地问了一下孟睿，“你真的要去？”

　　孟睿没有回答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书包，往教室门口走去。

　　三人沉默地并肩同行，钱浅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张吉安对孟睿的突然加入没有任何反应，不惊讶也不拒绝，好像对他来说，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过去凑人数罢了，想到这里，钱浅不禁松了一口气，不添乱就好。

　　这个时间虽然已经放学，但学校里还是有很多学生没有走，不少初三年纪的学生在教室里补课，篮球场上有男孩子正在打球，发出“砰砰”的响声，操场上的体育特长生也在练着长跑。

　　张吉安所说的社团就在操场旁边的一个大舞蹈教室里，这个教室之前被用于上音乐课、舞蹈课，但因为后来学校又重新建了一个舞蹈教室，所以这个旧的舞蹈教室就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隔间，给学生做社团活动用，街舞社在最里面的一间。

　　进去之后，钱浅就明白了张吉安口中所说的“低调”是什么意思了，其他社团好歹门上还挂一块牌子，或者旁边放着宣传的小架子，然而街舞社除了在门上写了三个字外，没有任何宣传，真的是足够低调。

　　张吉安带着他们走到门口，推开门，里面有五个男生还有两个女生正在排练，很多年后，钱浅还会想到这个场景，不算明亮的狭小空间里，只有一扇小窗，墙壁四周角落里已经受潮发霉，衣服、帽子、矿泉水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几个男孩穿着短袖，大汗淋漓地正在跟着音乐跳舞，钱浅记住了当时自己最直观的感受——热血。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旁等待男孩们和女孩们跳完，几分钟后，音乐停下，男孩们和女孩们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钱浅立马捧场地鼓掌，大概她响亮的掌声在这小空间里显地格外空旷、突兀，几个男生都笑了，他们一边弯下腰去拿地上的矿泉水喝，一边跟他们打招呼。

　　“老大，新成员？”一个头发短短，留着寸头的男生瞥了她两眼后，转头问张吉安，他的声音很好听，清冽而低沉，又带着一点慵懒的感觉。

　　“你是...头儿.？”没等张吉安回答，钱浅就惊讶地看向他。

　　听到那个头发短短的男生说到“老大”时，钱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电视剧里演的□□...然后几句台词马上在她脑中翻滚了一圈，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那个词。

　　张吉安忍着笑意，“对，我是头儿。”

　　其他人可没有给钱浅面子，直接笑了起来。

　　张吉安指指她和孟睿，跟大家解释，依旧言简意赅，“帮忙扩充人数。”

　　看来他找了不少凑数的人，钱浅在心里想。

　　钱浅听到孟睿在一旁小声嘟囔，“谁是来帮忙的？我可没有。”

　　钱浅不动声色地用胳膊碰了碰孟睿，示意他安静。

　　“这样我们大概有二十几个人了，江主任那边应该可以通过吧？”

　　钱浅认出说话的男生是刚刚在最前面跳舞的人，应该是领舞吧，他在跳舞的时候非常专注，他们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其他人都有分神，只有他没有。

　　干净漂亮的动作，过程里没有丝毫犹豫不定，一气呵成，无论速度还是节奏都比其他人更为出众，张弛有度，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卡在节拍上。

　　他说话很有礼貌，声音温柔，声线独特，有点汽水音的感觉，长相白净，斯文俊秀，看着有些文静和内敛，然而，这样文静的人在跳舞时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狂野霸气。真厉害，钱浅由衷地感叹。

　　“应该没问题。”张吉安回答。

　　钱浅和孟睿站在一旁，跟大家聊了一会儿天后，才告辞离开。

　　走出教室的时候，钱浅淡淡地说，“怎么样，相信人家是正经人了吗？”

　　“我又没说他不是正经人。”

　　“哦？是吗。”

　　“日久见人心。”

　　钱浅沉默，或许吧，还好他们都有很多时间来验证，而她相信自己的感觉，钱浅在那节跳交谊舞的体育课上，第一次仔细看张吉安的眼睛时就知道，他是一个心很好的人，或许嘴巴会骗人，可是眼睛不会。

　　“不过，看到他们跳舞的样子，我真的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羡慕人家会跳舞啊？”孟睿打趣道。

　　钱浅摇摇头，“不是，羡慕那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又能为自己热爱的东西全力付出的样子，“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惆怅，“那种样子，很美。”

　　“像我，”钱浅有些苦涩地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没关系，我们迟早会找到自己为之热爱的东西的。”孟睿语气有着难得的坚定和严肃，似乎很笃定的样子。

　　钱浅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天空上传来飞机的声音，钱浅抬头看着它拉过一条长长的白烟，好像粉笔在天空中画出的线。

　　她突然莫名振奋起来，“走吧！咱们去吃肯德基！上次答应你的冰激凌！”

　　“现在？”

　　“对，就现在。”钱浅粲然一笑，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睛里。

　　孟睿这才发现，钱浅黑而清澈的眼睛里，原来有着很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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