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旧)

作者:一只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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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字塔



      再清晰明显的悲伤在睡了一觉以后,都会变得温吞迟钝。

      钱浅从床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窗外飘飘扬扬地撒着雪花,昨天的小雨过后又在夜里下起了雪,现在从窗外看出去,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钱浅看着眼前白色的世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不是不喜欢下雪天,白色的雪花装饰成的洁白崭新的世界也会让她兴奋开心。

      她不喜欢的,是因为她知道,暂时被冰雪包裹住的污秽会在雪融化的时候再次显露出来,连带着原本洁白的雪也肮脏不堪,因此无论再大再洁白纯洁的雪,消融的时候都会变成脏兮兮的一团,马路上留下的车辙,人们鞋子走路留下的脚印,重新制造的满地垃圾......用不了一天的时间,一夜积累的洁白世界就会变得污秽不堪。

      钱浅眼睁睁看着它们的转变,明白自己也是污秽制造者中的一员,美好的事物没有办法得到保全,这就是令她难过的原因。因此她从来都不说自己喜欢下雪天,她只是在别人看到雪花嗷嗷叫的时候,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着雪花快速消融在手心里的微薄凉意。

      钱浅记得初一的时候学到一篇文章叫《咏雪》,谢太傅问,“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回答,“未若柳絮因风起。”当时语文老师让他们自己讨论那漫天大雪到底像什么。

      讨论完后,老师叫起一个男生。

      男生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像头皮屑。”

      全班一下子笑起来,老师也笑了,问他为什么。

      “盐的话从空中洒落下去下降地太快,而柳絮落在地上的时候并不固定,会随着风或者人的走动继续飘扬,只有头皮屑,无论从下落的速度还是飘扬的形态都最像雪花。”

      全班又是哈哈大笑。

      钱浅觉得那个男生说的挺对,她抬头看着大大小小飘落下来的雪花,的确很像头皮屑啊。

      下雪天校车走得格外慢,等到进教室的时候,英语课代表正在黑板上写着早读的任务安排。

      前十五分钟是读单词,张蕊琪作为英语课代表已站在讲台上准备领读单词。

      钱浅赶紧坐下,翻出课本跟着课代表读着单词。

      孟睿在旁边杵杵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的意思是她来的比他还晚。

      钱浅言简意赅地回答:“下雪。”

      孟睿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说呢。”

      早读结束的时候,钱浅才注意到班里几个同学换了发型,剪了短发的女生正捂着脸把头低下去不让别人看,钱浅想,她这样好像没用啊,不应该捂头吗。

      好像每隔一个假期重新回学校的时候总是会发现同学们身上产生了不熟悉的变化,在当时他们的年纪,换一个头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改变,钱浅发现,大家好像都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了。

      奚宇涵今天穿了一件新的棉服,可能是过年的新衣服,平时到了教室以后,她都会把衣服脱下来搭在椅子后背上,今天却没有,一直穿着她的新衣服。她看到好几个女生都涂了指甲油,打了耳洞,偷偷戴起了美瞳。

      钱明瑟也买了美瞳,钱浅曾经在她的房间里看到过装美瞳的小盒子,其他没有那样大胆的女生就偷偷在衣服或者头发上做小心思,比如戴一个很漂亮的发卡,比如把上衣校服的松紧带拆掉,让衣服看上去松松垮垮的,或者裤脚太肥就改成缩口的,总归是要和别人有点不一样才行。

      虽然校服是千篇一律的丑,但是在女生们爱美的心思面前,这都不算什么,女人对美的主观能动性是超乎想象的。一条好看的发绳,一个漂亮的发卡都可以成为女生们一天好心情的原因,小镜子成为了必备物品,那个时候,女生们穿的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都会成为其他女生关注的重点,有心忽视都忽视不了,眼睛自会溜溜地往上面转。

      而男生们似乎没有太多可以折腾的地方,所以将全部火力都集中在了头发上,发型很重要的,对于一些男生来说,发型绝对不可以乱,每天出门前要在镜子面前捣鼓很久,细致到每一根发丝都要确保它待在固定的位置。钱浅每次从班里一个爱发型如命的男生旁边走过时,总能闻见一股芬芳浓郁的发胶味道。

      钱浅照样不能免俗,她也喜欢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发卡,不过她自己是没有多大自主权的,妈妈自从有了新家庭以后,更没有时间带着她一起出去了,因此衣服都是妈妈拜托朋友一起买着,或者陈阿姨也会帮她买。至于发卡,全都是小学时候买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新发卡了。

      钱浅的零花钱不多,她的零花钱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买笔、买漫画书、买本子、买辣条、买干脆面、买烤肠......其他稍微奢侈一点的物品她就只有看看的份,不过还好,钱浅并不热衷于打扮自己,她是一个精神世界和胃口都很丰富的小姑娘。

      开学没有几天,过年之前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就下来了,其实分数成绩早就出了,不少同学都打电话去问老黄自己的成绩。钱钱觉得,假期就开开心心过吧,何必自找烦恼,因此她并没有主动打电话去询问成绩。

      不过早知道晚知道,最后还是要知道的,钱浅对自己的成绩和名次没有任何惊讶,班里第四名,不好不坏的位置,能够和爸爸交代过去。

      让钱浅惊讶的是孟睿的成绩,孟睿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很差,然而理科却很好,一中和,竟然也排在了中等偏上的位置,钱浅觉得以孟睿的玩法,垫底都不过分,不过,在临近考试的前两周,他倒是难得安分了一些,比之前收敛了许多,用短短两周的时间来努力,最后也能取得一个还可以的成绩。

      钱浅想,孟睿大概就是大人们口里说的聪明孩子吧,她有一次到办公室帮老师点卷子时,听到几个任课老师评论孟睿,“孟睿这小孩儿,淘是淘了点,不过挺聪明的。”或者“别看他整天吊儿郎当的,正经事倒是没耽搁,心中有点主意。”或者“我挺喜欢这孩子的,有灵气,看着招人喜欢。”

      钱浅听到这些评论时心中一阵无语。聪明或许有,招人喜欢还是算了吧。

      大约因为这些,孟睿即使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大多老师也都能容忍,况且孟睿并不是没有颜色的人,在什么老师面前他敢嘻嘻哈哈,什么老师面前不能,他在大多时候还是能分得清的,少数的时候他非要往枪口上撞,钱浅就觉得那时孟睿的脑子应该是坏掉了。

      聪明的脑袋谁都想要,但是上帝好像没有那么慷慨,总会有人得不到,但上帝它老人家毕竟慈祥,不会赶尽杀绝,于是就有了“笨鸟先飞”“勤能补拙”这些成语,同样的东西,还是能得到的,不过是费力一些,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毕竟有了可能性,就已经是恩赐,有念想总好过没有。况且,人生那么长,总该需要一些费力的事情来填满。

      钱浅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四个字——问心无愧,她每个学期都是认认真真地学,但还远够不上努力一词,然而也不十分懒惰,付出认真和勤勉,收获相应的成绩,钱浅觉得挺知足的,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学习这件事上,它有着世间难得一见的公平。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像她一样没出息的知足,很多人还是想做金字塔顶尖的人的,学习这件事是通往金字塔顶尖的最通俗最大众,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然而金字塔那么高,学习搭架起来的梯子那么长,攀爬的一路并不十分顺利,它充满着未知与意外。

      钱浅显然也是这攀爬大军中的一员,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爬上顶尖的抱负和野心,不过她想,还好这一路挺漫长,她有时间可以想清楚。

      就在她还在想清楚的过程中,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同龄小孩早早地就把这件事想的很清楚,比如陈赛赛。

      她和陈赛赛是一进班级就认识的,当时她站在教室里寻找着心仪的空座,目光恰好瞥到一个和她一样也在寻找座位的女生,身材娇小,看着很淑女的样子。对方停下寻找的目光也看着她,她俩对视几秒都笑了。

      向彼此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两人就坐到了一起。而很巧的是,班主任后来正式排座位时,并没有动她们俩,就这样她们做了同桌。半年的相处,钱浅发现,同桌和自己给别人的印象差不多,都是乖乖女的类型,只不过陈赛赛的乖是老实,而她的乖,是她装的。

      她和陈赛赛的情谊在短短半年时间的相处中飞速增长,然而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这样,达到顶点后就无法再上升了,无法上升就只能下落。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娇小乖巧的女生生起气来,面容会是那样狰狞,声音会是那样声嘶力竭。

      陈赛赛的期末考试发挥失常,考得很糟糕,很差的那种糟糕,她和钱浅的成绩其实差不多,开学的测验和月考两人都不相上下,钱浅成绩略好一点。钱浅想了很久,知道这个时候别人的安慰无疑是对陈赛赛的再一次伤害。

      她能理解那种感觉,那种强笑着对来安慰的人说“我没事儿”的感觉,父母离婚的时候她被很多人都这样安慰过。但钱浅觉得她们俩是不同的,亲近的人的关心或许并不会触碰到那层敏感薄弱的自尊心。

      可是,她错了。

      当陈赛赛朝她狠狠地吼着,“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用不着你来假好心!”“整天这么虚伪有意思吗?”“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好多句子已经想不起来了,钱浅只记得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那张曾经很熟悉的笑脸,直到陈赛赛崩溃跑出教室去了厕所后,钱浅仍然没有从那张满脸泪痕和怨恨的脸中回过神来。

      那时她刚刚和和王子苓同位,她木然回到自己的座位,没有力气去看周围一双双看好戏的眼睛,王子苓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

      太过相像的人是没有办法好好相处的,正因为她们太过相像,所以她几乎辨认不出那和她类似的笑脸下面隐秘的野心、抱负与不甘。

      她想,陈赛赛和她在一起玩,一起笑的时候也是隐忍的吗?那些笑容也都是虚假的吗?不会的,那些笑容不会每一次都装的那样逼真,或许,陈赛赛和她一样,是分裂的人,她不该去唤醒陈赛赛那隐藏的另一面。

      后来,陈赛赛跟她道歉,那次是她情绪太过激动,周围很多人都讥笑她,父母也批评她,她实在忍不住了才朝钱浅发的火,让钱浅不要介意,不要放在心上,她们依旧是好朋友。

      钱浅那时反复说着几句,“没关系。”“恩恩我理解的。”“真的没事儿。”“好啦都过去了。”

      两个人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都宽容地原谅了彼此、接受了彼此,然而,在后来的相处中,总是没有办法完全忽略那天的事情,它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横亘在两人中间,她们谁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心越过去,于是,她们终究渐渐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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