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1、
黄沙漫天飞舞,四周所见之处寸草不生,这块土地早已不见最初的五彩斑斓和生机勃勃。某处四面高高的黄土墙围住一块土地,孤立地竖在沙海中,围墙里零星遍布着绿色和水洼,还有油布搭起的或大或小的帐篷。
玛丽蓬着满头枯草,专心致志地守在自己的小帐篷旁边,小心翼翼地往一点滴水。
“嘿,玛丽,你还在给那颗烂豌豆浇水吗?”夏娃一巴掌拍在玛丽后背上,问道,她住玛丽隔壁,在这贫瘠的世界里,每天唯一的娱乐也就是调侃玛丽和她那颗似乎永远不会发芽的烂豌豆了。
玛丽身子一抖,水便滴到了别处,她面色一沉,一眼斜睨过去。
夏娃起初倒是挺怕玛丽这种不怒自威的眼神,但次数多了,也有抵抗力了,无所畏惧了。她耸耸肩,撇撇嘴,道:“ 你还真信了你爸留下来的那本书啊,那只是童话故事罢了,骗小孩儿的,我都不信。再说你那颗豌豆种子又黑又干瘪,又是种在这种沙地里,怎么可能发芽?我们本来水源就稀缺,你还浪费,啧啧啧......”
玛丽不理夏娃的啧啧有声,转身钻进小帐篷里,挂上布帘,将自己围在了小世界里。帐篷里空间本来就窄小,最里面还堆了一小摞书,却都是些破书烂本,末世里吃喝都成问题,要保存好书籍实在是太难了。玛丽借着帐篷外透进来的点点余光,摩挲着书堆顶上一本书的书皮,想起自己的父亲,要不是父亲科学家的身份,估计父女俩根本进不来这座黄土城内。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父亲却独自一人把自己拉扯大,即使是在末世如此糟糕的环境,只要父亲在,自己总可以过得相对舒适些,只可惜......玛丽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埋头趴在了书堆上。
次日一早,玛丽便钻出帐篷,在黄土城内有限四处寻找水源,最近每日分发的水日益减少,已经不够给种子浇水,以及自我维生了。她猫着腰,在城内的边边角角四处寻觅,眼角突然瞄见两名高瘦的守城士兵正挤在墙角撒尿。玛丽慌忙躲在附近的枯树桩后面,两名守城毫无察觉,边尿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嘿,我说,最近水越来越少了,你看,害得我撒得尿都变少了,以后莫不是咱这些尿都成了金贵东西~”
“没办法,你看这漫天黄土的,老天也不舍得落几滴雨,咱们只能苦熬了,啥时候是个头哦。”
“嘿,我不是听说上面的头儿有解决办法了吗?”
“嗯,有倒是有啊......就是...就是...”
“嘿,就是什么,你快说啊,跟兄弟我还卖什么关子不是?”
“我听说啊,上头儿的办法就是先用落在城外的人,用他们的血作水,反正他们在城外活着也苦,还不如早登极乐。等城外的人都没了,再用城内的妇女,身体稍健壮的可先留下,赏给有功的人,好繁衍子息。就这样一点点熬,我们总会等到上天垂怜,就看谁命硬,能熬到那个时候了。”
“这......这法子倒是......”
“唉,没办法,这世道啊,弱肉强食,大家都想活啊。”
“这,倒也是。”
“白痴,疯子。”两名守城感慨完,抖了抖自己那物什,晃悠悠地走远。窝在树桩后听完全程的玛丽咬牙蹦出了两个词,扯了一把自己的枯草发,起身归家。
2、
夏娃起床后,照例准备去调侃玛丽一番,结果却没在种子附近见着人,她又不敢去掀玛丽的帐篷,于是乎气鼓鼓地蹲在种子边上骂骂咧咧。
玛丽抱着两小瓶水回家时,正看见自己帐篷边瘦小的一团,她伸出手,将怀中的水递了出去,“给。”
“玛丽,你回来啦!”夏娃扭头看见等了一大早的人,立刻笑逐颜开。
“别傻笑,给你水就拿着。”
“哦,”夏娃乖乖地应下,“玛丽,你起这么早,是领水去了吗?你今天还跟你家烂豆子浇水吗?”见玛丽惯常地不理人,她又晃了晃手中地小水瓶,抱怨道,“唉,水越来越少不说,还越来越浑,这叫人怎么活呀?好歹我以前也是......”
“珍惜吧。”听见夏娃的抱怨,玛丽冷冷地回道,便又钻进了帐篷。
夏娃识相地闭了嘴,又不甘心朝着玛丽的帐篷吐了吐舌头。
随后几天,分发的水愈发浑浊,当城里的人都绝望地以为以后再无水可领时,终于有一天,他们每人领到了一小瓶黑乌乌的血水。
这天,玛丽还没来得及出去领水,只一个人窝在帐篷里看那本残破的故事集。难得的惬意却被夏娃打断了,她慌慌张张地掀开布帘,扑到玛丽面前,举着手中的瓶子,颤声道:“玛...玛丽,血...血啊!”
“知道。”玛丽合上书,眼神低垂,道,“没办法,这世道,弱肉强食,不过都想多捱一时。”
“可……这...这...这是血呀,我们怎么能喝血呀!”
“没水了啊!我们没水了啊!你能怎么办?”
“玛丽......我...我...你别这样呀......玛丽......”
“再坚持一下吧,坚持一下就好了,就都好了......”玛丽蜷缩起来,翻了个身,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帐篷。
夏娃举着瓶子,无声地退了出去。
次日,甫一掀开布帘,炙热的紫外线便直面射来,玛丽抬手挡住眼睛,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眼儿也是干痒难耐。她眯缝着眼走到豌豆处,诧异地发现一向懒觉的夏娃居然蹲在地上浇水,身旁的瓶子还是昨日的瓶子,只不过里面不是乌黑的血,而是淡红色的血水,应是被人用什么法子过滤了。
夏娃瞧见玛丽终于出了帐篷,起身拍了拍手,拿起身旁瓶子递给玛丽,又从玛丽手中拿走装满乌血的瓶子,然后道:“以后我跟你一起浇水、种豌豆吧,我们都……都在坚持一下,一起,一起都坚持下,就都好啦!”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帐篷,背影似乎还是那般轻快。
玛丽觉着眼眶有些热,她眨了眨眼睛,嘴巴抿了又抿,眼泪没有流出来,也没有眼泪可以流。
3、
那颗固执的烂豌豆好像更喜爱夏娃,自那日起,几天后,它颤颤巍巍地、艰难地冒出两片绿芽。
夏娃惊喜不已,兴奋地拍着手掌,道:“玛丽,玛丽,你看到了吗?嘿,它可真厉害,我再也不说它是烂豌豆了!你瞧,它都冒芽儿了,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我们的祈祷,我们马上就熬到头啦!”
玛丽难得舒展了眉眼,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接下来几日,玛丽和夏娃每天过着领“水”、过滤、朝起夕睡、浇水......重复规律的日子,平静而又满怀期待。
至于那颗豌豆……似乎是用尽全身力量才冒出了那两片嫩芽,之后便许久不见动静。但是,玛丽和夏娃却很满足,对未来依旧充满希望。
一天大早,轮到夏娃领“水”,玛丽在豌豆旁蹲了半天仍不见夏娃踪影,眼见日头渐晒,正准备起身去寻,便见夏娃苍白着脸,喘着粗气,小跑回来。
玛丽又皱起了眉,问道:“怎么了?”
夏娃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舔了舔手,强笑道:“没,没事儿,就是人多,不够,大家,大家都抢,有点儿慌,对,就……就有点儿慌……没事儿!”
玛丽盯着夏娃起皮的嘴唇,眉头紧皱,顿了顿,道:“只有一瓶了,是吗?”
夏娃如梦初醒般,赶紧低头看了看手中瓶子,恍然道:“对……对不起,我……只拿到了一瓶,对不起……”越说头越便低,满面愧疚。
玛丽伸出双手,握住夏娃无意识紧握的双拳,抚慰道:“不,你没错,现在太难了,我们也太难了,以后……就不要浪费资源在豌豆上了,我们就……将就点儿,省着点儿用,嗯?”
夏娃陡然一惊,抬起头来,瞪着双眼,道:“不!不行,不行的!你看,玛丽,之前还只是颗烂豌豆呢,现在都长出两片嫩芽了!玛丽,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只要你还坚持,说不定就可以攀着豌豆苗,爬到天上,见到天使,那就有救啦!”夏娃边说,边挣脱玛丽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满面笑容,好像已经看到了头顶上、天空中那虚无缥缈的“天堂”的美景。
玛丽看着夏娃,觉得在末世之中从未如此无力过,她摸了摸夏娃的脸,缓缓地说道:“夏娃,你知道的,你也说过,那只不过是我爸爸留下来的一本故事集,不能当真的,况且还是残本,我们也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夏娃停住挥舞的双手,抚上脸庞玛丽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眼,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不,玛丽,有故事书、有豌豆,这都是你父亲给你留下的,他肯定是意义的。还有,玛丽,你不像我又娇气又怕吃苦,还任性,嘴巴坏,人也笨,干啥啥不成,就……长得还行,勉强绣花枕头一个吧!可你不一样呀,玛丽,你向来是我们院里‘别人家的孩子’,你肯定可以让它长大的。我们要有希望,玛丽,你一定要坚持。”
玛丽听完,既无助又难过,惘然若失地钻进帐篷,又将自己面朝里,蜷缩成一团。身后,夏娃捏紧装“水”的瓶子,目光愈发坚定。
4、
一整晚,玛丽睁着眼睛,盯着油布上的洞发呆,彻夜未眠,几乎是破洞口刚透进一点微光,便听见一阵阵怒骂声。玛丽辨出是夏娃帐篷方向传来,瞬间一个翻身,滚出帐篷,看见两三个肌肉虬扎、满脸横肉的大汉正拉扯着夏娃,要把她拖走。玛丽双眼暴突,扑身而上,拉住夏娃,怒吼道:“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大汉瞧着扑上来的原是一个瘦小干枯的小女孩儿,混不在意,挥了挥大掌,道:“哪儿来的小虫,快快走开,别耽误我们干正经事。”
“你们在干什么!”玛丽怒喝,拉着夏娃的手丝毫不放。
“臭丫头,我好心提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玛丽使出全力,倔强地把夏娃往自己身边拉。
大汉惊讶于如枯枝般脆弱不堪的小丫头竟能使出如此蛮力,抬了抬下颚,指了指玛丽,笑道:“虽然你长得不如这丫头俏,没办法献身给将士,不过你一身力气倒还不错,不如随我们进到主城,谋个杂活,这样你们小姐妹也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我呸!”玛丽用力啐了大汉一脸。
“嘿,你这小王八犊子,还真是......给我上,把两个都给我带回去!脸不够,这一身力气也行,别给浪费咯!”
“好咧!”另外两人欢快地应和着。
三个壮汉一拥而上,玛丽和夏娃被迫拖行,什么都抓不住,周围的人都躲在自己的帐篷里,稍微胆大也只敢透过布帘的细缝偷瞄。玛丽内心无比绝望,闭上双眼,渐渐放弃了挣扎。一直定定看着玛丽、沉默着的夏娃突然挣开抓住自己的大汉,由于出其不意,竟也被她挣脱了。大汉愣了愣,反应过来,正准备扑身而上抓人。夏娃看着他,冷笑一声,掏出一块玻璃碎片,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场面一下子僵住,为首的大汉眯了眯双眼,抬手止住想要夺玻璃的两人,上前一步,“你这是做什么?”这丫头长得太漂亮,漫天黄沙都掩不住的好看,主城的人点名要她,不能出任何岔子,大汉心想,揪起玛丽的后领,又道,“怎么,你不管你的小姐妹了吗?”
夏娃捏紧手中的玻璃片,看向不断挣扎的玛丽,目光似山间清晨的云雾,轻声道:“对不起。”语毕,用力将玻璃片往脖子上按去,接着一划拉,毫不犹豫。不过转瞬间,夏娃美丽的、如天鹅般的脖颈便裂了一个大口,似魔鬼的血盆大口般,一边往外喷血,一边肆意嘲笑众人。鲜红鲜红的热血溅了大家一身,随着主人的倒地,又咕噜咕噜淌了一地,旁的那株烂豆苗倒是占了便宜,就着新鲜的热血喝了个饱。
在场的人,不论是帐篷外的、还是帐篷里的,都被夏娃的刚烈震慑住了。玛丽最先反映过来,她挣脱束缚,扑到夏娃身边,痛呼:“夏娃!”
夏娃浑身抽搐,艰难地转过来脸来,对着玛丽挤出一抹自认为最美的笑容。
“血啊,红色的血啊,还是新鲜的!”不知是谁冒出一句,惊醒了众人,开始有人往夏娃身边凑,接着是更多的人从帐篷里出来,往夏娃身边挤。玛丽半边身体撑在夏娃身上,一边艰难地护着她,一边大哭:“走开,走开,你们走开啊!走开啊!”
此时,三名大汉钻出人群,窝在一边,紧锁眉头,商量着要如何和主城解释自己的办事不利。
喊声、骂声、吼声……各种声音交织,人头攒动,场面一片混乱。玛丽抱着夏娃逐渐冰凉的身体,放声哭泣,又一次觉得无比的绝望和无助。眼泪一串一串地掉下来,落在夏娃的脖颈上,混在她的血液里,使得颜色愈发鲜亮,人们愈发疯狂。
喝饱了鲜血的豆苗还来不及打个饱嗝、伸个懒腰,忽又尝到了咸苦的眼泪,似是十分惊喜和满意,一改丧气,突然自玛丽脚边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很是一番雄纠纠、气昂昂,惊得周围一片呆若木鸡。
玛丽一心只在夏娃,毫无意会。
夏娃仰面瞧着那参天豆苗,终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拼尽全力唤道:“玛丽,走啊,走啊!”无奈声音太小,所幸玛丽及时察觉,赶忙将耳朵凑近,只听夏娃重复:“玛丽,走啊,走啊!”
“不……夏娃……我…我们……”
“玛丽,走,走吧,啊……你不是向来最乖的么?听我的话,走吧……”夏娃打断道,她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玛丽跪在一旁,紧握双拳,默默地掉眼泪,“不。”
“走吧,你先上去等我,嗯?”夏娃大呼了几口气,“相信我,我会陪着你的,不论哪种方式,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快走吧,别叫我放心不下,走吧。”周围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就连主城派来的三名大汉也在摩拳擦掌,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这使得夏娃不得不焦急地催促道。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玛丽点头应下,艰难地将夏娃抱起,鲜血染了她一身。玛丽转身攀附豆苗,准备往上爬,刚踏出一步,似是巨人大掌般的叶子突然伸出,从玛丽怀中抓走了夏娃,一层叠一层,掩住了她全身,将她锁在了根部。玛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豌豆苗细细的嫩枝圈住了腰,一个接一个,接力赛似的,直送云霄。
“不!”玛丽痛呼,不断挣扎。
夏娃听着玛丽越来越远的声音,终是松了口气,在层层绿叶掩盖下,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5、
柔韧的细枝将玛丽送至云端便松开了束缚,玛丽跌坐在地,满脸迷惘与悲伤。
“哟,好久不见,看来小豆茎还知道给我送见面礼了?”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传来。
玛丽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俊美的的金发白衣男子,正立在一旁,上下打量着自己。
玛丽站了起来,攥紧拳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吸一顿地大胆道:“你……你是天使么?这里是天堂,对吗?”
“啧,太脏了,不好看啊。”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挥了挥手腕,瞬间便将玛丽身上的血迹、脏污一扫而光,后又自言自语道:“哟,不错,不错!还算是个标致的人。”语气欢快,似极为开心。
玛丽又惊又呆地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片刻,赶忙抹了抹脸,瞪大双眼,道:“你是天使?!”
“啧,这些小虫真是烦人。”男人依旧没有理睬玛丽,他低头瞧了瞧云端之下一波又一波正顺着豌豆苗往上爬的人,“小豆茎,解决下。礼物一个是惊喜,太多了就讨厌了。”语毕,便瞧着豌豆苗挥舞细枝,将顺着茎杆往上爬的人全部甩了出去。
“你就是天使!”玛丽对着男人怒目而视道。
“我允许你叫我路西法。”男人终于回答了玛丽,语调懒散,眼带调笑。
“你是天使,你有能力,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看,我们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我们每天是怎么苟延残喘的!”玛丽指着云端之下的世界,愤怒地说道。
“你们平时有去过神庙吗?有对着神像诚心祷告过吗?你们还会传承神话故事吗?一群没有敬畏之心和信仰、贪婪自私的东西,还妄想着被拯救!”路西法轻蔑地说道。
“可,可是,你是天使啊!”
“肆意妄为的人活该受到惩罚!”
“可是夏娃……夏娃不该……她……”玛丽揪着身侧的衣裳,艰难地说道。
“夏娃,那个小美女,你的朋友?呵,要是她上来,我会更高兴。不过她那样也活不下来了,她的血很纯,豆茎很喜欢,临死还能发挥下余热,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
玛丽呐呐不语,一颗又一颗豆大的眼珠往外涌。
路西法视而不见,又恢复了懒散的语调,道:“我看你顺眼,便将你留下,你知足,聪明点,那,”路西法扬了扬下巴,指着远处古朴的城堡,“一楼随你住,二楼没事儿就别上来,我不喜欢。”
玛丽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跟着路西法走进了城堡。
城堡内部不似外在气派,陈设简单,十分空旷。
“咦?”玛丽忍不住心生疑惑。
“怎么?”
“恩……没有其他人么?”
“什么其他人?”
“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还……还有上…上….”
“上帝耶和华?”
“…恩…”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我看书知道一些,我父亲是科学家,我家书挺多的。”
“呵,你的确也只是知道‘一些’。”
“恩?”
“这样吧,你每天跟我讲一些你从书上看到的东西,也好显示下你的价值。”
“像《一千零一夜》那样吗?如果我讲得好,你会施法救我们吗?”
“什么是《一千零一夜》?”
“就是一个聪明、勇敢的少女用故事打动国王,拯救他人的故事。”
“那你今天就从《一千零一夜》开始讲吧,一天一个故事。”
“……好的。”
6、
没有日出,没有日落,也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再也不会饥饿,不会口渴,身上也再不会脏污。每天身处一片纯白的云雾之中,不知几何,玛丽只能用给路西法讲故事的方式来记录时间。
一天,玛丽给路西法讲了一个杀鸡取卵的故事,这是她讲的第十一个故事了。
路西法听罢,鄙视道:“啧啧啧,你们凡人不仅白痴,还贪心。好不容求得上天垂怜,得了一只下金蛋的鸡,居然还能落得如此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玛丽不服气,“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哟,那你说说,谁不一样?”
“我父亲,夏娃,我,还有......还有……”玛丽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西法打断了,他正在用手指戳她的脸,“你干什么!”玛丽怒道。
“哈哈哈,你生起气来,脸鼓鼓的,有趣,有趣。”路西法拍手笑道,“哎呦,更气了?算了,算了,我变个下金蛋的鸡给你瞧瞧,寻个开心,别气了。”
玛丽皱了皱鼻子,仍旧瞪着他。
路西法浑不在意,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变出了......一只鹅。
“噗,你还嘲笑我们愚蠢,这是一只鹅呀,你居然连鹅和鸡都分不清楚,哈哈哈。”这下轮到玛丽笑得前俯后仰了。
“管他什么鸡啊,鹅的,我这只照样能下金蛋,你狂什么,有本事你也变一个!”路西法被笑得面子上很挂不住,还好大白鹅捧场,话音刚落,便下了一个金灿灿的大鹅蛋。
“看!”路西法指着金蛋,满脸得意。
玛丽蹲下身,将金蛋捧在手心瞧了又瞧,还学大人模样用牙齿咬了咬,“咦?硬的,咬不动,真的是金的!”
“假的。”
“什么?”
“我说,假的。”路西法顿了顿,道,“术法得来,皆为虚妄。”
“那......会消失的,是么?”
“当然。”
“什么时候,多久?”
“看我心情。”
“那......可不可以久一点,我...我...我想,等我找到了夏娃,我就可以给她看看啦,她肯定也很喜欢,会下金蛋的鹅,多稀罕啊。”
路西法垂眸看了眼玛丽,“看我心情。”
“谢谢你!”
“喂,你笑什么,我没说答应!”
“不,你答应了,我知道。”
“我没有!可恶的凡人,小心我现在就让这只肥鹅消失!”路西法作势抬起了手。
“不,你才不会,我知道的,路西法,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天使。”玛丽单手捞起大鹅,一路欢笑着跑远了,留着路西法在原地生闷气。
第二日,玛丽大着胆子没有去讲故事,蹲在花园里逗鹅玩。不一会儿,头顶投来一片阴影,玛丽一惊,正欲起身,一双手轻柔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止住了她的动作。
路西法跟着蹲下身,定定地瞧着大白鹅,问道:“有意思吗?”
“还行,总归不无聊了。”
“无聊?”
“......恩,有点儿......”
“呵......”路西法嗤笑一声,又转头问道:“鹅吃什么?”
“啊?啊......嗯...米粒,蚯蚓?对不起,我也不是很清楚......”玛丽低下头,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愚蠢的凡人。
“没关系,都试试呗,反正都是变出来,要是死了,我再变。”
“啊?”
路西法没有理会玛丽,手往空中一洒,便是一片米粒和蠕动的蚯蚓,大白鹅还真的一摇一摆地低头去啄,好不快乐。
“豌豆也是你用法术变出来的吗?”玛丽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豆茎?不是,它是我的伙伴,不小心弄丢了,被你捡到也好。”
“不……不是我,是我父亲。”
“哦,是吗,那你父亲呢?我只看到了你和你的那个伙伴。”
玛丽头低头不语。
路西法顿了顿,变出一个小米桶,里面装满了米,伸手递给玛丽,“喏,你明天也别讲了,天天听故事也腻。好好喂这只肥鹅,小心别给喂死了,到时候平白浪费我的法力,我就把从这你丢下去,摔死你。”
玛丽抿嘴笑了笑,接过米桶,应道,“好。”
7、
隔天,路西法在城堡里遍寻不到玛丽和白鹅,他紧了紧拳头,微怒道:“臭丫头,得寸进尺!”语毕,一脚踏入纯白中,继续找人,没走几步,便发现玛丽抱着大鹅蹲坐在豆茎旁,往下瞧着。
“叫你给我好好喂鹅,你抱着它在这里傻坐着是干什么?”
“恩?是路西法呀,啊,对,也只能是你了。”玛丽抬头瞧了瞧,“我呀,我在找我的伙伴,你呢,路西法,你的伙伴们呢?”
“说了我的伙伴就是小豆茎,之前丢了,现在找回来了。”
“真好呀……”玛丽感叹道,将白鹅放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路西法,你知道吗,夏娃说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想,她应该会变成天使,在天堂等我,可是我上来了,却没有看到她。路西法,你知道夏娃在哪里吗,我找不到她,你看到过她吗?”
“这里不是天堂。”
“什么?”
“我说,这里,不是,天堂。”路西法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呵,那这里是哪里,天堂又在哪里?”
“天堂?自然是在上面了。”路西法随手向上指了指,玛丽跟着抬头望了望,只看到一片厚厚的白色云层,“而这里,没有日月,没有人烟,没有花草,没有山水……除了一座古堡和我,什么都没有。”
“如果没找到豌豆,我没有爬上来,你就一直一个人么?”
“对,一直。”
“那跟牢房有什么区别?!”
“或许也是地狱,就看我能不能熬,熬到上面的人愿意可怜可怜我,原谅我的那一天。”
“你犯了什么罪吗?”
“犯罪?”路西法嗤笑一声,“呵,我的罪过就是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时候,我站在了少数那一边。”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啊……你今天的问题可真多啊。”路西法叹道,手轻轻地往下指了指,云端之下仍旧一片荒凉的土地和麻木的人群,“为了这个吧。”
玛丽亚随着低头看了看,“原来如此,呵,就像普罗米修斯那样,对吗?”
“普罗米修斯?”
玛丽讲了讲关于普罗米修斯偷火种给人类的神话。
“哈哈哈,他可真是勇敢和坚韧,我没有那么伟大,‘他们’都称呼我为‘堕天使’呢。”路西法顿了顿,转头说道,“可是,玛丽,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很久很久了,每天看着你们熬啊熬,越熬越糟糕,我开始觉得或许他们是对的,而我当初的坚持是不值得的。”
“不值得?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路西法反问道。
“我知道的,可是我觉得或许是值得的。你看,我不是上来了吗?以后肯定还会有人上来的。有人,就是有价值的,是值得的。”
“你可真会说话。”
“谢谢。路西法,你也要知道,你是位很好很好的天使,谢谢你。”玛丽真诚地说道。
“呵,少来这套,够肉麻的!”路西法嫌弃地甩了甩衣袖,又道:“你还要坐在这里吗?走吧!”
“恩,我的确要走啦!”
路西法听完,放心地转身阔步向前走,结果迈了好几步也不见身后动静。他回头一看,玛丽正站在原地对他甜甜地笑,路西法心中顿生不安,“你干嘛?傻站着!”
“路西法,我要走啦!”玛丽一边笑着,一边还挥着手。
“你不跟我回去,要走去哪里?”
“我要去找夏娃啦,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我只剩她一个伙伴了。”
“你要去哪里找!”
“这里不是天堂,我便去最初她给我承诺的地方找,她应该还在那儿。”玛丽顿了顿,“路西法,你很好很好,你要相信你的坚持,一定还会有人来的。”语毕,转身顺着豆茎跳了下去。
“不!”路西法眼疾手快,拉住了玛丽的一只手。
“路西法,放手吧。”
“你刚刚说我很好,要我相信我自己的坚持,可是你怎么说完就要离开我,还跟上面的那些家伙一样,叫我放手呢,恩?”路西法质问道,心中满是悲凉,“你还要跟我讲故事呢,讲得好,说不定我就像你说的那个故事里的国王,大发慈悲,去解救你们。你别走,我拉你上来,好不好,恩?”
“路西法,我要去找我的朋友,我不可以留她一个人,对不起。”玛丽深深地望着路西法湛蓝的双眼,说道,“你的眼睛真美,我会一直记住的。”说完,掏出一片沾血的碎玻璃——那是夏娃的碎玻璃,上面的血却还是红的——略一犹豫,便狠狠地划向路西法的手,血很快流了出来,流到了玛丽身上。
路西法心中大恸,生理和心理的痛苦,让他很快便放开了手。他立着,眼睁睁地看着玛丽身染鲜血,一脸倔强与坚定,一如最初模样,快速下坠。
终了,路西法抱头悲泣、怒吼,又一拳一拳砸向豆茎。染了血的豆茎却不似之前长高、长大,倒极速变黑、萎缩,及至又缩回成一颗烂豌豆模样,落入沙土中,不知所踪。
“呵,呵,又是一个人啦,很好很好,呵,呵。”路西法轻笑,身体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五官变得丑陋,身材变得更加高大,柔顺地长发成了杂乱的枯草,浑身肌肉成块成块地纠结,十分骇人,涨破了的衣服披披挂挂在身上,显得邋遢又萧索,浑身只余一双眸色还是湛蓝如初,却也只是一潭死水。对于外形的变丑、变大,路西法无动于衷,麻木而又冷漠地走进了一片白茫茫之中,一旁那只笨拙的大白鹅一摇一摆地紧随其后。
玛丽爬上豆茎十三天,一切开始向好,却没有更好。
8、
世间好似一个轮回,百年过去,大地不再一片荒芜,恢复了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但是,杰克没有,他无法体会到这种幸福,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一贫如洗,蜗居在村角一处小破屋里,无人问津,与周围格格不入。
“杰克,杰克,咳咳,我的儿子,你在哪里?咳咳…..”老妇人躺在床上,剧烈咳嗽,看着病得不轻。
“我在这里,妈妈,你好些了吗?”杰克闻讯赶来,牵起老妇人的手,关切地问道。
“杰克,我的儿子,咳咳,你快端碗水来,我要喝水呀。咳咳,还有,杰克,我病得太重了,咳咳,必须……必须......咳咳,要看医生。”
“可是我们没有钱了啊,妈妈。”杰克端了一碗水递给了老妇人,说道。
“我们还有头牛啊,傻儿子,咳咳,你忘了吗!”
“可我们只剩这一头牛了啊,这是我们唯一的财产了!”杰克皱眉道。
“不,杰克,我的儿子,咳咳,我们必须要卖掉这头牛,咳咳,我病得太重了,无法干活,必须要看医生。”老妇人将碗放在一边,闭上眼,翻身朝里躺好,又挥了挥手,“快去吧,咳咳,那头牛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等你的好消息,杰克,我的好儿子。”
“……好吧。”杰克略一沉吟,“我这就去办,妈妈,希望上帝能保佑你能够在秋收之前好起来,我们可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杰克便走出屋子,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绳子,牵起奶牛,边走边喃喃自语道:“唉......我真可怜,以后可能连牛奶都喝不到了。为什么大家都可以过得这么幸福快乐,而我却如此悲惨呢?上帝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可怜可怜你虔诚的信徒,施舍他一点金子呢?”
上帝当然不会回应杰克,他低头缓慢走着,半道被一个衣着破烂、矮小佝偻的老头拦住了去路。
“嘿,年轻人,我说,我已经饿了几天几夜了,你可怜可怜我,给点食物吧。”
“走开走开,你讨饭也要擦亮眼睛,没看我已经穷到要去卖牛了吗!快点走开!”杰克赶苍蝇似的,大力挥了挥手。
老头轻笑一声,露出稀稀疏疏的黑色烂牙,“年轻人,没想到你也如此潦倒,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儿上,我愿意帮你一帮。我这里有些魔豆,只要你将它们撒到地上,就可长成巨型豆苗,然后顺着豆苗爬到天上,你就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那里一片洁白,只有一座大城堡,里面有数不尽的珍贵财宝,只要能够取走一点,你就可衣食无忧了。”
“哼,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
“嘿,年轻人,你看我这个样子,爬得上去吗?”老头甩了甩自己鸡爪似的手,睨笑道。
“额......那......那你要我拿什么跟你换?”杰克往后退了几步,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可能白给我,对吧?”
“聪明,爽快,我喜欢。”老头眯着眼,笑得更开心了,他伸手虚指,道:“我就要这头牛了。”
“什么?!不可以,不可以,这是我唯一的财产了!”杰克赶忙摆了摆手,“我还要拿它还钱,给我母亲治病,她得赶在秋收前好起来,不然我们熬不过冬天!”
“但是有了这些魔豆,你可以爬上天,走进城堡,那里有数不尽的财宝,到时候你还会在乎这区区一头牛,还会担心熬不过冬天,还会哀叹自己过得不如意吗?”老头继续蛊惑道,“想想吧,一头牛,就可以换来金子,有了金子,就有了吃不完的食物,华丽的城堡,以及漂亮姑娘!再也不会忍饥挨饿,被人嘲笑了!”
老头的话似乎有种魔力,他一边说着,杰克一边觉着自己好像已经过上了纸醉金迷、美女环绕的生活,他闭着眼睛,嘴角带笑,一脸如痴如醉。老头瞧着杰克痴傻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这笑声似惊醒了杰克一般,他敛了敛神,道:“好,我跟你换!”
“嘿嘿,对嘛对嘛,换就对了嘛。”老头一边咧嘴笑,一边在破衣烂衫里掏啊掏,掏了好久什么也没掏出来。
杰克嫌恶地皱了皱眉,耐心告罄,转身欲走。老头见状,立马伸手抓住了杰克的胳膊,刚碰到杰克的身体,便被他大力甩开。
“你干什么!”杰克连退几步,牛绳也不牵了,对着右胳膊又甩又拍。
“嘿嘿,年轻人,别着急走嘛,我这不是要跟你换魔豆嘛,看。”说着,老头摊开枯瘦的手爪,里面躺着5颗干瘪的黑色豆子。
杰克狐疑地上前几步,看了看,“这就是你说的魔豆,就这幅模样?”
“不要以外表取人嘛,年轻人。”
“话是这么说,那如果我拿回家种不出巨型豌豆苗,怎么办?毕竟我是倾尽全部身家来跟你换这几颗烂豆子。”
“我就在这里嘛,如果魔豆种不出来,你可以来找我嘛。你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难道还怕我这个糟老头子赖账吗?”老头搓着手,佞笑道。
“......恩,好吧,我们暂且就这么说定了,牛你牵走吧。”杰克想了想,将牛绳松开了,“恩......还有,那些豆子,你就放在.......放在这块草皮上,我自己捡就可以了。”
“好的,年轻人。”老头照着杰克说的做了,将豆子放在草皮上,却没有弯腰去拾牛绳,而是一直微笑着看着杰克。
杰克被看得全身发麻,捡起豆子,快速跑开了。
“嘶,愚蠢的凡人,有趣有趣。”老头又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沙哑,他抖了抖衣摆,罩上兜帽,一转身,化成一条乌漆漆的黑蛇,滑进了草丛中,不见踪影。
9、
杰克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回了家,啪的一声关上木门,靠着土墙,直喘气。
老母亲听到响动,艰难地转了个身,好容易看清人后,问道,“怎么了,杰克,牛卖掉了吗?这么快啊,卖了多少钱,医生呢,医生请到了吗?”
“呼呼......”杰克灌了一大口水,稍缓了口气,道:“呼,妈妈,妈妈,你知道吗,我换了比钱更好的东西,我们以后就可以衣食无忧啦!”
“是吗?究竟是什么,快给我看看!”老妇人撑起身体,朝杰克招了招手。
“就是这!”杰克走进,摊开手掌,将豆子递到老妇人眼前。
“你...你...你这个蠢货、败类!家里唯一值钱的牛给你牵出去,你就给我换回几颗烂豆子,你是想要我早点死,是吗!”老妇人哆嗦着手,指着杰克骂道,后犹不解气,伸手抓过豆子,丢出窗外,“今年秋收我是好不了了,你别做指望了!”说完,又翻身躺下了。
“妈妈,你怎么可以如此粗暴呢,你要听我把话说完啊!”杰克激动地控诉道。
老妇人双眼紧闭,充耳不闻。
杰克顿时泄了气,垂着头,拖着农具走到屋后,五颗黑色的豆子还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刨了刨土,想要把豆子种好,结果没弄几下就把手划伤了。杰克赶紧撒手把工具丢一旁,吮了吮伤口,结果血还是没止住,直往下滴。见状,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屋,舀水冲洗伤口,然后拿布条擦干、缠紧,至始至终老妇人似沉睡般,都没有回过头。杰克叹口气,看了看窗外下沉的夕阳,心想,明天再去种好了,肯定可以种出来的。
第二天大早,杰克还未睁眼,便被老妇人的大嗓门嚷嚷醒了,“哦,天啊,天啊,杰克,我的儿子,快看,快看,你带回来的豆子,快看!”
杰克迷迷糊糊地走到窗边一看,顿时清醒了,他带回来的豆子果然长成了巨型豌豆苗,那个糟老头子果然没有自己!他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兴奋得像个孩子,“妈妈,妈妈,我就说你要听我把话说完吧!”
“好的好的,杰克,是妈妈不对,快给我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讲讲。”老妇人催促道。
杰克凑近去,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老头的交易说了个明白。
“哈哈哈哈哈,上帝,我们家终于交到好运啦!杰克,你还等什么,快些爬上去,机会来了,就要加紧把握住!”老妇人抚掌大笑道。
“当然,妈妈,有了钱,你的病也会好了,我们秋收也不用担心了,以后也不会饿肚子了。”
“哦,杰克,我的傻儿子,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病就已经好啦!而且,有了金子,还管什么秋收,你快快上去,带个大口袋,一定要多拿些回来!”
“好的,妈妈,我这就去!”
杰克应承下来,备好东西,便走到屋后,开始准备往上爬,老妇人跟在一边,搓着手,一脸殷切地望着。本以为巨豌豆爬起来会很吃力,结果杰克刚接触到嫩枝,便被卷住了腰,接着嫩枝一个一个接力地把杰克往高处送。杰克一手死死地抓住口袋,一手按住胸口,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为自己祈祷。老妇人则失声尖叫一声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左瞟右瞄一阵,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原地直跺脚。
豆苗很快就将杰克送到了云端,刚松开枝条,杰克便跌坐在地,腿软得半天站立不起来。缓过一阵后,杰克攥着口袋,大着胆子试探走了几步,边走边问,“您好,有人吗?您好,这里有人在吗?”没有人回应他,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灰蒙蒙的云雾。
等他又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大城堡,灰色的砖墙映衬着周围的云雾,叫人实在难以分辨,又多了几分悚然。杰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准备敲门,结果刚靠近,大门便自行打开。杰克顺着打开的缝钻了进去,又边走边重复道,“您好,有人吗?您好,这里有人在吗?”顿了顿,接着说道,“您好,我叫杰克,请问这里有人在吗?有位老......老人和我换了这些魔豆,是他叫我来的,我是来跟您寻求帮助的。”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路西法站在二楼,冷眼看着楼下的杰克问道,此时的他已经成了一个衣衫褴褛、面目可憎的巨怪。
“嘶,是的,主人,就是这个小玩意儿。”一条黑蛇匍匐在路西法的脚下,回道。
“好,那我就来看看到底有多惊喜。你先回来吧。”
“嘶,好的,主人,非常感谢您。”黑蛇说完,顺着路西法的脚,钻进他的身体里,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10、
第一天,杰克喊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他在城堡内小范围走了走,金闪闪的装饰快闪瞎了他的眼。他吞了吞口水,作势又喊了几声,没人应,便抖抖索索地摸了一个烛台,咬了咬。
“恶心。”路西法面无表情地说道,就这么放任杰克揣着烛台,爬下了豆茎。
“嘿,妈妈,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杰克刚一落地,便兴奋地从怀里掏出烛台,冲迎接自己的老妇人挥舞着,“妈妈,这可是纯金的,我试过了,我们可有段时间能吃上饱饭啦!”
“喂喂,小心点!”老妇人劈手夺过烛台,抱在胸口摩挲,“杰克,我的儿子,好样的,我为你感到自豪!”
“谢谢妈妈!”
“你...你就拿回了这一个烛台吗,上面还有什么?”
杰克手舞足蹈、噼里啪啦地好一番描述。
老妇人听罢,说道:“那你明天再上去一趟,多拿些!”
“可是......妈妈,这...这样不会冒犯神明吗?”
“你不是说没人吗?”
“是......是没人应。”
“那就是了,难道你不想吃饱饭,住好房子,娶漂亮姑娘吗?”
“我...我知道了,妈妈,我明天再上去一趟,多拿些。”
第二天,杰克上去拿走了一整套茶具。第二天,杰克拿走了好几套餐具。第三天杰克拖走了大钟......明天又明天,一天又一天,杰克胆子越来越大,他已经可以在城堡一楼来去自如了。
又一天,杰克熟门熟路地转悠着,突然听到“嘎嘎嘎”的声音,他陡然一惊,赶忙缩在墙角,左右张望,等了半天,等到了一只大摇大摆的肥鹅。杰克略松了口气,犹犹豫豫地走上前,不想惊动了大鹅。
“嘎!”肥鹅惊吓之下,高声大叫,还蹦出了一颗大金蛋。
杰克慌忙把鹅抱进怀里,抓住嘴,跑出城堡,滑下豆茎,匆忙之下还不忘捞走金蛋。
“呵,真是愈发有趣了。”路西法仍站在二楼看着。
“嘶,主人,这家伙把鹅抱走了。”黑蛇缠绕在路西法的臂膀上,说道,“需要我追回来吗?”
“不用,暂且看着吧。”
“嘶,好的,主人。”黑蛇柔顺地爬到肩头,说道。
另一头,杰克回到家后又不那么害怕了,一切平静如昨。他抱着大白鹅大摇大摆地穿过花园,走进自己的大房子。
老妇人呢,正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瞧去,只瞧见一只肥鹅,顿时垮下脸来,“杰克,我以为你有了豆茎,去了几次天堂,应该长了见识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令我失望。”
“嘿,妈妈,这次你可真要听我解释解释,我可是又捞到大宝贝啦!”
“是么?”老妇人略带狐疑,催促道:“快说,是什么宝贝,别跟我卖关子!”
“妈妈,你看,这是什么?”杰克掏出金蛋,得意地说道。
“这……这莫非是金蛋,纯金的?”老妇人掂了掂,沉甸甸的。
“当然了,妈妈,这可是只会下金蛋的鹅啊!我们有了它,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啦!”
“哎呦,哎呦,真的是金的!”老妇人咬了咬金蛋,“哦,杰克,我的儿子,你真是我的骄傲!”
得了会下金蛋的白鹅,两母子很是欢喜鼓舞,每天什么事也不干,守着鹅下蛋。
可是没几天后,老妇人又道,“杰克,你说这是你从天上带回来的大宝贝,但是这只肥鹅除了会下金蛋外,跟普通的鹅也毫无区别。”
“可是妈妈,普通的鹅可不会下金蛋啊!”杰克辩驳道。
“怎么,你这是在顶撞我吗?”老妇人怒道。
“不…不是的,妈妈,我没有顶撞你。”杰克慌忙摆手,否认道。
“哼,你知道每天是谁在伺候这只肥鹅吃食,你知道每天是谁在打扫它的粪便吗?”
“是你,妈妈。”
“你知道就好!可惜,我如此精心养着,你不知感恩,这只畜生也是,这许多天了,每天还是只给我下一颗蛋!”
杰克想说每天一颗金蛋已经足够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但是他无法说出口,他可以想象,一旦他说了,老妇人会如何歇斯底里。杰克吞了吞口水,道:“妈妈,我想……恩,我想……”
“你想什么,说吧!”
“是的,妈妈。”杰克顿了顿,道,“我想,这只鹅既然不是普通鹅,会下金蛋,那说不定蛋都是藏在它肚子里了。我们剖开它的肚子,一次性全取出来不就行了?”
“恩……有道理,哈哈哈,杰克,我的儿子,你真是好样的!”老妇人又眉开眼笑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把这只肥鹅的肚子剖开吧!”
“好的,妈妈。”
母子两人分工明确,行动迅速,一人抓着鹅,一人拿着刀,不一会儿,可怜的大白鹅便命丧刀下,被残忍地剖开了肚皮。老妇人将刀具丢到一边,拉开肚皮,只看到内脏,犹不死心,双手伸进去掏了又掏,脏器都甩了一地,还是没有金蛋。会下金蛋的大白鹅已经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死鹅。
“该死的蠢蛋,都是你的错!”老妇人面目狰狞,一巴掌甩到了杰克脸上,“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要等着坐吃山空吗?”
“不......不,妈妈,我......我可以再上去,再爬到豆茎上面去,上面肯定还有更好的东西,你......你放心吧,妈妈。”杰克捂着血印子,急忙说道。
“哼,最好是这样。”老妇人冷哼一声,丢下一地狼藉,离开了。
远在云端之上的路西法听到黑蛇的汇报,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玛丽,我终于看到你说的‘杀鸡取卵’了,真是可笑至极!”笑着笑着,路西法又摩挲着墙沿,自言自语道:“还有这个所谓的‘值得’也是可笑至极。”
11、
时隔数日,杰克又爬上了豆茎,来到了城堡。
这次,他径直跑到二楼。一楼已经差不多空空如也,二楼应该有更大的宝贝的,杰克如是想到。
可是,事不遂人愿,和一楼的金碧辉煌相比,二楼显得十分凋敝,一片空荡荡。杰克不死心,向里走了走,寻了寻,只看到一个黄金小女神像的竖琴。他叹了口气,正欲抓了琴带走,耳边忽闻一声讥笑。
“嘿,亲爱的杰克,你来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上楼来了,也不来打声招呼吗?”
“不……不好意思,对……对不起,真……真的是……您好,您好,非常抱歉。”杰克赶忙紧抱着竖琴,低着头,佝偻着身体,哆嗦着说完。
“呵呵,亲爱的杰克,我的朋友,你虽然没有正式拜访过我,不过这么多天,你也算是熟悉了这座城堡,我这里的东西也帮了你许多忙,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是不是?”
“是的,是的,当然是的。”杰克不住点头应和,盯着眼前绿色的大脚,脑袋低得更下了。
“那么,我们现在就正式认识一下。抬起头来!”
杰克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一瞟眼瞄到路西法现在的真容,吓到大叫:“救命啊!”转身向外逃窜,手里还不忘紧紧抓着竖琴。
“嘶,主人。”黑蛇从路西法的身体里滑了出来。
“跟着,别追太紧,不好玩,到了豆茎那里就回来。”
“嘶,是的主人。”黑蛇听话地跟了出去。
杰克偶尔慌张地回头,看到身后的黑蛇,心如擂鼓,愈发害怕。刚一落地,便冲进屋里,拿了一把斧子,不顾老妇人的询问和责骂,砍断了豆茎。
杰克瘫坐在地,看着逐渐萎缩的豆茎,仍心有余悸,不住喘气。
老妇人在一旁暴跳如雷,“你这个蠢蛋,你干了什么!瞧瞧,瞧瞧,你干了什么,你居然把豆茎砍断了!”
“不砍断,我们都得死,世上哪有那么多免费的午餐!”杰克举着斧头,怒吼道。
“你……你,你居然敢顶撞我!可怜我一个老寡妇独自把你养大,没想到……没想到……上帝啊,你快把我带走吧,我的这一生啊,实在是太苦了。”老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杰克冷哼一声,甩掉斧头,走进了屋,毫不理会。
“没良心的畜生!”老妇人啐了一口,抹了抹脸,捡起地上的斧子,抱起金像竖琴,跟着进了屋。
第二日正午,杰克下楼吃饭,却见餐桌上放着带回来的竖琴,竖琴上的金像动了起来,正弹奏着美妙的乐曲。而老妇人却一脸惊恐地瞪着,不敢上前。
“怎么了?”杰克问道。
“杰……杰克,我的儿子,这……这琴。”
“琴怎么了,是因为她动了吗?天上的东西总归带着法力,会动也没什么稀奇的,鹅还会下金蛋呢。”
“不……不是的,不是的,杰克。今天一大早,我就把琴卖了,但是现在她又回来了,还开始弹奏了。”
“什么?!”
接下来几日,杰克和老妇人或卖、或送、或扔、或烧、或埋......想尽各种方法,都丢不了琴,她总是会回到餐桌上,开始演奏,且声音越来越大,让人听得昏昏入睡。
终有一天,杰克和老妇人伴着音乐,陷入沉睡,再也没有醒过来。渐渐的,四周的人、畜也开始沉睡,花草开始凋零、枯萎,河水也不再流动。大地终于又慢慢地荒芜起来。
所谓的“天上”呢,既不是白云朵朵,也不是灰雾弥漫,而是乌云滚滚,十分阴沉。
路西法此时一身黑衣黑发,蓝眸变成了赤瞳,皮肤在青色血管的映衬下愈显苍白。他倚着窗边,抚着金像竖琴,悠悠地弹奏着,“嘿,玛丽,你瞧,人间、天上,就该这样,多好,都不值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