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1 在巴黎

　　流浪在来到巴黎的第六天敲响了许墨的办公室门。
　　嘟嘟嘟！
　　请进！
　　许墨一脸漠然的看着兴冲冲走进来的流浪，流浪一脸的喜笑颜开被他一点点的看的慢慢收敛了起来: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许墨停了一会儿去才说:没有。
　　看到僵在那里的流浪，许墨终于还是不能自已的心软了，他走过去，将流浪揽在怀里:傻瓜，就为了这一刻，这几天累坏了吧？
　　你怎么知道？流浪没舍得从许墨的怀里退出来，而是更紧地揪着对方。
　　看你眼睛啊。许墨将流浪向外推了些，用手抚摸她的眼睛，眼睛果然湿湿的。
　　流浪躲开拭泪的手，却顺势抱的更紧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因为第一次放手后那段辛苦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面对。
　　终于不得不放开手后，流浪说:我想你下午陪我去吃晚饭，可以吗？
　　可以，想吃什么？
　　我已经看好了，去……有我想吃的，也有你喜欢吃的，好吗？
　　好，给我十分钟。
　　嗯！
　　许墨回到办公桌前，流浪在办公室的绿植前站着，静静地等着。
　　走吧。许墨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剩余的工作。
　　我，可以拍你的绿植吗？流浪问。
　　当然可以，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可是，我在你办公室里乱拍，会不会被发现然后被遣返回国呀？流浪心虚地向办公室的角落里张望着。
　　呵呵，不如我替你拍，这样咱俩也许就可以一起回去了。你想要什么风格的？
　　就是那种很有中国水墨画构图效果的！流浪说。
　　好漂亮！你为什么这么厉害，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再努力都没用了。流浪看着许墨拍的照片唏嘘着。
　　许墨笑了，看着这个总是让他变得更加无措的女孩。心里默默的重复道:我也觉得自己再努力都没用了！
　　他拉着女孩的手说，走吧，我饿了。
　　走出门，许墨感觉到流浪在犹豫着要不要抽出自己的手，于是握的更紧: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手吗？
　　可是，这里很多你的同事……
　　嘿，我女朋友，流浪。特意飞过来看我。还没等流浪反应过来，已被许墨牵着手介绍给了络绎遇到的几个男女同事。
　　流浪猝然不及地满脸通红，不知所措起来:你干什么？
　　哇，本人比照片漂亮哦！这是女同事们的回应。
　　恭喜恭喜呀！原来有真人版呀，中毒不轻呀！男同事们的回应。
　　许墨带着中毒的标配表情，牵着流浪一路走出公司。
　　晚上，许墨习惯性地打开了流浪第一次离开自己时的日记。

　　2.流浪的日记（1）

　　在梦里，小女孩指着许墨说，我知道，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的时候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急急念叨着:不，不，不会的，不可以，不可以。
　　不会的许墨，你不会走的对吧？不会的，不可以。
　　在梦里许墨说，我不会走。
　　但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好像就是无法挽回的未来。
　　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什么的时候，突然被狠狠地触到了痛处，心里的疼一点点升起来，逼自己面对。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学长可以依靠。学长，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风，去了哪里？
　　许墨离开的第1天：
　　转身的瞬间还没有任何感觉，当意识到自己在一步一步的远离他，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时，轻快的脚步颓然慢了下来。我最后一个走进电梯，转回头，看玻璃门外的他，这次我无法再控制自己，像往常一样让目光只从他身上滑过。
　　就这样盯着他，地面在电梯的玻璃门外升起，我陷入麻木的疼。
　　终于可以安静的坐着，不用和任何人费力的交谈，周围偶尔走动的人几乎都在用他的声音说话，我徒劳地将头转来转去，转向不可能出现的他。
　　一遍一遍地看表，默念: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
　　许墨离开的第2天
　　从凌晨醒来就告诉自己，这样的决绝是正确的选择。自己做出了对的决定。
　　然后又用漫长的一整天的啮食自己的决心。
　　许墨离开的第3天
　　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时间很慢。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做家务，也不想看书，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躺在床上一直昏睡就好。

　　许墨离开的第4天
　　警告自己，这样疯狂的念念不忘根本就是失去理智，你凭什么想要？根本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中午，躺在床上，浸湿了眼罩。
　　许墨离开的第5天
　　上班了，终于可以有所事事，时间似乎也好过多了。虽然还是每隔几分钟就会恍惚一下。
　　阳光灿烂，晒了被褥和枕头。
　　许墨离开的第6天
　　每天的例行公事，让我有一种强迫自己解脱的力量。
　　阳光灿烂，洗了床单和被罩。
　　许墨离开的第7天
　　告诉自己，到此为止，只可以这样。不能再向前走。
　　告诉自己，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意义在于不忍让平淡抹去那份刻骨，不愿让世俗淹没这份铭心，太爱，舍不得失去时疼的提醒。
　　告诉自己，心有灵犀却只能擦肩而过的意义，在于做更优秀的自己，邂逅更优秀的心灵。
　　告诉自己，所有的念念不忘只是在补偿自己生命里缺失的那份成长。

　　3 在路上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流浪被服务员的送餐声惊醒。
　　我没有订……迷迷糊糊开门，外面站的却是推着餐车的许墨！
　　许墨！你怎么？
　　你敢随便开门？
　　我是打算……
　　你是打算到了机场再发消息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走？
　　昨天晚上吃完饭，看你耍赖的样子就知道了。
　　可是，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流浪看着餐车上的丰盛早餐:你晚上没有休息？
　　当然有，昨天送你回来后就去买了食材，今天做起来很快的！快去洗漱，来这么久，让你抽空陪我吃一个早餐不算过分吧！
　　我愿意！流浪立刻回答，然后问：是不是吃完饭还会陪我去机场？
　　嗯，这么早的班机，我实在是也不好借口要工作不能送机呀！

　　坐上飞机，流浪安慰自己，幸亏家里还有个工作狂在等着压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渡过没有许墨的日子。为此，她甚至在默默的开始感谢自己的生命里有李泽言这样的变态老板了。

　　周一早上十点，李泽言的办公室里，流浪抱着本季度的报表站在沙发旁。
　　走吧，去吃饭，边吃边说。李泽言处理完桌上的文件，站起来向外走。
　　现在？
　　流浪抱着满怀的文件夹，忙跟着出去，小跑着向李的助理做了一个求救的表情。
　　助理只来得及回她一个阿弥陀佛的祝福。

　　到了李的餐馆门口，他一把接过报表，指向旁边巷子里的花店:今天的账单先付一下，请去那边花店取我订的花。
　　哦。流浪到了花店，才知道订单是一分钟前刚下的，于是站在一边看着店员慢慢的制作花艺。
　　半个小时后，流浪走进李的餐馆，将花放在桌上，李已将两份餐垫铺在了桌上:你要吃哪个？
　　嗯……这个！流浪的选择困难症发作了。
　　吃吧！
　　嗯，真好吃！
　　李用筷子夹起自己的那份先给流浪:如果不让你也尝尝我这一份，晚上会不会失眠？
　　会！呵呵，不过我用自己的筷子就好了！
　　笨蛋！我会再拿一双筷子，只是这两个口味不同，怕你笨到分不清。
　　哦，这很重要吗？流浪哼哼唧唧的边吃边嘟囔着。
　　这几天我这里都会营业，你按时过来吃饭吧。李泽言冷着脸说。
　　嗯？流浪在做吃货和看冷脸之间摇摆着。
　　去巴黎吃的不好吗？就你目前的状况怎么应付我要求的工作强度？
　　不得不说，这做什么事都能冷着脸是个技术活。流浪在心里嘀咕着，嘴却很硬:吃的很好呀！顿顿都是我平常心心念念的大西餐！
　　可我怎么觉得你吃中餐时更没有吃像呢？
　　流浪急忙矜持起来，不过也没坚持多久:我，还好吧。哦，那个报表……
　　明天再说吧。还有，我订了一周的花，你每天去店里看着店员做好再带过来才有饭吃！

　　一个星期后，流浪准备报告大老板，以后花艺这种小事不必再花钱找别人了，交给自己就可以了，却是被李泽言不容分说的将她和一堆的花送回了家: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店员有告诉你怎么保养它们吧？
　　有，我都可以搞定的。你要去哪儿？去多久？流浪更关心自己的自由时间有多长。
　　去未来。时间，待定。
　　未来，多久的未来呀？未来我是什么样子，还有我吗？流浪立刻伶俐了许多。
　　李泽言看了看流浪，他没办法说自己之所以从未来来到这里的原因，其实完全是因为她，更没法说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似乎无法改变她的未来。
　　未来，白起为保护你受到了很残忍的伤害……说完李泽言想，自己这样算是在孤注一掷吗？

　　4 流浪的日子（2）
　　第8天
　　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后面的日子应该越来越好过了吧。
　　阳光灿烂，坐在办公室的窗旁晒自己。
　　第9天
　　在恰当的时间、地点遇到了恰当的人，看到的是处于恰当状态的彼此，所以产生了一个难得的化学反应。
　　或早，或晚，都会错过。因为难得，所以美丽。
　　疼哭的午后。
　　第10天
　　被悦悦拉去商场买衣服，碰到一件印满了“墨”字的T恤，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人整个恍惚起来，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第11天
　　周六，早上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阳光灿烂，在听歌，看书，写字，画画，弹琴的时候持之以恒地思念。
　　第12天
　　删了几乎所有的照片，只留下一张背影，因为看到的时候没有那么难过，却有一种心安的平静。每次看到都会想像那个等待中的背影是在等待自己的出现，这份痴迷到无法停止的迷恋让自己都心惊。
　　不知道是不是与心情有关，最近看的书似乎也都是柔情万种:《旅宿》《日记九种》《夜莺书店》。
　　知道自己可以做的仅此而已。就此停止吧，无数次告诫自己，却总是无法停止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回忆过去的一幕幕，会傻傻的笑；憧憬未来的一幕幕，也会傻傻的笑。就这样吧，暂时任由自己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时而浑浑噩噩，时而痛彻心扉，时而心满意足。
　　第13天
　　仍然在回忆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仍然在想的时候会傻笑。
　　第14天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会慢慢的忘记了，其实疼也已经不那么疼了。却又第一次出现在了梦里，是有多么不舍。
　　第15天
　　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开始充斥在我对他的记忆之间。正在发生的现在，被记忆牵绊出的过去，悄悄在心里所希臆的未来，渐渐的，发现自己已经慢慢地开始忘记了。
　　所以，先记录下还记得的一切吧:
　　第一次见到他，被他自我介绍时漫不经心略带抑郁的调侃逗笑了。发现自己好像很容易就会被他逗笑。
　　第一次动心应该是在听课的时候，先是折服于他强大的逻辑性和趣味性的表述，然后是被他在讲课时散发出来的喜怒哀乐，对某人某事的感受，对人与事的思考与自己的契合而恍惚起来。每节课结束后，他都会坐在第一排休息。习惯了在每天的45分钟外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第一次一起看的美景，是早晨斜斜穿过树枝的阳光，他说那看起来很美。之后，和他朝夕相处的每一天竟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都会看到阳光洒在他闪闪发光的脸上。
　　第一次看到他很开心的样子，是在一片云海上，他笑的肆无忌惮，跑来问:开不开心？我很开心，很开心的笑着看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次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是在火车上，在和他短暂的对视中，匆匆一笑之余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沉思的痕迹。突然开始幻想，也许至少可以幻想一下。
　　唯一一次他紧挨着自己坐的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感觉到自己和周围空气的温度都在失控地狂飙，如果不是及时地被那位天使派来的生气了的大叔从座位上赶走的话，我一定很快就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自燃起来了。
　　想了很久，才发现好像就只有这些，竟然就只有这些。

　　5 在家里

　　白起？从梦中惊醒在窗前徘徊的流浪，突然感到手里握着的花微微颤了一下，以为是风，嘴里不觉喃喃的念叨了一声。
　　阳台上很快来了更有力的风，真的是白起。
　　白起，真的是你？流浪掩饰着李泽言关于白起的预言带给她的恐惧。
　　是我，听到你叫我，就过来了。白起直率地看着流浪。
　　你，最近好吗？流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了？白起皱了皱眉头，想像以前一样抱抱流浪，但是想起之前流浪紧紧抓住许墨的样子，又自觉轻轻的向后退了退，很严肃的盯着流浪: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你为了保护我，受了很严重的伤，真的很严重。我当时就觉得心里好疼，就像有人在硬硬地从这里要把心撕下来。然后就疼醒了，醒来后，心里还是很疼，是真的疼，不是做梦。我真的不愿意再有那样的感觉，你知道吗，就是很疼，疼的你必须从什么中醒来……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首先要保护你自己的安全，无论如何，如果你让自己为我受到伤害，我都不会原谅你的，更不会原谅自己，我会恨自己的。流浪的手紧紧握着白起。
　　白起安静的听完: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流浪看着白起的眼睛，那眼睛清澈的像个孩子。
　　白起被盯的脸有些泛红，轻轻抽出自己被抓出指印的手，将仍在瑟瑟的流浪抱起，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好了，再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闭上眼睛。白起命令道。握着女孩的手看着她入睡，他看到房间里放满了花。女孩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花。
　　只是，以前的女孩喜欢的是角落里的无名小花、风中飘落的银杏叶、路边流浪的小狗、还有被打的头破血流被所有人鄙夷的自己。
　　不，最后一个根本谈不上喜欢，只能算是出自她本能的同情吧。白起感到自己心里扯了一下，他明白再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自己必须变得更强，别无选择！
　　只是在这之前，白起想到自己的决定，不由得握紧了女孩的手，他仍然舍不得放开这一切。他轻轻地，最后一次在女孩熟睡的额头印下自己的温度。

　　6 流浪的日记（3）

　　第16天
　　思念变的轻飘了许多，疼几乎不再疼了。
　　距离没有产生美，而是滋生出理智。
　　庆幸自己没有过分放纵情感的宣泄，还好一切终是没有失控。
　　还是会突然想起，突然傻笑，突然觉得很喜欢。
　　每天的记录让时间变得好过了很多。
　　“铺陈纸笔，情字里写满你；弹拨琴曲，如同，身后站着你。”
　　第17天
　　周六晚上，再看那张仅有背影的照片，已经变得有些陌生，那个也许是在等待自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现实就是，这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背影。
　　“气氛太美，离你太远，有太多的幻觉，不能快乐，不能改变。”
　　第18天
　　凌晨六点，从被绝望纠缠的梦里挣扎着醒来。绝望仍在意识中蔓延着，感觉自己是在暗夜中独行，步履艰难，前途遥遥。
　　下午，被安娜拉去应酬，同车的有陌生的异性，于是一路上对他的反应特别敏感，自己总想表现的更好些，想引起他的注意。难道最近我只是对异性过敏，难道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让患上我念念不忘的病症吗？
　　今天开始弹普庵咒，心里稍稍安静了一些，尽管似乎只有那么几分钟。
　　第19天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醒来，心慌慌。
　　想到白起，吃惊自己居然这么久之后才想到他。
　　原来在剧烈的思念中是抗拒想起任何与之无关的人的。
　　原来白起真的只是自己软弱时的依靠，在强大的冲动面前不堪一击。
　　翻看之前的记录，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只因为在那段时间里自己的世界缩小到有限的空间有限的那些人，有限的那些人里最引入瞩目的只有他，所以才会产生爱上他的幻觉。
　　就像昨天自己会不自觉地想吸引唯一的那个陌生人的目光，那明明就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惯性而已。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情感饥渴症之类的病。
　　这都是幻觉。
　　第20天
　　中午休息时间跑了市区的三个图书馆，借了一堆书，放在床边，沙发扶手上，阳台的摇椅上，餐桌上，办公室里等每个会发呆的地方。
　　下午，在办公室看书，眼前突然清晰地浮现出他在被我删掉的某张照片中竖着大拇指，微笑看着镜头的表情，泪崩。
　　傍晚，白起终于回来了。
　　他脸上和手上还有刚刚结痂的新伤，却怎么也不肯让我看，只是把两手提的宵夜塞给我：我没事，就是饿了，你陪我吃夜宵吧。
　　明明说自己饿了，买的却都是我喜欢吃的，每次都是这样。
　　怎么最近不买书，都是去图书馆借书了？白起看到餐桌上的书问我。
　　买太多，没地方放，其实我也只看一遍。
　　你那本什么笔记好像看很久了。
　　老学庵啊，那个是用来催眠的，每次没看两行就困了。
　　没想到，你也用书来催眠。
　　你也是吗？你看什么书？我很好奇的瞪大眼睛。
　　白起不肯说。我这才想起，自己居然从未进过白起的卧室。而他却是经常出现在我的卧室窗外呢。
　　走啊，带我去你的卧室。我抓着白起的袖子拽着他向阳台走。
　　白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我轻轻揽住了:抓紧我。
　　几分钟后，我们已经在他简洁，明亮的客厅里了。
　　他放开我，推开了卧室的门。
　　白起的卧室也很简洁，只有各种灰色。床头也只放了一本厚厚的《红楼梦》。
　　看着大笑不止的我，白起也笑了:你终于笑了。
　　我一直有笑啊。我反驳他。
　　嗯。他没有分辨，只是从我手里取走那本书，翻了翻，又放回床边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第21天
　　鸽子剪完后面的头发，转到前面修剪流海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黑暗中脑海里慢慢出现的是许墨讲课讲到精彩处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他的我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感，只是剪完头发后，回家的路上有一点点情绪低落罢了。
　　回到家，换好睡衣，准备练琴。却坐在床边直到天黑，才从和许墨谈心的瞎想中醒过来。
　　想想自己真是可笑，居然打算和脑科学教授谈心。
　　想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记录了，但是又舍不得，一天中无数次打开日记，总是想写下些什么。
　　白起依然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晚上在风中听我练完琴，就去买一堆夜宵来找我。
　　这次你可以休息几天？吃到撑的我靠在沙发上问白起。
　　一周。白起拿起沙发扶手上的书翻看着。
　　明天换你喜欢吃的吧，这几天吃腻了。
　　好。白起点点头，看着我说:我每次回来都觉得你又瘦了。
　　当然了，只有在你出任务的时候抓紧时间减肥，才敢在你休息的时候陪着你天天宵夜呀。心里这样想的，嘴里却很乖巧的说:是吗？可能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胃口吧。你自己每次回来也一样瘦了，还总有伤。
　　我没事，都是小伤。白起下意识地把有伤的额头避到一边。
　　你知道吗？每次遇到感觉很难面对的事，我都会用你安慰自己。没事的，流浪，至少还有白起!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才可以胜任做我的救命稻草啊。我看着白起额头上的旧伤说。
　　嗯。白起很认真的看我，很认真的点头。
　　我是不是很自私，每次都到没有退路了才想到你。连这种话都要说出来，果然不仅自私而且残忍……
　　没关系，我愿意做你抓住不放的最后一颗稻草。而且，我这颗稻草也一定会让你安全的。白起笑着说。
　　嗯。这次换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以，就算没有他，也没什么不可以。我试着想了想许墨，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了。时间果然可以让一切成为过去。

　　7在路上

　　许墨一眼就看到流浪站在那里，他仍然有些微微的吃惊，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看着女孩看到自己之后的灿烂笑容，他放心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永远都不知道吧，如果可以的话。
　　女孩走过来推着许墨的轮椅:为什么不找人接你？就算找同事可以呀！
　　除了你，不想见别人。许墨微微笑着。
　　那就直接打给我呀？流浪敲了他的耳朵一下。
　　我想看看自己的魅力到了什么程度。许墨说。
　　流浪帮许墨坐上副驾，将轮椅收到后备箱:我们先去超市买些东西，然后就回家。
　　好的，一切听从您的安排。许墨说。
　　许同学，真听话！我趁机向公司请了年休假，终于有理由可以好好的在家里宅了。我们试一试破可以足不出户的世界纪录怎么样？流浪美滋滋的畅想了一下。
　　好啊，求之不得！许墨沉静地笑着说。

　　从超市出来，门口拂过一阵风，流浪恍惚了一下，看了看手上新的银杏叶手链。这是白起前几天给她的，让她以后戴这条，说旧的那天条没用了，拿了回去。那天白起的眼神怪怪的，让她觉到一丝从不曾有的冷漠。她当时心里还暗暗的想了一下，如果白起真的不再像以前那么在乎她，也许未来就不用受那么严重的伤了？
　　戴上新手链后，无论有多少次风从身边拂过，白起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流浪爬进驾驶室，看到李泽言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副驾上许墨严肃的样子流浪吃了一惊，她抓着许墨冰凉的手:怎么了？你没事吧？
　　然后又回头问李泽言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说了什么？许墨受伤了，你别找他的麻烦！
　　两个人都保持沉默，都不愿意看流浪。
　　流浪心里一紧，突然想起刚才的那阵风: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不是白起出事了！
　　李泽言眼睛里暗了下来，自责的说:是我害了他。
　　流浪又开始了那种撕裂的疼，她抓起许墨的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我害了他。许墨说。
　　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他还活着吗？流浪又去抓李泽言。
　　他还活着，他一直都在你附近。
　　刚才那阵风就是他！
　　是的。
　　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他？
　　他为了阻止我利用你，让自己变成了非人。没有了人类所有的弱点，也就不惧生死了。许墨说。
　　什么意思，他把自己变成了机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流浪突然被自己的泪水淹没，心疼撕裂的感觉更厉害了，她打开车门想出去，却被许墨死死地抓住，摁在座位上，并替她按上座椅的安全带。
　　未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李泽言说:
　　你求我回到过去，帮你改变，就是为了不让白起变成非人。
　　未来？
　　我们现在是在模拟世界里。许墨握住流浪的手说，他也是刚刚才听李泽言解释了这一切。
　　这是，第几次？过了很久，流浪才问。
　　第327次。李泽言说。

　　8 流浪的日记（4）

　　第22天
　　是地震，高楼摇摆到几乎貼住地面的瞬间，我跳到地面上，然后大楼在下一次摇摆时连根拔起滚了过来。我爬在地上听着大楼一路从头上滚过去，抬起头，醒了。
　　早上起来，在朋友圈里和高中的室友在她同桌发的悲情诗词下打情骂俏了一番，笑到要用手去搓掉满脸的褶子。然后转头和从痞子成功转型为社会精英的初中同学讨论了一会儿“哲学”。上班的路上，感觉自己颇有些神清气爽。
　　最近，每天刷朋友圈的次数接近之前每年的次数，开始明白那些靠刷朋友圈活命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虽然提醒自己千万不能陷入那样的世界，其实已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从中出来。
　　看着日记在一天天累计，离自己计划要结束记录的三十天越来越近，恨不得将每一分钟都记下来，让时间过的再仔细些。但其实已经不知道该记录些什么，尽管身边放满了各种书，还是用大把的时间在发呆。
　　第23天
　　狗狗像往常一样走在我的前面不到一米远的草坪上，只是今天不像往常那样嗅来嗅去，拱来拱去的玩，而是一直用两个爪子挠自己的嘴巴。
　　嘴巴怎么了？我走过去蹲下问它。
　　它很高兴我的询问，把嘴巴张的大大的，让我看。
　　天哪，你又咬到什么了？我看到它嘴巴里扎了十几根的长长的刺，就像有人在它嘴里扎了一圈篱笆。
　　我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帮它把刺拔出来，它忍着疼，努力张大嘴巴，唯恐牙齿碰到我。
　　最后一根刺有点短，我拔了几次才终于拽了出来。
　　终于拔完了。睁开眼睛，又是梦。
　　梦中那只狗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没见过了。有段时间，它天天早上都会在小区门口等我一起去公司。走到教堂的拐角，它总会停下来目送我走进公司的大门。只是从什么时候它不再出现的，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快到公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走的这条路是路边没有草坪，也不经过教堂的。所以，我改走这条路去公司是和它的消失有关吗？真的不记得了。
　　坐在办公室毫无例外进入发呆程序:为什么会做个梦？对许墨来说我就像它吧，可有可无，无所谓来去。如果真的出现在他的梦里，他至少也会很温柔地帮我拔去满身的刺吧。
　　“Sing me a song of a lass that is gone,
　　Say, could that lass be I”
　　第24天
　　早上，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于是又开启了与许墨的谈心模式，我又一次给他讲十年前的那些事情，然后把自己哭到稀里哗啦。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旁边絮叨:别讲了，别讲了，你已经给他讲了无数遍了。
　　然后，我坐了起来:难道，我这样抓着一个之前根本没什么交集，也没有过多接触，甚至不太了解的许墨不肯放手，只是因为我觉得可以和他讨论十年前那些事情？
　　这样一想立刻觉得自己好过了一些，原来不是自己犯了花痴，而是……真的需要找人谈谈吗？
　　我以为自己在十年前已经搞定了这件事，至少十年过去了，从没有过再找人谈谈的想法。为什么见到许墨就总是在想像和他谈这件事，之前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才会想要谈心，谈这些没法和任何人，包括父亲在内的人讨论的事情。
　　看来是我搞混了事情的顺序，是因为觉得可以和他讨论十年前的那些事，我才对他念念不忘以至思念成灾。
　　十年前那些事难道还是又回来了吗？
　　我又算了算时间，真巧，离预计要发生的时间也是还有十年。也就是说我现在处在已发生事件和那些事件所暗示的将发生的事件的时间的最中间。
　　所以说，许墨的出现一定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再次仔细翻看日历，一天一天回忆在我和他朝夕相处的时间里，他说过的每一句。一定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略掉了，他说过些什么？
　　他说:一定要多看书。
　　他说:看世界，不只是看你喜欢的人的世界，也要看你不喜欢的人的世界，这样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世界，你的眼界才会宽阔。
　　他说:学一门外语，会一种乐器，背一篇长的文章，你的人生会丰富很多。
　　他说:在旅行中，大部分人都喜欢看风景，我喜欢看人。
　　他说:趁时光不老，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说了很多，我整整听他讲了十节课，450分钟，却只能想起这么多。27000秒，怎么可能只留下这些。
　　到底是什么？他到底说了什么，是我应该接收到而错过了的信息？
　　他说:所有的事物都会呈现给我们两个方面，我们应该看更积极的那一面。
　　是这句话吗？不，除非是我又回到了十年前。我应该没有退步吧，遇到许墨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不再患得患失，很少心灰意冷，即便有也能很快释怀。
　　除非这一切是在提醒我，我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我轻视了十年前的那些事情。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随意的几句话就能将我打回原形，再次深陷其中。
　　不会，许墨的出现绝对不是为了提醒我生命的残酷。我相信他的出现就是我一开始所感受到的那样，是生命的惊喜和奇迹。
　　在许墨离开后的这些日子里，我尝试像十年前一样，主动和每一个貌似可以交流的人交流，却总是要么我词不达意，要么对方不知所云。在很快能领会对方的意思方面，似乎我对许墨的感觉并不是单纯的幻觉。
　　所以，到底是什么？我到底需要在这段邂逅中领悟到什么？

　　傍晚，白起看出我心情不错: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吗？
　　嗯，中午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新娘很漂亮，新郎很高兴，大家都很开心。我拍了很多照片。我打开手机让他看我们和新娘拍的搞笑照片。总不能告诉他其实我是为确诊自己没有犯花痴而高兴。
　　白起看了一会儿递给我:怎么都是别人。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好不好？
　　好啊，好久没看电影了。我狂点头。
　　嗯，这次回来看你总是懒懒的。今天，好像好了些。今天的曲子也弹的很好听。
　　嗯。我自己也觉得第二遍的时候特别顺，没有明显的失误，不过有些音处理的还是有问题。
　　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一起吃饭。这是每次白起要出远门的习惯。
　　好。我抬起头笑着看他。不用说什么，让他知道我现在心情很好就可以了。至于其它的，我会自己慢慢搞定的。至少，再也不用一遍又一遍地与许墨“谈心”了。
　　第25天
　　周六，晚起+午饭+电影+和白起走路回家。
　　好累，还好白起也快要走了。
　　第26天
　　白起也走了，从明天起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世界一片黑暗，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坐在黑暗中，翻看手机里留下的少的可怜的那几张照片，回忆在某张照片拍摄之前或者之后，许墨曾从身旁经过。坐在黑暗中，迎接以为不会再有的泪水。
　　第27天
　　整天都很沮丧，根本没办法再记下去，因为除了沮丧，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七天
　　Game over

　　9 GAMEOVER

　　327次。笨蛋！傻瓜！为什么这么多次后还不肯放弃，为什么值得327次放弃自己的生命？白起，你这个笨蛋，傻瓜！流浪狠狠地说。
　　你自己呢？你自己又何尝愿意放手？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手呢？许墨看着前方说。
　　不，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害了他。白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没有我的话……李泽言，如果那两次车祸你没有救我？
　　你都不会有事，另一个世界里本也不是我救了你。我介入只是为了尽快接近你，尽可能影响你的选择。
　　我们，还可以试几次？
　　原计划500次内必须成功，但是现在白起下决心的时间频繁提前，所以，现在还有273次机会。

　　所以说，现在已经确认了的，都有什么？
　　首先：我可以改变的历史微乎其微，不论是餐厅老板，还是花店员工；你，会活到未来，会不顾一切的爱上许墨，不论他是摄影师还是园艺师；白起，会成为特警，会有机会了解到非人计划，会遇到你，不论他是否从小认识你；许墨，会接近你利用你，却也始终被你牵引着……
　　流浪转过头看着许墨，始终没有放开自己的手：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是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许墨定定地看着流浪的眼睛。
　　在许墨的注视下，流浪慢慢停止了哭泣，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如果没有我呢？许墨问。
　　流浪不同意。她拒绝这个命题。李泽言说。
　　试试吧，让那个雨夜，没有生还者。这样，她就可以和白起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被流浪知道，你以为她还有力气再用这种方式救你吗？也许她会直接完成撕裂程序，立刻觉醒！如果那样的话，她现在努力想要保护的一切就都失去了，你们的组织……
　　至少试一次，不要让她知道，让那个世界中的我帮你瞒过她。
　　李泽言沉默了许久才说：好吧，我试试。
　　那个，日记……许墨迟疑着没再说下去。
　　327次。李泽言回答。

　　重启前，给我五分钟时间。许墨回头看李泽言。
　　好的，五分钟后重启。李泽言打开车门，离开了。
　　许墨看着熟睡的流浪，轻轻掰开她紧抓着自己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手里，抚摸她因用力而有些僵硬的手指。流浪的眼角还噙着泪水，但睡容已恬淡了许多。他闭上眼睛轻轻吻在她柔软如丝绸般的嘴唇上，在心里默默地对流浪说:看来，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
　　许墨感到脸上有痒痒的感觉，用手抹了一下，竟然是泪水。
　　是流浪的泪水？
　　脸颊上的泪水连续地滴落，许墨意识到这泪水只可能是自己的。
　　许墨突然睁开眼睛：如果在第327次，自己竟然会流出眼泪，那么在第328次，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_Game over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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