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

作者:宋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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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阆苑瑶台风露秋8


      那日忽如其来的初潮,是姐姐将我接回了坤宁殿中,告诉我我已是个女人了。长大了于我而言,不过是险些沦为全宫的笑柄,在延庆殿众人前数日抬不起头。赵祯与姐姐自张氏死后细微的隔阂,也因着我的排解,逐渐消散而去。

      只是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姝丽佳人,没了一个张美人,还有好些新入宫的妃嫔御侍,个个皆非凡色,成日环绕在年近弱冠的天子左右。

      除了先前与姐姐一并选后的潘美之孙,潘小娘子,如今被封为潘婕妤,原武郡君杨氏在众宫嫔中最为出挑,她是定陶人,以刘太后姻联之故选为御侍,父亲也擢升为禁中内侍。这杨氏容貌不俗,又极善音律,方一入宫,便拢住了天子的心。

      我偷偷去看过杨氏弹琴唱曲,她确是个端丽机敏的人儿,惹人怜爱,只是我本性不改,对于赵祯的宠妾不带一丝好感,姐姐在坤宁殿里弹琴,我在一旁冷声道:

      “宫里的人最会奉承,杨娘子得宠些,宫人都说她妙音律,女红、书艺过目一如素习,那些奴婢们见识浅薄,论起才艺,她哪能与素娘相比?”

      姐姐专心弹琴,道:“素娘是什么人,你也能拿她和宫嫔相较?”

      我随着她的琴声踏着舞步,道:“杨氏受宠,无非因着官家也喜好音律,姐姐弹琴就比杨氏好,却没有杨氏恁的张扬。”

      “我位居中宫,还要张扬什么?”

      姐姐见我步态轻盈,招呼我到她身边,望着我的双足道:“阿落,你何时缠足了?”

      我兴冲冲撩起裙摆,缠足还未到两月,疼痛比起先前轻了许多,我笑盈盈道:“姐姐,我走路好看么?”

      女子双足被束,走路自有弱柳之姿,姐姐眉头皱起,径直脱下我的鞋袜,将我脚上的绷带放开,道:

      “郭家的女儿何必缠足?是那素娘教你的?”

      我答应了素娘缠足,怎好半途而废,不情愿道:“晏殊先让清儿缠的,素娘见了才给我缠上,不然,她便不教我学舞了。”

      姐姐摇头叹息,道:“女子缠足,不过是给男子取乐,我的好妹妹,你用得着去取悦男子么?听姐姐的,以后不许了!”

      我哪懂这些道理,只对素娘的话深信不疑,道:“怎么不用取悦他人,你看宫里的御侍娘子哪个没缠过足?杨娘子怎么就比姐姐要得宠呢?”

      姐姐的脸瞬时冷下来,道:“这话是谁说的,阿落,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我不敢瞒着姐姐,吞吐道:“昨天在崇德殿里,我见祯哥哥和杨御侍一并喝酒,他说姐姐身为皇后,却与太后一般秉性,处处拘着他,不似杨氏事事顺从。”

      姐姐冷笑一声,道:“他当我做什么,像杨氏那样的狐媚方才顺了他的意呢。”

      她转而又对道:“官家寻常只忙着朝政,哪有闲情在崇德殿饮酒,这个杨氏!他们是怎么喝酒的?”

      “姐姐,祯哥哥他……”

      我想起祯哥哥将杨氏搂入怀中,嘴对嘴的喂她吃酒,脸红到了脖子根,不知如何对姐姐解释,姐姐心里明镜似的,只气得面色发白,恨恨道:

      “真是愈发的不知廉耻,不加检点了!”

      “圣人可是在说朕么?”

      赵祯脚步轻快进得殿中,方才我们姐妹二人的对话被他听了几句,內宫规矩森严,姐姐起身对他道过万福,摆着脸道:

      “官家有何贵干?”

      “朕方从甘露殿回来,路上冷,到圣人这里讨些水喝。”

      赵祯语毕,自有宫人为他除去外衣,端上热茶,赵祯笑着看了我一眼,走到姐姐身边,柔声道:

      “玉真方才说了朕什么不是,圣人都不对朕笑了。”

      姐姐推开他的手,立在窗边道:“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有所不言,言必当;有所不为,为必成。崇德殿乃政务要地,官家于殿中近女色,有失德望,妾身治宫不严,有负皇恩。”

      赵祯轻轻笑着:“朕一来便要受皇后训斥,朕不来了。”

      他作势要走,见姐姐没有一句话儿,又舍不得走,回头道:“朕真的走了?”

      姐姐这才松口一笑,坐回到殿里,道:“官家快说,到底是何事?”

      赵祯却拉她站了起来,眼中万般柔情,道:“你出来,朕有东西要送你。”

      坤宁殿院中摆着一硕大的青釉花盆,那花盆上冰裂纹层层叠叠,是官窑中的珍品,盆中那花更是难得,色泽似是桃花,却只有四朵花瓣,千百花苞骈联成群,姐姐好奇道:

      “这是何花?妾身从未见过。”

      我凑上去闻了闻,只觉一阵异香,赵祯道:“此花乃是益州进献,蜀中年老之人说,此花已是六十余年未开,朕赐其名为太平瑞圣花,送给皇后了。”

      此等异花稀世难求,自是无价之宝,姐姐笑眼道:“此花既为祥瑞,当进献于皇太后或皇太妃,我宫里的花草都养不过来,还是不要了。”

      赵祯可不许她推辞,道:“朕都命人将其搬来了,怎好再搬走?朕对你的好,你欣然受之便是了,凤儿,你别总想着别人。”

      “宫里若只有我们夫妻,我何苦想着别人。”

      姐姐身着绛绡衣,双目流转,若星辰灿烂,看过花便回了殿里,叫人取了盒细茶食来,对赵祯道:

      “我听人说,前朝又出了事,曹利用的侄儿曹汭为赵州兵马监押,他喝酒后竟穿上黄衣,令军民王旻、王元亨等人呼其万岁,曹利用今早被御史弹劾了?”

      赵祯叹了口气,道:“曹利用骄横自恣,太后想罢黜他并非一日,朝中有人,说曹汭大逆之举乃是曹利用授意,朕问于执政,宰执皆顾望未有所对,独张士逊进言,此独不肖子为之,利用大臣,宜不知状。”

      刘娥自然不会放过逐曹利用出朝堂的机会,她听得平章事张士逊为曹利用求情,在殿上大怒,要一并将张士逊放逐,王曾原先觉得曹利用横肆,太后震怒之下,他只好也为曹利用开脱,道:

      “利用恃恩素骄,臣每以理折之。今加以大恶,则非臣所知也。”刘娥这才稍稍意解。

      姐姐听完,便知晓曹利用注定贬官,道:

      “曹利用刚愎骄傲,人怨神怒,虽晚节难保,若以他侄儿之事便贬了官,也实在冤屈,官家若是罢了曹利用的枢密使,制辞上便说是曹利用累章请外,算是给老臣一个面子。”

      赵祯点头应了下来,曹汭之事物论甚喧,汹汹数日,我也知晓一些,道:

      “我听晏殊和爹爹说,曹汭家室不和,他的宠妾被逐出后又嫁了人,却与曹汭藕断丝连。有一日那宠妾与其夫喧争,曹汭身着浅色袄子入其家,宠妾的夫君亦喝了些酒,这才有山呼之事。”

      赵祯耐心听我讲完,我又道:“现下曹汭要被砍头,曹侍中也要被贬,可当真是冤死了。官家哥哥,别杀曹汭好么?”

      赵祯只笑道:“此事由太后决断,朕做不了主。”

      “为什么?”

      他听我询问,轻轻叹了口气:“你忘了周怀政怎么死的,阿落,晏殊知晓这么多,怎不告诉朕?太后临朝自有威严,晏殊也是自知无用啊。”

      “晏殊不过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罢了。”

      姐姐转头对我道:“阿落,我有事要和官家讲,你先出去。”

      我只好退出殿外,赵祯疑惑道:“什么事要瞒着阿落?”

      姐姐正色道:“阿落渐渐大了,臣妾有一事要当面问过官家,官家想让她留在禁中,还是出宫嫁人?”

      赵祯笑道:“圣人这是防范起自己的亲妹妹,怕朕收了她?”

      “我防她做什么?宫里流言漫天飞,说永宁县主总是皇上妃嫔,阿落要和官家宿在一处,她不懂事,官家也不知避嫌?”

      姐姐那时只为我的将来考虑,道:“官家若对她有意,即刻便封她为御侍,若是无意,便该为她清名着想,少与她接触。”

      赵祯心里明白,却故意要看姐姐的态度,道:“昔有娥皇女英同嫁舜帝,圣人母仪天下,玉真更是绝色无双,朕便封她为才人,拂云殿离坤宁殿近,让她搬过去好了。”

      姐姐还以为他真这样想,连连道:“不,阿落不能做官家的妃嫔,我已经嫁给你了,宫里美貌的女子何其多,官家不能连我妹妹都不放过!”

      赵祯见她神色惊慌,笑得直不起腰,道:“朕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要以阿落这唯一的妹妹为妾,你放心好了,朕向你发誓,绝不染指她。”

      他说着环上姐姐的腰,只觉一阵独有的清香入鼻,一时间欲心又起,道:“凤儿,你别看宫里美人如云,皇后却只有一人,杨氏她们终究是妾,朕还是喜欢你,朕二十了,我们生个皇子或是公主,承欢膝下,好么?”

      天子柔情脉脉,姐姐却将他推开,再次拒绝了他的求爱:“官家自小体弱,宜少近女色,臣妾为首六宫,更当以身作则,陛下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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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翻史料的时候,很难想像郭皇后是会宫斗之人,仁宗本性好色,那就让他继续浮浪吧。
    也许是摸着石头往职业编剧的道路上走,总是对一些史料很感兴趣,所以言情手法弱了一些,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天使们啊!
    国家线,北影公告,求你今天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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