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

作者:宋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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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阆苑瑶台风露秋7


      秘阁校理官虽不大,却可直言上书天子,范仲淹连连谢过,王曾却轻叹了口气,道:

      “刘太后临朝,我这个宰臣,还不如参政鲁宗道硬气,去岁帝与太后同幸慈孝寺,太后欲以大安辇行于帝前,是鲁宗道上书劝阻,说妇人有三从,在家从父,嫁从夫,夫殁从子。太后才命辇后乘于官家帝舆,有臣子上言,请立刘氏七庙,太后以问辅臣,众不敢对,独鲁公言之不可,我舔居相位,实在是惭愧啊。”

      古往今来,內宫妇人为其父祖立庙的,只唐武后一人,刘娥此举,难免叫臣子心疑,她是否也有效仿先唐武后之意,登基为帝。赵允让身为宗室,对刘娥更是忌惮,缓缓开口道:

      “听闻太后曾问唐武后是何主,鲁宗道对曰唐之罪人,几危社稷,太后闻言默然,众位,太后到底是何心?”

      王曾轻轻笑道:“防御使尽管放心,国朝并非先唐,刘娥想要称帝,只怕时机不对,国丈爷,听闻刘太后寻得先帝顺容李氏亲属,使其供职于禁中了?”

      爹爹点头,在座之人皆知,赵祯乃是李氏之子,只是刘娥掌权多年,谁也不敢在明里提起此事,爹爹正色道:

      “李氏初入宫时,其弟用和才七岁,姐弟二人不复相闻知。李用和穷困,以凿纸钱为业,居于京师。太后使刘美访得用和于民间,补三班奉职,迁右侍禁。王相公,这可是禁中大事,碰不得的。”

      众人皆是一笑,驸马李遵勖多年来备受皇恩,对刘娥不像他人这般防备,只道:

      “太后称制,虽政出宫闱,而号令严明,恩威加于天下。官家体弱,自太子起,太后便对其躬亲调护,旦夕教其恭恪之道,官家纯孝之德亦由天赋,非常情所及,亲生母子也不见得如此,刘太后掌权久,难免生些骄逸之心,武后之举,太后定不会做的。”

      清儿比我娇小一些,她肤白胜我,眉目清秀不俗,有个恁样的爹爹,平日所见所用皆求雅致,故而气韵不俗。我时常暗暗将其与姐姐比较,姐姐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清儿则如同小家碧玉,清丽动人。

      我与她许久未见,随意在街市上逛着,清儿笑眼盈盈,对我道:

      “你先前说我爹爹会回来,我只以为你是哄我的,结果爹爹未写家书便进了门,我娘都愣了半响,不敢认呢。”

      清儿不停留恋于街市上珠翠罗绮,我细细一瞧,竟发现她面上涂了胭脂,心下恁地惊奇,便笑她道:

      “我记得有人可说过,胭脂水粉皆为俗物,永生弃之不用,清儿,你食言了!”

      她却摆出一番闺阁小娘子的形态,对我道:“女孩子嘛,自然要懂得收拾自己咯,阿落长得这么美,怎却不妆扮呢!”

      我们二人已到大相国寺门口,清儿抬脚进去,道:“阿落,我们去求一炷香吧。”

      大相国寺红墙碧瓦,殿宇巍峨,霜锺远振,自先唐起便是佛门重地,士庶皆可进得,尤得我朝皇室尊崇。我与清儿一并踏入,问她道:

      “你求什么?”

      “当然是求姻缘啦。”

      清儿笑眼盈盈,说完不忘挖苦我:“不是谁都能像永宁县君一般,早早便物色到钱家这般好夫婿的。”

      我涨红了脸道:“我才不嫁钱暧!官家都说了不行!”

      清儿叫我小声些,又笑着道:“官家是舍不得你,你若不想嫁钱暧,跟我一并烧炷香吧,就当消灾。”

      我摆手拒绝,清儿只好独自奉上许多的香火钱,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临出殿时,接下一旁小沙弥为她送上的念珠。

      我和清儿坐在相国寺右侧的水塘边上,她将那念珠细心戴在手腕上,我见她恁地虔心,便道:“都说相国寺的香火灵验,你今天上了香,说不准出门便可遇着那良人了。”

      清儿眼中俱是对未来憧憬,只道:“哪会那么快,爹爹才舍不得我出嫁,最早也要等到后年的科举,阿落,到时候我们可就十七了!”

      我静静听她讲着,清儿轻叹了口气,委屈道:“阿落,你说我爹爹为何那么爱素娘?他从南京回来,几房姬妾都置若罔闻,只对素娘一人好。我阿娘若不是嫡妻,爹爹怕是也不管呢。”

      素娘久在风月之中,自有不同于闺阁良家女的见地,我知道清儿不甚喜她,只道:“素娘善舞,又懂你爹爹的词,你方才这话,当去问你爹爹才是。”

      清儿却忽而从袖中掏出几张笺纸,道:“爹爹为素娘写了好些词,我偷偷拿了几张,我们看看。”

      我接过那笺纸一看,是首《木兰花》:

      【红绦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垅头呜咽水声繁,叶下间关莺语近。
      美人才子传芳信,明月清风伤别恨。未知何处有知音,长为此情言不尽。】

      我看完一笑,道:“二叔是把素娘当做知音呀!”

      清儿也笑了,她正欲再往下翻,忽而一阵风吹来,那首《木兰花》竟然被吹落了去。清儿方欲去追,这纸飘到一青年男子脚下,他将纸张拾起,双手奉还给了清儿。

      我这才抬眼见这男子,只见他道帽青衫,年二十出头,头上梳着个玉麟髻,简单穿着件青色布袍,身长若柳,相貌甚是端正,难掩书生之气。他送还笺纸前瞧了几眼,叹道:

      “好俊的字!”

      他的声音恁地好听,清儿向来守规矩,她接过笺纸,对这男子欠了欠身,正欲走,那男子忽而问道:“敢问小娘子,这词是何人所作?”

      或许他和清儿真的是缘分天定,清儿浅笑盈盈,不愿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小官人觉得这词如何?”

      那男子一笑,道:“此词平仄相和,可见词人好音律,只是‘垅头呜咽水声繁,叶下间关莺语近’,仿白乐天‘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名句而不得其魂,唯末两句犹有意境。”

      晏殊的词,向来都是赞许颇多,我见他不像是朝中之人,便问道:“不知小官人有何功名,也写词么?”

      这人摇头,神色自若道:“在下只一介白身,虽天性笃学,对长短句却是不甚精通。”

      我与清儿相视一笑,更觉此人为轻浮浪子,不由笑道:“难怪你并无功名在身,国朝举进士者,皆精博于词学,你不会写词,却胡乱品评他人的词,可是罪过!”

      这男子也一笑,道:“自先帝景德之后,士人文字以雕靡相尚,一时学者乡之,朝廷已然在矫文章之弊,在下虽不写词,却能知晓黑白,小娘子既然听不得我说这词不好,我不说便是。”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话里倒成了我是不讲理之人,我如何能忍,只道:“小官人等等!”

      清儿拉了拉我的衣袖,提醒我不要多事,我悄声道:“狂妄之徒,竟然评论你爹爹的词,清儿放心,这口气我替你出。”

      池塘里有一辆汲水的水车,我眼见他走了过来,有意要捉弄于他,便指着清儿道:“她手里还有几首词,小官人不妨也看一看罢。”

      清儿万般不愿,只好将另外几张笺纸递了过去,我趁着他和清儿看词时,将他衣带绑到水车上,于是不出所料,水车缓缓转动,这男子哪里有半分防备,又是背对着池塘,一头栽了进去。

      他全身衣衫尽湿,狼狈站起身来,对着一旁捧腹的我厉色道:“小娘子年龄虽小,心肠恁的歹毒,我若不通水性,方才便被你溺死了!”

      我没有丝毫的歉意,只道:“谁让你说大话,连晏殊的词也敢反驳!你有才华做到翰林学士或御史吗?”

      这男子丝毫不因着我提到晏殊而动色,眼神凌厉如刀,拧了拧衣衫上的水,气愤道:

      “小小翰林岂是男儿之志,不可理喻!”

      清儿早吓慌了神,她拔下头上碧玉发簪,对那男子道:“小官人息怒,我这姐姐是位县主,故而有些气性,这玉钗还请小官人拿去,换了钱买身新衣服,实在是对不住了。”

      这男子冷哼一声,并不去接那玉钗,只道:“便是公主,也没有县主娘娘这般的派头,视人为玩物,在下告辞!”

      清儿只好收回玉钗,对着我气道:“阿落!你实在是太任性了!方才那事若是我做的,我阿娘非打死我!”

      我白了他背影一眼,道:“他说你爹爹的词不好,还敢讽刺我不知黑白,我有何错!”

      清儿连连摇头,叹息道:“人性本善,为一点小事便不饶了别人,你还是我认识的阿落么?”

      我和清儿不欢而散,一日之内,大娘娘和清儿都告诫我为人当善,张美人的死,祯哥哥虽未再提,可我自己当日如何待她,心里最是清楚。

      张氏在祯哥哥身边时,我总对她冷言相奚,有时候千方百计要夹在她和祯哥哥之间,对张氏的示好也视而不见。自己想了数日,竟然愈发的难以排解,想起张氏含恨而死,再也忍受不得,只好又进了内宫延庆殿。

      赵祯听完我毫无厘头的忏悔,抚着我的肩道:“真是个傻孩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哥哥还不清楚,谁说你是坏人了?”

      我摇头道:“的确是我不让张美人与哥哥接近,张氏对姐姐的怨言,全都是因我而起,祯哥哥,张氏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

      “你还真是傻,朕想与谁亲近,你真以为自己能左右的了么?”

      赵祯轻拍了拍我的头,安慰道:“清儿的话,你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你也是为了清儿出头,虽然有些过分,却如何都扯不到人品,不信你去问小娘娘。”

      我百般不愿,只道:“我不告诉小娘娘,小娘娘觉得我是坏孩子,便再不喜欢我了!”

      赵祯难掩爱怜之意:“你放心好了,小娘娘不会不喜欢你,哥哥也不会不喜欢你。”

      我这才笑了,姐姐和我自有亲情维系,长久以来,祯哥哥和杨太妃的关爱,我无一不是被动接受,直到此刻才发觉其必不可少。

      祯哥哥这话总算是叫我放下心,天已入夜,姐姐命侍女双喜前来接我回坤宁殿去,我只想待在祯哥哥身边,抬头问他道:

      “祯哥哥,我今晚可以与你一起睡吗?”

      赵祯皱了皱眉,不忍心拒绝我,便摆手让宫女先下去,并未熄灭殿里的灯。我与他同床而卧,忽而问起他早逝的妹妹,道:

      “祯哥哥,你那个入道早逝的妹妹,她母亲是谁?”

      “小妹妹是杜娘娘生的,只养到六岁。”赵祯说着,神色凄伤。

      没有杜娘娘母女,只怕没有如今的我了,我柔声问着:“杜娘娘在哪里?”

      “杜娘娘和李娘娘去永定陵守陵了。”

      赵祯忽而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是李娘娘生的,比你大了才一岁,妹妹幼时,我常去琼华阁里,她都会叫我哥哥了,两岁时却忽而殁了,李娘娘险些为此一病不起。”

      我倚着他的手臂,想着那骨肉分离的痛,又想起李娘娘温声笑语,眼中盈盈有泪,道:“所以哥哥才与李娘娘亲近么。”

      “也不全是,李娘娘待谁都好,把伺候她的宫人都当做姐妹,阿落,我想她了。”

      赵祯说完,却久久未听我的答话,抬眼一瞧,见我已然入梦,只好笑着为我盖上被子,道:“说了要朕来陪你,自己却先睡去了!”

      我梦中不知到了何处,半夜时朦胧醒来,只觉身下一阵未曾有过的黏腻,我伸手一摸,竟然满手通红,忍不住凄厉喊出声。

      赵祯睡得正沉,闻声艰难睁开眼,好几个宫女神色慌张进得殿中,我在帷帐中瑟瑟发抖,哭着对赵祯道:

      “哥哥救我!张氏来向我索命了!”

      赵祯直起身子欲要抱我,他见我身下一片红,便知晓是怎么回事,尴尬笑道:“别哭了阿落,这里没有什么张氏,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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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男二。。。或者 是男三,在35章时终于出现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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