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尖宠(重生)

作者:月兔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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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林府


      扬州三月,绵绵桃花雨,潺潺地下个不停,润亮了庭院里重重叠叠的新绿。滴在池水里,荡出墨玉的涟漪,惊动了金色的鲤鱼。打在黛瓦青砖上,淅淅作响,庭院寂静,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海棠坞里,婢子们在明间,或是量布裁衣,或是熏烤被褥,只一位秀丽绝俗的女郎独自坐在里间的窗前。

      这女郎梳着双环垂髻,当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容貌却已出落的秀丽至极。白梨花似的面庞,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一双眸子泓着清水,天然带风流;底下一张樱桃点檀口,不画而赤,未启先闻桃李香。

      女郎静静地坐在窗前的书案旁,低头誊写着佛经,杨柳般的腰身,隐然透着书卷气,真似一副娇花静水图。

      这女郎正是前扬州刺史、永兴县公林澄洲之女,林御蝉。

      前后十几日的功夫,林御蝉终于抄写完了这三卷《地藏菩萨本愿经》,祈求远在闽南的父亲平安归来。

      父亲在去年,因两淮盐引案犯了圣颜,被贬官至闽南,至今未归。

      婢子阿茉见女郎收了笔,踌躇了一番,走进里间轻声道,“女郎,顾家三郎又上门来求见了,夫人仍是不准他进来。顾三郎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御蝉整理经卷的手一顿,冷声道,“你去跟他说,让他回去吧,我是不会再见他的。”

      阿茉打量女郎神色,见其面上一片淡然,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见了,便应了出去。

      御蝉将经卷一卷卷地理好,这是他第几次跑出家门来找自己,御蝉已经记不得了。

      顾家是四年前到的扬州,顾家三郎顾元修,年纪和哥哥相仿,二人脾气相投,不多时就成了称兄道弟的挚友。这之后,顾三郎常来家里找哥哥,自然而然的遇见了好友的妹妹,林御蝉。

      随后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展开了,顾家三郎对林御蝉一见钟情,一心求娶御蝉为妻。顾家是新贵,家世不及林家许多,但林澄洲着实相中了顾三郎,夸赞他“仪表非凡,进退有度,行动举止自有贵气,实是少年英才”。

      双方皆有婚配之意,只因彼时御蝉还年幼,林家舍不得女儿早嫁,只等御蝉及笄后再定亲。

      幸而林家舍不得女儿。林澄洲被贬后,顾家就逐渐退了后,先是顾家夫人和女郎们再不登门,之后便有了传闻,顾家替顾三郎相中了会稽大族刘氏女。

      此事一出,娘亲忙着安慰自己,背地里却是生了大气,流了许多眼泪。哥哥跑去质问顾元修,顾元修挨了好一顿拳头,却一下不还手,只道自己绝不会娶刘氏女,求哥哥帮忙,见御蝉一面。

      婚姻之事,乃结秦晋之好。顾家凉薄,光有他顾三郎一人愿娶御蝉又有何用。

      这顾三郎,如今依旧一有法子就逃出府来寻自己。

      可是事已至此,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爹爹和娘亲不会同意二人之事,就是自己的心性使然,也绝不会再去见他,倒是一刀两断,各自安生的好。

      御蝉不再多想,起身唤了阿洛进来倒水洗手。

      阿洛端着铜盆进屋,问道,“今日这雨怕是停不了了,出门容易湿了鞋袜,沾上湿气。女郎晚上可还要去夫人那里用饭?若是不去了,我跟夫人那边知会一声。”

      御蝉起身想了想,“还是去娘亲那吧,一块吃着热闹些。下雨倒也无妨,之前备下的那套斗笠蓑衣,还有木屐呢,你找出来,我还不曾穿过呢,今晚正好穿去给娘亲还有獾奴瞧瞧新鲜。”

      阿茉应了,“都收着呢,我这给女郎找出来。”

      一边婢子阿洛端了水进来,御蝉净去手上墨味,待东西都找出,脱下绣鞋踩上木屐,自个披好蓑衣,带上斗笠,转身问道,“你俩看看,可还行?”

      阿洛笑嘻嘻点头,“女郎就这样过去吧,实在是好看又有趣呢。以后下雨天,也这么穿才好。”

      “好呀,这就过去吧,看娘亲和獾奴怎么说?”阿茉包好绣鞋,和阿洛两人打伞,同御蝉一块往悟竹堂去了。

      到了悟竹堂,娘亲杨曼正在跟仆妇吩咐家务事,见御蝉进来,便让仆妇们退下。

      御蝉转了圈身,笑着问娘亲道,“娘亲,今天这身可还好?”

      杨曼起身走近御蝉身边,瞧着女儿神色与平日无异,想来并未被方才顾三郎的事情所扰,便丝毫不提,只笑道,“今日这打扮有趣,该请个先生,让你立在池子边上画下来。”

      幼弟林御徹本在稍间的榻上看书,一听姐姐来了,立马窜溜下地,未着鞋履,迈着肉乎的小短腿跑了出来。身后奶娘婢女们唤着“二郎慢些跑”,赶忙追出来,抱着给御徹穿好鞋袜,才有放他下地。

      御徹穿戴好,马上跑到御蝉身边,转着圈看御蝉的打扮,“姐姐今天穿的真有趣,姐姐何时买的这些,我怎从来不曾见过?”

      “是哥哥以前买来给我的,放了有些时日了,今个倒是想了起来,正和这样的天气。”

      又见御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怎么獾奴也想要?”

      御徹当真是羡慕不已,眼睛都看的发直,连忙点头,扑到娘亲怀里撒娇讨要,“娘亲,哥哥好坏,只给姐姐,不给獾奴买。我也想要一身这样的衣服,穿来和姐姐一块玩。”

      杨曼抱起御徹,“你还年幼,穿上木屐要是走不稳,可是要摔跤的。”

      御徹撒娇不依,摇着娘亲手臂,“不会的,獾奴一定好好走路,不会摔着的。”

      御蝉看幼弟着实是喜欢的紧,帮腔道,“娘亲,这身东西也不长常,獾奴不过图个新鲜。到时候让奶娘跟紧些,只在院子里平稳空地处走走也无妨。”

      听的御徹连连着小脑袋,“嗯嗯,娘亲,獾奴可乖了,听姐姐的,就在院子里走走。”

      杨曼想想也无不妥,便答应了。御徹喜不自禁,弯着笑眼,连连谢谢娘亲和姐姐。

      杨曼把御徹放下,“好了,已经答应你了,先下来吧。獾奴可是又长个了,越发重手,娘亲都快抱不动了。”御徹扭着身子,从杨曼怀里下来,要跟御蝉玩,被杨曼拦住。

      “你先别闹,先让你姐姐把蓑衣斗笠的换下来。阿鸢,快去里面换了衣裳,这湿气带在身上可是要生病的。等一会你们哥哥回来了,咱们就一块吃晚饭。”

      御蝉在稍间换过衣裳,见榻上还摊着御徹的《山海经》,是爹爹临走前买给御徹的。爹爹这一去闽南,不知何日能还家,担心子女功课,走前一应照料妥当,连当时只有三岁的御徹都考虑周到,亲自挑选书籍。御徹今年四岁,才开始认字,这书每页都附着图画,正适合他读。

      思及爹爹一片舐犊之情,御蝉坐下问幼弟,“这书獾奴可看懂了?”

      御徹点头又摇头,“大抵的故事我是看懂了,可还有好些字不认识,姐姐讲给我好吗?”御蝉便坐下给御徹讲解。

      讲了两个故事,外面婢女传话,“大郎君回来了。”

      御蝉合书,带着御徹出来,正好见一头戴罗纱幞头,身着圆领袍衫,脚踩黑色胡靴的少年郎君,长腿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正是兄长林御衍。

      林御衍先跟母亲请了安,杨曼见他面色如常,小心问道,“今日雅集,雀奴玩的可好?”

      御衍一片淡然,浅笑道,“一切都好,娘亲放心,我何时在人前吃过亏。”

      杨曼听了不知真假,长子素来稳重,便是雅集上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说来让自己烦忧。

      这雅集宴会在江左本是常事,林御衍不知道参加过多少回。他是林家的嫡长子,在扬州又素有玉郎的美称,身姿相貌在贵族郎君中那是顶尖的,走在哪里都受人追捧。

      可今非昔比,如今爹爹犯了圣颜,被贬闽南,又丢了永兴县公的头衔,林家的境遇一落千丈。

      世人惯会捧高踩低,爹爹一走,以往围在林家人身边的贵胄们,立马散了个干净,再不见给林府的邀帖。只幸好还有杨曼这襄国公嫡女的身份撑着,虽人烟冷清非常,还不至被人欺压了去。

      虽然林家实际的情况和外人所知大有不同,但一家人仍是深居简出。娘亲除了初一十五去寺里进香,足不出户,不再与一干贵妇人游玩、应酬。御蝉仍是在家由女先生教导,除了几个知己好友邀请,只在家陪着娘亲,倒省了不少烦忧,落得清净。御徹年幼,没有社交应酬,也还不到进学的年纪,虽常喊想爹爹,但终日有娘亲和姐姐陪着,哄一哄便好,他小孩家也不曾体会不出什么。

      只哥哥林御衍依旧得照常出门。母亲和妹妹弟弟可以足不出户,避世而居,可他不行。他是林家的长子,年已十五,父亲不在身边,他就得挑起门户来。不论他人如何变了嘴脸,该去学堂读的书,去武场习的武,一日不落。

      内宅的事情有娘亲管着,可外边的事到底得男人出面,父亲上任前都托付给了他,他出门在外的时间反而比以前更多了。这一年来,哥哥的日子不好过,眼见着瘦了,也成熟了许多,让杨曼和御蝉心疼不已。

      今日这雅集,是江左名士魏公魏涛下的帖。这魏公如今七十有六,从老庄之道,不羁礼法,仍是如往常一样邀请了林御衍。

      主人虽肆意妄为,对御衍别无二般,可请来的客人们却并非人人都是真贤士。御蝉这样想着,面上不由着带出忧色。

      御衍倒是心境平和,并不以为意,见娘亲和妹妹面有忧色,又不敢直接问自己,反而笑了。

      “娘亲和妹妹有何可担心?别人都以为咱们林家失了势,可咱们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见了他们这副嘴脸,等爹爹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变出个什么颜色,想想岂不有趣?”

      杨曼和御蝉见他确实没有放在心上,便安了心,转了话题闲聊起来,中间御徹插科打诨,时时逗笑大家。

      天色稍暗,杨曼命人传饭,一列婢子一一将饭菜呈上。因是三月梅雨季,屋里潮气大,杨曼就命仆妇做了暖锅,一人一个红泥小陶锅,底下放着碳火,锅中烹着鱼羊鲜料,呈上来时浓汤滚滚,散着鲜香。

      御蝉尝了口鱼肉,味道着实清鲜,又想起家中去年酿的菊花酒,“既有红泥炉,怎能缺了绿蚁酒,娘亲,咱们取些菊花酿可好?”

      杨曼放筷,“可不是,我怎的连这都给忘了,这没有菊花酿,还吃的什么暖锅?温媪,快去取来。”

      这红泥炉配绿酒,相传是陶潜所创的吃法,如今深受大雍文人雅士的追捧。等斟上酒,杨曼和御衍御蝉便退了婢子,不让她们动手,自己捡着吃喝说笑。只御徹年幼,怕他烫着,仍由乳母跪坐一旁,给他挑到碗中。

      吃完饭,漱口净手,天色已大半染上了黑,屋里掌上灯,三个孩子都并未回屋,留下来陪伴着娘亲。

      灯下,御蝉和娘亲坐在榻上,一块给爹爹缝制春衫,一旁御衍把着御徹的手,教他写今天新学的生字,边写边念叨。杨曼虽思念丈夫,担忧着林澄洲的安危,但见三个贴心懂事的儿女围绕身旁,心中平静不少,还有什么不足?

      屋里正是一派温馨景象,忽听屋外起了喧哗声,温媪从外间兴冲冲地掀帘进来,满脸带笑。御蝉见她没了平时的沉稳样子,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放下针线,“温媪,可是爹爹来信了?”

      林澄洲走后每月都要写家书送回来,只是闽南嶂地,道路险阻,书信送往着实不易,往往要耽搁许久。

      旁边御衍和御徹听了一下抬起头,停了笔。见温媪脸上笑意愈浓,杨曼也等不住了,急道,“真是老爷来信了?你倒是快说呀!”

      温媪笑道,“不光有信,老爷身边的周源回来了,正在院子外面候着呢!”

      “还不快叫到明间来。”杨曼连忙起身往外走,御蝉跟在杨娘亲身后,御衍一把抱起御徹,也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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