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殇

　　“忘了告诉你，沾过血的人，再怎么虔诚，主也不会原谅你！”顾惜朝坐在教堂的前排，右手托着腮斜目看着这个双手握在胸间诚心祷告的男子，眼神中少有的温柔平静，“况且你用中文祷告，外国的神灵是听不懂的！”他心情很好地开着戚少商的玩笑，唇间轻轻抿起，脸颊揉上好看的肉鼓。

　　戚少商做完祷告。手在额头肩上轻点，说一声“阿门”。然后他转身看着顾惜朝，不出意外地印出讨人的酒窝，“他们不会知道你祈祷了什么，他们只会看你诚不诚心。”说着坐在顾惜朝身侧，那人侧头皱眉看着他。

　　“所以你也觉得康斯坦丁他是因为不够虔诚所以没有升得了天堂，却不是因为他不愿意？”他问得狡猾，却无懈可击。

　　戚少商摇头轻笑，他是永远说不过这个嘴上功夫了得的人，“惜朝，”他顿了一下，却突然不太敢看他，“丽江那一年，我想了很多，也学会了做祈祷，我不是信徒，只是怕失去而已。”

　　人需要寄托，特别是在寂寞的时候，戚少商不寂寞，却只是怕失去。怕失去他一直以来不敢想的那个人。他怕他再想会忍不住冲出来，顾惜朝来到丽江找他，他没有想到，以至于他站在楼梯口，看着他走进酒吧，看着他划破自己的手臂仰头倒尽一杯带血的鸡尾酒。最后，轰然倒地。

　　那一刻。戚少商承认他怕了。从生来就没有过的感觉，他按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按压。他探着他的鼻息，微弱地似乎下一秒间就要停止。他对上他的口做人工呼吸，一句话没有，在他的心里，只闪过一句话，死，你没有这个权利。因为我已经剥夺了它。

　　他不曾妥协，从第一天接受这个命令就没有想过会活着，可是他却霸道地夺走别人死亡的权利，顾惜朝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而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因为，你是我的，我不点头，你没有权利选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霸道。也许，注定这类见鬼的事情在他看来是这么的理所应当。

　　然而，这样霸道的人不只他戚少商一个。顾惜朝曾经对着自己无数次说过同样的话，原因一样，理由相合。他们之中，掌控与被掌控永远是个不变的争讨话题。并且，谁也没曾妥协过。

　　也许永远不存在“妥协”。

　　“Scott，我想知道，那日在丽江你看到我什么心情？”顾惜朝突然有些疲倦地打了哈欠，左手轻轻按着右手的手指，那双手曾经救过无数人的性命，也包括他。

　　“第一个感觉是想吃了你，第二个感觉还是。”

　　顾惜朝哼哼冷笑，耍无赖你戚少商永远第一。“我们走吧！Mike还在外面等着。”

　　“那家伙早就在你后面坐着了。阴魂不散啊！”戚少商无奈地抹了一把脸，把头埋在台上。顾惜朝转头看见那双漂亮的蓝色大眼，闭眼吸气一股纯正的酒香，摇头轻轻一笑，睁开内双的黑眸，“Mike，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偷着喝酒，下回手术我就顺便把你的胃缝起来，你知道下场，而且打了麻药的你，No Choice(没的选择)。”他微微抬着下巴，阴冷带笑地看着这个欧洲人。

　　“喂，老板——”Mike刚要向戚少商求救。

　　“Hold on（打住）——”戚少商伸手打住他的话，“你现在跟我说没用，我只能帮你在惜朝那里求求情，让他缝你的胃的时候多给你打点麻药。是不是，惜朝？”他转头看着顾惜朝坏坏地说。

　　就在Mike大喊着“这日子没法活”并且捶胸顿足地走出教堂的同时，两人在他身后笑得乱了形象，好在突然在对方脸上夺走一吻，让顾惜朝的笑声瞬然停住，那是淡淡的粉色，堪比奥地利古堡上空清红色的晚云。

　　幸福这种事，不是瞬间，却是永恒。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教堂的沉钟响起，唱诗班的女孩子穿着洁白的纱裙，吟唱着《赞美诗》，咿咿呀呀德不太能懂唱的是什么，却是久违的平和，他们并肩走出教堂，今晚的夜色——很美不是吗？

　　却突然间发现，你我今天都穿了淡色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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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江的清晨，玉龙雪山仿佛永远比前一天更加的雪白。

　　滴零零……

　　该死的闹钟。顾惜朝抓起枕边的闹钟随手摔了出去。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第3次被这家伙的东西吵醒。随便穿了衣服走去洗漱。朦朦胧胧间，还分不清自己在哪儿。当他再次意识清醒，却被某人拖回床上，按在身下，顾惜朝被那人弄得天旋地转，刚要抬手一拳，胳膊被人按住，刚要开口骂，唇齿被人裹住……

　　“浑蛋……唔……戚……放开……”大早上打仗的滋味并不好受。再怎么说，顾惜朝手劲儿身手都经过特殊训练，最优秀的军医出身，这家伙除了是心甘情愿，怎可能轻易被自己压在身下。不由得暗笑，伸手捏捏他的脸。“早课结束，惜朝，你要误工了，这个月薪水减半。”

　　“滚！！！！”顾惜朝低声骂，伸手抚着嘴角，“戚少商，你要是再敢半夜滚到这床上，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明明两间房子，明明自己有床，明明热得半死……

　　戚少商也不去理会。起身从后面搂住他。“戚少商，你有完没完！！”

　　“别动……我看看你还烧不烧……”说着蹭着他的颈，往耳涡吹着热气。“啊……”顾惜朝要证明给他看，没完没了的下场就是自讨苦吃，这一肘的力量，打在身后那人腹上，够了吧？！

　　“事实证明，我不烧了，我身体很好。老板，你要误工了。不要让我知道你假公济私不扣自己的薪水……”说着拍拍那人的肩膀，转身推门而出。留下戚少商无奈笑着揉着自己的腹部，很疼啊！

　　丽江的清晨总是影印着安静，哗啦啦洗街的水，每日不变。从玉龙雪山上淌下的雪水滋育着一代一代人。难得的微笑，安静自足的笑，这种踏实许久许久没有尝过了。顾惜朝伸手遮过一半的光束，闭起一只眼狡黠地玩着印在眼睑上的阳光。戚少商从他身边走过，他自当没看见。也不去说话，在旁人眼中，他只不过是戚老板新聘用的一个调酒师。

　　仅此而已。

　　顾惜朝很安静。安静地几乎让旁人不知道这人上一次开口说话是何时。慢慢地，安静地过了一个月的光景。每日他还是被那人的闹钟吵醒，每天必做的“早课”，洗街，晨练……他们审时度势，没有越界，仍是两间房，两个空间。分开了一年，仿佛不复当年呢喃间的亲昵。

　　“惜朝，怎么原谅我？”戚少商搂住他任他怎样挣脱也不松开。

　　“没得原谅。”他感觉那人的手臂一松，自己的身体挣脱开桎梏，“我也没有怪过你。”这是底线，顾惜朝想，“很晚了，我困了。”他送客的决心很艰难，却说得很淡很淡。

　　戚少商起身间还是吻在他的发间。转身走出，关门。晚安。

　　……

　　一如这样。又是一个季节的过渡。在丽江整整过了4个月。他们仍然做着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再多也没有。那道伤疤谁也抹不平，结痂需要时间，痛苦却是一霎。他们都明白，再接受彼此需要时间，需要过渡，需要一个契机。

　　他们都在等，也许一辈子只能这样，那又能怎样！戚少商轻声叹气，正自出神间被手机声唤回。他看着来电的号码，陌生，但他知道该等的人终于出现了，这个他呆了快两年的地方，要等的那批货那个人……他按下接听……

　　一串语音留言。一个地方。

　　他默默地记住。转手把手机卡捏碎。扔进身边的纸篓。却被顾惜朝捡起来，打火机一亮，默然烧毁。“要我做些什么……”他问得轻，却略带命令的口吻。

　　“我需要你好好活着！”

　　“我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那些东西。”

　　“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

　　“顾惜朝要做，谁敢拦？”

　　“我。”

　　“你不够资格。”

　　“我不同意。”

　　“你没有权利。“

　　“你……”

　　“我什么？老板，顾客一会儿就到，毒品这东西没有我在，你检验不出纯正度。”顾惜朝起身拍拍他的肩，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会很小心。”

　　夜又黑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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