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小心肝

　　这一声嚎，动静这么大，自然吸引了很多人。

　　赵卫东惊得腿下一打滑，差点摔了，好险愣是用拐杖支了支，才踉跄着，终于站稳了，但他挑在肩膀上的那一担猪草，自然是随着扁担滑落，砸在了地上。

　　长长的扁担打在赵卫东的后背、腿上，不是不疼，但是他只是皱了一下眉，赶紧拄着拐杖，尽量迈着大步往院子里去了。

　　众人看看那洒落一地的猪草，再看看那个原本身形高大，现如今却不得不佝偻着的年轻人，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声——

　　可怜人呐！

　　这卫东妈也是心狠，儿子瘸了腿，还让他干这活！

　　但想归想，依旧不妨碍他们看热闹地赶紧追了过去。

　　赵家院子内，赵卫东的身影一出现，赵老太就心中大喜，赶紧重复着又嚎了几声，在赵卫东走近之后，指着林秒，恶人先告状。

　　“卫东啊，你来得正好啊，你媳妇她打我啊！黑了心肝的啊，哪有当媳妇的打婆婆的啊。哎呦，我脚疼啊，起不来了，哎呦，哎呦……”

　　赵卫东扫了一眼站在那里，眼瞅没有任何不适的林秒，这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又马上重新提了上来。她昏睡不醒，他当然急得要死，哪怕村里的赤脚医生连着表示她应该没有大碍，他也是希望她能早点醒的。连在那打猪草，脑子里也是想着她的事。但没想到，她人是醒了，可却惹出了事。

　　“怎么回事？”

　　晦涩的视线锁着她，他选择先问问她。这让赵老太大为不满，继续颠倒黑白。

　　“还问个屁！你媳妇躺了一天，我不过就说了她几句，她就顶嘴，闹着要分家。我气不过，拿扫帚吓吓她，没想到，她这么心黑，我连根毛都没碰她，她却恶狠狠地踹我一脚，直接把我踹在了地上。我的脚，都被她给踹坏了！”

　　抱着自己扭伤的脚腕，赵老太又开始嚎，并且示意围观的村里人都给她评评理。谁家能容这样的恶媳妇，刚进门，就闹分家，还打婆婆！

　　村里人不明就里，当下冲着林秒指指点点。赵老太自觉胜券在握，立刻叫嚣着，让赵卫东收拾林秒。旁边围观的人，竟然也跟着起哄喊打。

　　这让赵卫东很反感。打自己媳妇，还能算男人？！而且，他实在不相信林秒会是那种人。

　　他皱紧眉头，沉声问林秒，“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份体贴和克制，让林秒心暖。

　　“有。”她走到了他的身边，无惧他此时的冷硬，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他。她还冲他笑了笑，“事情不是你妈说的那样，你别急。”

　　他愣了一下，担忧得都绷紧了的肌肉，顿时松了。

　　他这是信了。

　　她感觉到了，心里就更暖了。

　　赵老太闻言，急得够呛，“什么不是那样，你这狐狸精，少给卫东灌迷糊汤。卫东，妈的话你不听了？妈养你这么些年，抵不上你这新娶了不到两天的媳妇？你媳妇打了我，你就这么干站着？你这混小子，你是想当不孝子吗？”

　　“停！打住，打住！”林秒不慌不忙，扬高了声音，“您说我打了你，那请问，我是打你哪儿了？”

　　“你踹我！拿脚踹我，一脚给我踹地上了！”

　　生怕别人不信，赵老太一把撸起了裤脚，露出了脚脖，“看，就是这里，都肿了！作孽哦，打了人还不想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呐。”

　　她的确是扭到了脚，自然脚脖处，也肿了些。

　　赵卫东这一双眼睛多利啊，隔着距离，却看得分明。他心里一紧，反倒是把林秒的小手给握紧了。

　　这是一种示警。

　　林秒没慌，她有不慌的资本。老太太的确有本事，给她挖了一个大坑，没意外，她肯定是要栽在坑里的，但偏偏，就是有了意外。

　　“要想一脚把你踹倒在地，这肯定要很大的力气吧？”她喃喃。

　　“对对对！”赵老太大喜过望，赶紧附和，觉得这人就是个傻子，上赶着给自己加罪，“这么大劲，你这哪里还是把我当婆婆，根本是在当仇人啊。我这脚啊，估计骨头都给踹裂了，疼……疼……”

　　她咝咝叫，面色微微扭曲，倒是演得特像样。

　　人老成精，林秒觉得，这才是戏精呐。

　　若无事，她倒是可以搬个板凳，磕着瓜子，静静欣赏一阵，只可惜，她也被拽入了这出戏之中，那就少不得，得来一出“沉冤昭雪”了。

　　她抬起了一只脚，转了转，给大家伙看。

　　“你们看，我这鞋底如何？”

　　众人睁大眼一看，委实大愣，眼神开始微妙。赵老太一看，则是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好。果然，就听得林秒慢悠悠地解释。

　　“这样沾满湿泥的鞋底，要是大力踹人，怎么也得在那人的裤腿上留下鞋印。那么大家找找看，可是在我婆婆的裤腿上找到鞋印了？”

　　老天爷保佑，她适才出房门的时候，直接踩到了泥坑里。这会儿的农村，水泥地多少见呐，家家户户大多都是黄金泥铺地，就连室内睡房也是如此。也不知道是谁不讲究，往地上泼的水，害得她的鞋底都脏了。她洁癖发作，本来挺不高兴，但这会儿，祸兮福相依，她觉得，那水泼得真是太好了。

　　赵老太那灰布裤腿，这会儿哪来什么鬼脚印！

　　林秒这么一说，赵老太脑袋就有点嗡嗡的了，又慌又气又羞，她那一双老眼，突然就瞄到了林秒的另外一只脚。见林秒躲闪似地将那脚往后面藏了藏，她眼前一亮，顿时又有了主意，大叫——

　　“不是这只脚，是另一只脚，她是用另一只脚踹我的！”

　　众人的视线，针扎似的，紧紧盯上了林秒的另一只脚。

　　上当喽！

　　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难看，还要再来一番神操作啊。

　　要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会选择用这个办法来断案呢。

　　不巧，她是两只脚，都踩入了泥坑里哦。

　　暗自得意中，林秒抬起了另外一只脚，大大方方地任由大家看。等大家看够了，轻轻一叹。

　　“哎，苦啊，我这心里苦啊……”

　　苦什么呢？

　　我一个当新媳妇的，当着大家伙的面，被婆婆这么坑，还不能说婆婆的不是，我苦不苦，大家伙自可评一评！

　　众人面上难看，尤其刚才被赵老太忽悠着跟着一起讨伐林秒的，这会儿看着赵老太，眼神都有些不善。

　　“卫东妈，你这不对啊……”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有点过分啊，新媳妇刚进门，就这么欺负人……”

　　“昨儿个刚被你气晕了，今天好不容易下地了，又要被你又打又骂，哎，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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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言我一嘴的指责中，赵老太那一张脸一时红、一时白，臊得恨不能找个洞赶紧钻进去，又怒得恨不能站起来挠林秒几下。

　　但她要不是赵卫东的妈，这会儿赵卫东也得挠她几下呢。小媳妇委屈扒拉地站在那。埋着头，咬着唇，多可怜，让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也就是他妈了，换作其他人，他必定不能忍！

　　黑着脸，他示意众人该散就散，没什么好看的。

　　这让赵老太心里猛地一激灵。

　　散了？这哪能行？这人散去容易，可回头，她就会成为全村，乃至整个乡的笑话！

　　不行！

　　急中生智，她扫到一个人，赶紧大喊：“阿娟，你来说，是不是林秒踹了我？”

　　她恶狠狠地看着赵大嫂吴娟，老眼满满的是警告。

　　赵大嫂看好戏看得正爽，哪里想到这波战火会烧到她的身上来。众人离开的脚步一顿，视线齐齐都往她身上扎过来的时候，赵大嫂的毛都要炸了，一张脸也跟着赵老太忽红忽白了起来。

　　她是慌的，也是怕的。往日，她帮婆婆圆谎，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林秒的证据如此充分，婆婆还要拉她下水，这让她怎么回答？真要是回答了“是”，她不就得成为了全村人的笑话？！

　　赵老太一看大儿媳没马上应她的话，心里就是一声骂，嘴上还得连声道：“林秒踹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不是我被踹倒在地，不能动弹的时候，林秒想逃避责任，偷偷跑去蹭了两脚的泥回来？”

　　赵大嫂顿时双眼一亮，暗道还是婆婆聪明，这么快就给她找了现成的理由。

　　她赶紧点头。

　　但林秒立刻爆喝，宛若炸雷，“大嫂，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是有孩子的人，得为你的孩子积点德。你只要有胆说出亲眼见我踹婆婆的话，我保证可以找出证据来反驳你。你要是不怕受尽耻笑，你尽管说！”

　　赵大嫂立刻慌了，彻彻底底被林秒的气场给镇住，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我那会儿也正忙着，没留意，真的不知道咱妈是怎么摔的。”

　　说完，她深深地埋下了脑袋瓜，连看赵老太的勇气都没有。

　　但她这个样子，围观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又见赵老太听了林秒的话，也不再咋呼了，整个人也愣愣的样子，那这桩案子，还有什么悬念！

　　啧，还真是欺生呐！这新媳妇要不是有几分急智，怕不得冤死。不过，真没想到，这出了名的林瘟鸡，其实也不瘟嘛，瞧着还是挺有战斗力的。而且，见了生人，也不见怕得要躲屋里去。

　　看来，传言也不能全都信的。

　　慨叹中，村里人这次倒是真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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