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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施雪菲一口一个王妃,将眼前这位孙采女叫得心中直叹。
她十多岁时,便送入了秦王府内,跟秦王一起长大,在府里与胡玉容本是平起平坐。
就算在太子府里时,太子妃张氏也对她不错。
只是万万不曾想到,秦王此次以皇太孙之名秘密安葬皇上,胡玉容居然以太孙妃的名义,把她划入了殉葬之列。
施雪菲虽是刚刚确认孙采女的身份,但真的从她嘴里得知将来的帝王妃,做事如此张狂狠决,心里那一股隐隐的反意更加的激烈。
她从棋盒之中拿出一颗黑子,攥在手里,悄声道:“王妃,民女愿助您逃离此难。”
孙采女听到此话时,脸上并无大喜之色,只幽幽道:“你一个女子,如何逃得出,何况外面的锦衣卫,个个武艺高强,只怕走得出这葬花厅,也跨不出秦王的大营。”
“姐姐,你殉葬之事秦~王也知道吗?”
孙采女低下头,算是默认。
最有可能救她的人,居然默许了让她殉葬,施雪菲心底生出,什么狗屁王府,面上光彩照人,满口贤良淑德,全是恨不得你灭了我,我捅了你,不死不休,方才安生。
“他如此对你,你何不自救?”
“自救?”孙采女摇头,“我生是秦~王的人,死也做秦~王鬼。”
“你真是个冤死鬼。”
施雪菲有感而发,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看不下去了,过来劝道:“美人,到了这一步,您不要再忍让了,王妃是要你的命呀!”
孙采女叹息道:“我……是我命苦。”
施雪菲抚着手指上的伤,努力想着如何让孙采女有求生的欲望,眼在她的身上打量了半天,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美人,你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啊?”孙采女微愣。
“还未,迟了五日。”旁边的侍女似乎听懂了意思,接话道。
“……”
“美人,你已有身孕,你竟然不知道吗?”
“什么?”孙采女回想起几天前,她身体不适请大夫看疹,大夫进来时神色怪异,看了之后言词闪烁,最后只说气血问题,就匆匆去了胡玉容的房内。
之后,汤药并没有送来。
几日后,便得知她被指殉葬的消息。
莫不是胡玉容得知她怀孕,却将事压了下来,她又不懂这些,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施雪菲俯身到孙采女的身边,压着嗓子道:“美人,她算计你,连你和秦~王的孩子也一并算计了,你还想着那些陈规陋习不成?”
“可我?”孙采女急了,“这些只是猜测,若是弄错了……现在说这些……”
“活下来再说。”施雪菲看到她眼中求生的希望,极力游说道,“就算此事弄错,不能有万全把握秦~王会放过你,但你就不知道府内的一点隐密之事吗?”
施雪菲想到,要跟秦~王手里夺回一条人命,其实并不是太难,但她的心里还想救下自己的妹妹施雪莲,如果没有找到秦~王朱瞻基的列穴,想救出妹妹难登天。
孙采女低头手按在小腹下,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体内快速的生长,脉动之音隔着一层肚皮,隐隐约约传导在指尖,一个生命在渴求降临,一个与她与整个王府,包裹着生死攸关的契机,在腹内生机勃勃的生长,她能感应那不可阻挡的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那种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认命的麻木,她全身着魔般抽搐了一下,那个隐秘,那个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此时成了唯一自救的筹码。
她目光直直的望向四周那些将死的人,不要这样活,不拼一把她不甘心情愿把未来就这样送进黑暗里。
她鼓足勇气一点点的凑近到施雪菲的跟前,唇微启,旁人都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施雪菲却在听到那三个字后,愣了愣,回视孙采女半天,看到她眼中的笃定,才恍然大悟她为何落到此番田地,然而心中的久久悬疑的一团迷雾也渐渐散开。
在花厅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自然是不能找到一线生机,但只要出去,信奉命比天大的施雪菲,则会在兵荒马乱里硬闯出一条生的野路。
于大帐内,正与秦王对弈的纪元彬,手摸着黑子正慢慢伸向棋盘右角,棋子刚要落下时,帐外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烛火,扑棱着翅膀落在了一只油光的铁树根雕之上。
纪元彬向根雕望了一眼,那鸟儿目光灼灼,鸟喙在根雕上磨了两,“嘎嘎……”发出串串凄厉的叫声,夜里听着有鸟悲报丧感,让人不寒而栗。
这鸟儿总在死人时出现,已经第三次了。
纪元彬路过一间杂屋时,曾听到不绝于耳的哭泣声,里面关着大多是被选来殉葬的低级宫女。
冥冥之中,这鸟成了一个征兆。
它出现,必有人死。
他派去给施雪菲送信的杨荣,此刻都未归,也不知道那个麻烦精是不是听话离开了。
人心里有事,下棋就会心不在焉,落下黑子时,执白子的秦王已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元彬,你今晚棋力不佳。”
纪元彬眼睛往棋盘扫了扫,果然,已露出败相。
秦王拿起吃掉的黑子,掷到一只余盒内,神情专注的盯着棋面:“你就不能赢本王一次吗?”
纪元彬失笑的摇头,“秦王殿下棋风正盛。”
外有人传报了一声:“杨荣求见。”
纪元彬耳朵微动,头却不回,目光依旧盯着旗盘。
秦王挥手道:“进。”
手中的白子,落在了右角星位,脸带笑意。
纪元彬跟他下棋从来都是先赢后输,连平手也不曾有过。
他对纪元彬这种棋路很熟。
纪元彬每走一颗棋,慢如蜗牛,要不是实在无要相陪,秦王是不会叫他来的。
杨荣进到帐里,见到纪元彬和秦王两人都在,道:“秦王殿下,菜已经供奉在陵幕内,只等生殉。”
“嗯,依大明殉葬礼仪,宫女殉一百零八人。除皇后之外,妃子都要依律赐白绫。”秦王将手扣在棋盒之中,抠出哗哗响声,摸出一颗白子按在了纪元彬的黑子之旁,脸带轻松之色。
纪元彬抬眼看到杨荣的立在秦王身后,一边看棋,一边使眼色,又装假无意的拿出一条汗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墨色的眸光微微垂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杨荣的小动作,只神色平淡,将手中黑子向棋盒中抛落,起身道:“宫女们已送到,卑职去看看。”
“好,回来再下。”秦王专注看着棋盘,挥手道,“皇帝爷爷的妃嫔殉葬的事……等父王登基后再行处置。”
纪元彬点了点头捏了颗黑棋站起,根雕上的鸟儿,突然拍着翅膀扑向了他。
纪元彬不及侧身,步子未停,手中剑紧了紧,从后面突袭的鸟儿
杨荣道:“时辰已到。”
随着他的一声唱喝,关着女子的厅内已哭作一团。
门再度打开。
三个太监手捧托盘,跟着之前那名老太监,走了进来。
三人一字排开,托盘上分别是盛满毒酒的酒壶,酒杯数只,另一只盘内,则放了几条轻软白绫。
三十几人,被排成了三行。
但不等太监们上前,三行,每行十来人,便挤成了一堆,哭声震天。
太监们之中,只有老太监见过当年朱元璋死时,殉葬的惨样儿。
他只沉沉的叹了一声,一道白色的光甩向了那堆女子们,她们起先不知道为何身上作痛,抬眼看到太监们已纷纷上前,拿净鞭抽打在女子们的背上。
“别打着脸了,到了地下,可能不让皇上见着一张花脸。”
老太监边打边叹,手中的劲不减半分,施雪菲拉着施雪莲,护在了孙采女的身边,三人强忍着不哭,施雪菲伸头张望着门口,见门口不仅落了锁,门上还映出几道锦衣卫的身影。
环顾四周,除了那道门,窗全部被钉死,想要出去,便只有那一道门。
看得出来,胡玉容借殉葬的机会,要了结她跟孙采女两人,一石二鸟。
眼看有些女子已或主动或被动饮毒酒,有些看着同伴死去,吓得哭喊之声更甚,老太监,只使个眼色,便一人上前扭住女子,待那女子高呼张嘴时,小小的青铜酒杯直接整杯纶巾喉咙内,起初女子还会拼命挣扎。
酒中淬毒,吐入腹内,烈性发伤,气血行于全身,只是一呼一吸之间的时间里,女子手抚着胸口,痛苦圈作一团,悄无声息的安静下来。
“施雪菲,你不是说能帮我吗?”孙采女捏着她的胳膊,双眼迸出无限的求生欲望,烛火映在她的眼里,翻滚着对眼前所见的恐惧与忿恨的巨浪,只是无泪。
她几乎软在施雪菲的身上,全身发抖的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道:“求你救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施雪菲一直冥思苦想要如何才能把消息送出去,本以为给些银钱,说些软话,但对方一来就四个人,腰的银钱莫说本就没有几个子,就是多得能买下京城里的一座宅子,现在他们也未见得肯接她的银子。
“我不死。”
“我不想死。”
“爹……娘……你们在哪?”
随着年轻的生命,在最后一刻号出心底里的最真实的呐喊,哭爹喊娘让身在其中的人震耳欲聋、
一群濒死的人,在地狱之门即将关闭的一刻,迸发出极强烈的害怕、挣扎,绝望哀嚎如流水冲刷而来席卷天下之势,快速漫过所有人的精神防线,裹挟着各种不甘和恐惧的,在方寸之间用身体与灵魂撞击着身体所触之物。
慌乱奔逃的人影在眼前晃,但很快被摁在地上,垂死的流泪打湿一张又一张青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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