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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奴才,替这些个试吃的奴才们谢主隆恩。”李公公笑出一个极致的卑微的表情,从之前的欲置施雪菲于死地的狠决,立时变成了一副愿为苟且活命,可以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状,全身匍匐于地,恨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摁进松软的泥地里,与之融成一体,任眼前随便哪个能让他活着的人践踏羞辱。
施雪菲笑着,将衫上的尘土拂了拂,围着李公公转了两圈,见他并不吃那块馒头,反而是把用极快的速度,将馒头混入了沙土之内,随后,馒头泥土再也分辨不出来。
最终,也看不清他吃的是什么,总归一大包沙泥被他连着草皮一起吞入了腹内。
他抬起头,鼓成球的腮帮子,把嘴角都撑裂,流出血水,喉咙里噎得实在难受,后仰着发出“唔唔”的悲呜之声,双眼暴鼓似要脱出眼眶般,无助的看着施雪菲。
施雪菲从未见过如此有求生欲的人,也知道为何对这样的对手她莫名的生出了恻隐之心。
如果不是为了活着,何苦来蹚浑水。
她侧过脸,眼睛看向身边的马公公。
“罢了,李公公你也算在宫里呆了十来年的了,今儿这事是撞在杂家的手里,拖下去杖五十。”不等施雪菲发话,马公公出面打了圆场,这场任谁都看得出的下毒谋害之事,就这么以五条人命的代价草草收场。
施雪菲眼看着马公公叫人处理了那些尸体,她站在一土坑旁呆了许久,马公公斜瞟她一眼,“小方,你也好自为之吧。”
施雪菲心道,马公公说得不错,她的确得过好后面的日子了。假的真不了,在这么混下去,下一次不知道是谁来要她的命了。
“什么?你要去太子府?”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最大的并不是纪元彬,而是一直对穿龙袍假扮皇上一事,耿耿于怀的杨士奇。
自那件事后,杨士奇好一段时间,看到文臣武官们都绕道而行,见到马公公,会自动向后转作冥思苦想状。
见到金大人,则如见家父一样,耗子与猫相遇,能有多远就滚多远。
这种憋屈拜施雪菲所赐,一听到她要拍拍屁股,离开是非地,立即生出她这是要弃下一个烂摊子,陷一众锦衣卫兄弟的性命名声不顾,自己个找个地方求安生去。
刚刚把背包打好,准备来个深情告别的施雪菲,正了正小帽,捋了捋罗衫,正经八百的道:“小的再不去,只怕会让人劏来做切肉,剁碎包入面皮内,做成各位大人们人肉大包子。”
正在咬着包子的杨荣一听,马上做出干呕状,而捧着肉汤喝得正香的曹丁,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碗,极幽怨的来了一句,“还是兄弟吗?能不能在吃饭时,说点上道的事儿,这么好的心情全让你给破坏掉了。”
施雪菲大言不惭的道:“我们没有见识过李公公为了活下去,在我眼前吃掉土的表情,我这只要一闭眼,就觉得,他能把吞入肚内的沙,提练成埋了我的坑,我再不走,只怕会生出理多事来。”
杨荣微一愣,凑过头来,道:“你怕他一个阉人做什么?锦衣卫里没有人把那种人当男人看。再说五十杖打下去,不死也残了。”
“唉……”施雪菲苦笑,“你们锦衣卫个个硬汉,身怀绝技的,哪里知道我这种人的痛苦,别看他不男不女的,做事狠绝异常。连杀自己人,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这种小角色,还是要去抱个大树先。”
杨荣和曹丁听了,也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只是让她一个人走,那只怕凶多吉少。
纪元彬默不作声的从椅上站起,只向施雪菲瞧了瞧。四目相交,无声会意。
【想好了?】
【不走就是个死,我在明,敌在暗,还是出营躲躲】
【……】
正在当口,帐前几队人马匆匆走过。纪元彬挑帘跟了上去。
杨荣伸脖一看,队首的人他认得:“神机营的统领大人。”
“神机营?他们做什么去?”
几人齐齐望了一会,又退回来,这种时候通常是有什么事要派下来。
不一会,见到统领大人走到帐内,四张一望,问:“何人是方也人?”
施雪菲听到他点名,上前道:“小的正是。”
统领道:“金大人找你。”
施雪菲前脚说要走,后脚金大人点名要见他,杨荣等人都觉得有些不妙。
几人中,年资最长的杨士奇道:“纪大人可在金大人那?”
统领对锦衣卫倒也不拿架子,客气的道:“正是纪大人向金大人提及方也人的。”
“哦……”三人异口同声,心中的担忧顿时放下。有纪大人在,施雪菲的自会逢凶化吉。
来到帐中,施雪菲见到帐内除了纪元彬和金大人外,还有几个身材魁梧之人。
看身高打扮,均是军中有些资历的勇士。
只听统领对金大人道:“大家都来了,听金大人的吩咐吧。”
金大人向马公公看了一眼,马公公会意的躬身道:“奴才告退。”
眼见马公公走了,金大人才愁眉不展的道:“消息是瞒不住了,南京的汉王府,已暗中调兵,我等车马行进最快也要七日才能到达京城,但这七日内,还得看天气如何,晴好也就罢了,若是有风雨,只怕要耽搁。”
统领一抱拳:“金大人吩咐就是了。”
“送信。”
本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只是差人送信这么简单。
几个士兵嘴上不说,脸上有了些轻松之色。
信封拿出时,有人看都不曾看的塞进了怀里,有些则略瞟一眼,便收入了囊中。
施雪菲人小身矮的,站在高个的人堆里,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发信之人,却偏偏在一堆人里,没有发给她,好像故意避开她一样。
而那个发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本正经的纪元彬。
她一偏头,便遇上一双微冷的眼睛,她努力的眨了眨眼,向他示好,他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将最后一封书信折起收入袖口内,径直走向了金大人,很平静的道:“金大人信都发了。”
金大人看了看纪元彬,似乎有话说,可余光见人人都在望着他,只得道:“你们兵分两路,三日内赶到京城,将信亲手将给太子即可。”
那些人统一道:“属下遵命。”
说完,一个个跨着大步出了帐。
人走得只剩下施雪菲时,纪元彬突然下跪,向金大人低头认错般的道:“金大人,卑职有罪。”
金大人不知道何处来的风,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纪元彬,等他目光扫到施雪菲的身上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见他摆手道:“纪元彬,起来说话。”
“金大人,此事压到今日才说,实在是……”纪元彬正欲将施雪菲的事和盘托出时,金大人打断道,“不必说了。”
施雪菲站在一边,心道,纪元彬呀纪元彬,看看吧,人家五十多的老头比你精明多了,他可能不承认自己知道我是个假冒的,更不能现在把我的识破了,因为以后但凡出点什么事,他都可以推得干净。
这才是官场上的精明角色。
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利的事,都让施雪菲和纪元彬做了。
没有利的事,他一丁点都不会沾上的。
金大人接着道:“方也人,你也有一物,拿着速回太子府去吧。”
施雪菲双眼瞟向地上,正跟纪元彬凌厉的目光对上,她心道“纪大人,你为我肯向权贵折下你的铁腰,施雪菲我心领了,看样子,没有人想帮忙,我还是自已找出路去吧。”
施雪菲念头一转,抬起眼帘,微笑,“奴才领命。”
正欲去接,金大人小声叮嘱道:“不出十里不可拆开。”
施雪菲手中一沉,心想,为什么那些人都是一封信,怎么自己的信物居然是个圆圆的东西,拿着还有点份量。
不会是土豆吧。
出了帐,施雪菲拿着手中的东西,背着包袱向马棚走去。
此时,马棚内的小厮正给那几个送信之人牵马,没有人管她。
施雪菲之前本不会骑马,在军营内十几日跟着杨荣每天溜过几圈,算是能骑着走,但跑不快的那种。
见到别人把好马挑走,她也不急,这么人送信,多自己也不多,少自己一个也不少,不争不抢的,有个能代步的就行。
一来二去,等到别人都把马牵走了,她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
马儿是认主人的,余下的马不见得不好,可是却对她不亲,有些还踢着后腿儿,想修理她这个骑手菜鸟。
跟着过来的纪元彬见施雪菲在马跟前露怯,吓得直叫,一个劲的叫妈,不由得露出鄙夷笑。
施雪菲回头猛瞪来人,便听纪元彬语带嘲讽道:“给她挑一匹最矮最温驯的小母马,记得要那种跑不快的。”
忍。
施雪菲暗暗对自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想到只要从一念到了一百,就能出了营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洗冤的事还是先等保下小命后才做打算。
内心里腾起的怒火,很快偃旗熄火,脸上自带笑容的把风凉话当成送行之语。
“多谢纪大人体恤。”
“客气。”
两人各有心事的互相寒喧了几句。
施雪菲牵着小马出了棚。
一路上,没有拦她,也无人盘问她为何一个人走,大约是金大人打了招呼什么。
本以为自己会一去不回头,却在出营地时,看到值守的一位五品佥事正步走到自己的面前。
对方执刀而立,抱拳的先向她施了一礼。
“徐佥事,不知道奴才有何事能为您大人效劳?” 施雪菲吓得缩回半步,忙还礼道。
“山高路远的,方壮士,这杯酒当为你践行。”
一盘清酒,五个杯。
四只空杯,还余下一只,满满的快要浮出杯沿。
“小的不会喝酒。”施雪菲嘴上这么说,上次馒头下毒之事的阴影一直就在,推辞道,“不敢醉酒失态,贻误了大人交办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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