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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胎梦（1）
贺南的相貌的确是好。他是标准的六尺男儿，身型修长高大，猿臂狼腰。他的长相，虽然一直傻笑，却是典型的凤眸，长眉斜飞入鬓，日角隆准，一派阳刚气。
若说帝王相……霁色不擅长项面，但这“日角隆准”，确实是典型的帝王相之一。
之一就是之一，霁色觉得做不得准。若按照古书上的记载，那些帝王，向来以相貌“奇”为准。不如项羽的重瞳，刘邦双耳垂肩，朱元璋那又长又阔的下颌骨。简单地说吧，就是“奇”得不像普通人才对。
她盯着贺南很久，贺南竟然脸红了！不但脸红了，连耳根子都红了！
霁色：“……”
李云阳：“……”
霁色盯着贺南，小声对李云阳道：“我婆婆说他有帝王相。”
闻言李云阳很纠结，皱着眉想了很久，道：“要是真的，你能对他有点兴趣么？”
“哈！”霁色听了直接倒退了一大步。
李云阳愣了愣，这算什么反应？
霁色：“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就翻脸了！”
后面那句自然是冲贺南吼。
说着，她就拄着她的棍子，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贺南想跟又不敢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了一声。
李云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道：“你的眼光不错，这姑娘不是个爱慕虚荣的。”
她自然不是，不然的话，以贺南现在的家财万贯，她也该扑上来了，又何须什么帝王相？
贺南有些沮丧地摇摇头，道：“我倒宁愿她图我什么呢。”
李云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山下的儿女私情他不太懂，贺南的这些话他就更不懂了。
不过，霁色说起，山上那个拜鬼的老太太，说起贺南的面相……
贺南突然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罢了，来日方长。不过云阳，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我现在是感受到了！”
李云阳不是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忍了忍，道：“怎么？”
“刚才你还不给我牵线搭桥么？可把小爷给感动死了！”
李云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的手，道：“线牵了，桥搭了，你不也还是什么都没摆平么？滚一边去，大老爷们儿别腻腻歪歪的。”
贺南突然又开始遐想：“哎，刚才霁色姑娘说什么来着？她要去接生？”
李云阳道：“借胎神。”
贺南：“什么玩意儿？”
李云阳懒得再说。
贺南笑道：“不打紧，横竖她还在这村里，还有几天功夫。到时候你陪我再去找她！”
李云阳有些费解，道：“为何要我陪你去？”
贺南扑过去又用力揽住了他的肩膀，道：“如果我们成亲了，你就是我们的见证人！一路见证我们修成正果！以后她生了儿子，认你做干爹！生了姑娘就算了，姑娘是宝……”
他俨然已经开始畅想未来，李云阳只能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先前挺正常的一个小伙子，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傻成了这样？
师门早有戒律，大道三千，情劫最苦。在他看来，苦不苦未可知，这倒的确是蠢事一件。希望这种蠢事，他这辈子不用遇到。
……
李柱家住在村东头，家里除了有一对小夫妻，还有个年进花甲的婆婆。
霁色拄着拐棍过来，就看见那老太太在门口用栅栏围起来的地上侍弄菜蔬。
听见有人的动静，那老太太回过头，打量着霁色，眸中有些不喜。
“我是霁色。从山上马婆婆那里来。”霁色道。
其实这一番自我介绍倒是多余，因为整个云泽村，没有人不认识她霁色。
老太太站了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你婆婆呢？”
“婆婆说不过是借个胎梦，让我来一趟”，霁色好整以暇地道，“不过你若是对我不满意，我即刻就走，你还可以上山去请我婆婆。”
老太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侧了侧身子道：“来吧。”
她领着霁色进了屋。
这家人，因为李柱在贺家谋了个差事，而且好像很受重用，不过短短半年多的功夫，家里就已经添置了很多东西。霁色进屋之后左右打量了一眼，觉得比起李大家，确实生活条件是好的多的。
“奶奶。”
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道。
霁色回过头去，顿时吓了一跳，这孩子也太脏了吧！
只见门口站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头发乱蓬蓬的，本来应该干干净净的小脸上就没见一处干净的地儿。更不提她身上的衣裳，别说花样，简直连颜色都看不出来了。她手上还提着个足她自己这么高的桐，一双丸白分明的眼珠子闪烁着，在门口僵着不敢进来。
“猪喂好啦。”她小声道。
“猪喂好了去把院子里的菜浇了！死丫头，喂个猪一身脏的跟猪屎里滚了似的！别进屋弄脏了地儿，菜浇了就去猪圈里坐着得了！”
这时候，屋里快步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妇人，模样看起来憔悴又焦虑，她眼里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家来了客人，而是三步并作两步脚赶到了门边，把那小姑娘往怀里一搂。
“娘！大丫早上一口没吃，还不让她进屋歇歇！”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小的是个小赔钱货！你也是个赔钱货！要了我们家那么多彩礼，肚子还不争气，连生几个都是姑娘！你个光吃饭不传宗接代的母鸡，还敢跟我嚷！”
老太太突然激动起来，冲过去对着那母女俩就啐了一大口。
妇人给孩子擦了擦脸，眼泪就滚了下来，扭过头看外面，也不吭声了。
“我告诉你，现在我花了大价钱上山去请人，这一胎你要是再生不出个儿子来，趁早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我儿出息了，这村子里能生娃的黄花闺女多的是，你趁早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霁色在一边站了一会儿，听这老太太嘴里跟没把门似的骂人，也有点受不了了。
她道：“行了，全村都知道你儿子是个茅坑。还办事不办事？不办事我走了！”
那老太太这才掉了头走回来，只不过临了又朝那母女俩道：“你们俩谁也不准进门，都给我上猪圈呆着去！”
霁色烦躁地道：“你让她去猪圈呆着，我给谁借胎梦？给你吗？你给你儿子传宗接代？”
老太太：“……”
那妇人想笑又不敢，只俯身在她姑娘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小丫头就低头拎着桶走了。
霁色左右看了看，找了张椅子坐下了，朝那妇人招招手，道：“你过来。”
她这副反客为主的架势，倒是把老太太弄得没脾气了。
那妇人连忙一路小碎步快走到了霁色面前。她身量高挑，但总是伛偻着背，长得算是眉清目秀，在乡下姑娘里算是很不错的了，就是气色极差，脸上一点血色也无，还隐隐泛着青，眼窝更是有明显的淤痕。
霁色怀疑她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可按理来说，这少妇，看起来底子是很强健的，就算嫁过来以后，在婆家过的不好，也不至于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其实，从霁色刚才进屋开始，她就总觉得，这屋子里似乎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死气。这种死气，一般是徘徊在自己的尸身身边的鬼魂身上才有的。而不正常的是…… 这股死气，是从这妇人身上，传来的。
一个活人…… 身上为什么有死气？
霁色慢慢地道：“不是说生了几个姑娘吗？”
那妇人听了，眼圈就一红。
这时候那老太太连忙道：“她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都是姑娘，除了大丫头，后头两个都没站住！”
妇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仇恨，但她低着头，没让那老太太看见。
霁色道：“都是几岁？”
老太太连忙道：“大的四岁。两个小的……死都死了，就不管了吧！”
霁色脸色一沉，道：“我问你了么？再说，我既然问了，自然有我的道理！管不管，你说了不算！”
那老太太努了努嘴，又不敢吭声了。
她还真是……有点怕霁色。
霁色看向那妇人，道：“你说。”
那妇人从刚才开始一直低着头，过了好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二丫头是去年春天生的。三丫头…… 是上个月生的。”
原来如此，难怪那老太婆支支吾吾了。
霁色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女人刚生了娃娃，也不知道出月子了没有，她这就急急忙忙地来给人请胎梦了。而且算算时辰，应该上山去请应该也隔了有好几天了的。此时刚是月初，上个月生的…… 满打满算，这老太婆是等不及儿媳妇出月子就上山了。
刚生了孩子不久，而且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再面对这糟心的婆婆，气色能好才奇怪！
霁色有些不忍，问这妇人：“若是借了胎梦，就可能把胎神请到你家来了，你愿意吗？”
那老太婆听了就急了，道：“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婆婆可是收了我一块大洋的！”
霁色正想发火。
却不想，那妇人轻轻地道：“愿意……劳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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