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春水

　　进来试戏之前，江春水曾经听于明说起过，马上要和她搭戏的这个新晋小花旦名叫关璐。

　　关璐是关延的妹妹，因为关延的关系，经常能见到沈令燃，而且她是唯一一个距离沈令燃很近，但是却没有被喻霜降狠狠整过的女艺人，这样就显得她的身份特殊了起来。

　　所以，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内心还是很虚的。毕竟，她和沈令燃一点都不熟。

　　如果他没听到她那些瞎话倒也罢了，现在这状况，很明显他应该都听到了。

　　江春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跟着试戏间里的这些人，一起喊了声“沈总”，然后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甚至站在了关璐的身后，给沈令燃让出来了一条宽些的通道。

　　沈令燃很快就走了过去，与江春水擦肩而过时，甚至没有正眼看她，而是坐在了摄影机前的椅子上，盯着监控器，垂眸问了一声：“曲导不在？”

　　为首的副导演陪笑着说：“曲导临时有些事，让我们先盯着，左不过是一个很小的角色，有B组的导演跟着就行了。”

　　沈令燃“嗯”了一声，然后又说：“继续。”

　　副导演一愣，他在这行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角色试戏时，制片方的老板来看，要知道，哪怕是男女主演的试戏或是定妆，制片方的老板也很少会来。

　　但是既然最大的老总已经发了话，副导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挥了挥纸扇子，示意前面的两个年轻女孩继续。

　　关璐的表情在沈令燃进门的一瞬间，就不自觉地变了个模样。

　　大概是因为年少成名的缘故，她平时总是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傲气，但是见到沈令燃之后，这份傲气瞬间就全部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了独属于少女的害羞和娇气。

　　这种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在江春水又一次开始和她对戏的时候，莫名觉得面前这个娇憨的少女，和刚刚那个对她冷嘲热讽的女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她甚至开始关心江春水，问她：“一会儿的戏要扇耳光，我刚出道，演技一般，如果真的很痛，试戏完了我请你吃饭，你别生气好不好呀？”

　　江春水：……

　　她见过戏精，但是像关璐这种高级戏精，她还是第一次见。

　　江春水被她腻得受不了，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

　　说完，两个人继续走台词。

　　江春水心里还在祈祷，希望关璐装温柔能装到底，扇她也能力气稍微小一点，她还没有正式进入娱乐圈，现在大部分的收入还是来自于直播，好歹她也是个靠脸吃饭的“花瓶”，总挨耳光也太对不起自己这张脸了。

　　但是，她意料之中的痛苦却并没有降临。耳光落下来之前，试戏就被沈令燃叫停了。

　　副导演握住了关璐的手腕，对她们两个人说：“先停一下，沈总有话要说。”

　　两个人狐疑地对望了一下，然后一起转过身，并肩站好，等着沈令燃发话。

　　江春水内心七上八下的，其实关璐有一点说得很对，哪怕只是一个路人的角色，她现在也属于空降。

　　但她又不是凭白得来的这个路人角色。

　　她写了三千字的彩虹屁，才从沈令燃手里换来了一个路人角色，也是来之不易的好嘛！

　　可是，她不知道沈令燃现在在想些什么，他会不会觉得这个买卖不够划算，所以想把她从曲思媛的剧组里剔出去？

　　然而，沈令燃开口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没有对江春水说，而是对关璐说的：“你不喜欢这个搭档。”

　　并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陈述的口吻。

　　关璐以为沈令燃是因为刚才的那句话，恼了江春水，心里不由得窃喜。然后想都没想，就回了实话：“对啊，我不喜欢这个人，和她搭戏好不顺喔。”

　　这时，沈令燃才把目光转向江春水。

　　那双清冷又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江春水觉得有点发毛，沈令燃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又状似关切地问关璐：“不顺？”

　　关璐受宠若惊，连忙解释：“以前和我搭戏的人演技都很好，这次和新人搭戏，肯定不顺利嘛。”

　　她这句话，就是明目张胆地挖苦江春水了。先是“空降”，再是“演技差”，江春水被她挖苦了个彻彻底底。

　　不过，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新人，被挖苦了也是正常。似乎现场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沈令燃发话，把这个莫名其妙空降下来的新人清出去。

　　而沈令燃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沉着声开口道：“既然不顺，就不要拍了。”

　　话音一落，他又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导演。被这样冰凉的目光扫了一下，副导演觉得膝盖有点软。

　　试戏间里陷入了一阵不长不短的沉寂。

　　几秒钟后，沈令燃再度开口了：“跟曲导说一声，关璐的角色换人了。”

　　紧接着，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副导演讪讪地问：“那……沈总说换谁？”

　　沈令燃：“这里还有别人么？”

　　言下之意，就是把关璐的角色给江春水来演。

　　副导演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看了看一脸惨白的关璐，又看了看沈令燃，问道：“沈、沈总您的意思是……？”

　　他的话还没问完，关璐就跌跌撞撞地走到沈令燃面前，眼眶红了一圈，有些歇斯底里的问道：“沈哥！我可是……这部剧的女二号！”随即，她又抬起手指着江春水说，“她是什么？！她算什么？！”

　　关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偶尔也会趁着找哥哥的便利，悄悄地看看沈令燃，对方或许对自己的态度不算亲切，但他对别人也是一样，从来都没有人被他特殊对待过。

　　甚至，关璐有时候觉得，她能比起锐里的其他女艺人更有优势，因为她可以借着关延的关系，多见到沈令燃几次。

　　沈令燃平时很忙，这种剧组里的事情，无论闹得多大，在他眼里也都是小事，不值得一提，所以也从来没有亲自任命过什么、强调过什么。但是今天，他居然指名让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新人代替她的位置。

　　关璐似乎是气急了，她借着关延的身份，在起锐里几乎没人敢惹她，哪怕是喻霜降，也看在关延的面子上跟她关系不错，甚至这次她能拿到女二号的位置，都是借了女主角喻霜降在曲思媛面前说了几句好听话。

　　副导演见关璐的情绪有些失控，连忙叫人把她送出了试戏间。

　　三个人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沈令燃和江春水。

　　江春水整个人也是有点懵的，不过这种懵跟关璐的懵不一样，她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懵。

　　从龙套角色直接一飞冲天变成了女二号，这是多大的馅饼啊，居然直接就砸在她脑门上。

　　这一刻，江春水突然就想起来于明送她来试戏时，那种微妙又复杂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于明该不会以为……她被沈令燃潜规则了吧？！

　　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世纪的五好少女，江春水觉得这个问题很严肃，她必须要跟沈令燃说明白。

　　于是，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沈令燃身边，犹豫了一会儿，在大脑中将那些词汇组装出一个表意明晰的句子，开口问道：“老板，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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