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烬春水

　　沈令燃在结束了《光年》的开机宴之后，因为思华和京轮的CEO也来到了现场，所以免不了一些商务上的应酬，以至于迟到了一阵子才来。

　　但是他刚一进入直播间，就看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弹幕，把江春水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江春水的直播间处于非娱乐性的版块，这个分类平时流量就不高，再加上大部分看她直播的人都是准备各种考试的忙人，所以弹幕量很少，根本用不到任何屏蔽功能，也能时时刻刻看到江春水的模样。

　　但今天的状况，就非常奇怪。不仅弹幕多，而且弹幕的内容大部分也很奇怪。清一色的“惊蛰哥哥”这四个字，让沈令燃觉得这里的问题很大。

　　就在他看着那些弹幕的时候，江春水就甜甜地说了一声：“欢迎燃哥~”

　　江春水的声音很软很甜，但是又不会显得很刻意，大概是因为这种音色是与生俱来的属性，所以让人听着非常顺耳。

　　以前江春水一直都叫他“燃哥”，因为这个被沈令融随便起的ID名字里刚好有这两个字，沈令燃不是很在意这些小事，所以无论她叫他什么，他都很爱听。

　　但是，今天的状况就不一样了。

　　他把弹幕显示屏蔽成全屏幕的三分之一，然后一边看着弹幕里那一条条的“惊蛰哥哥求包.养”、“惊蛰哥哥你看看我”之类的舔狗宣言，一边听着江春水说话。

　　她说：“惊蛰哥哥，你最近在考试吗？还是做什么工作？来聊聊天嘛。”

　　刚刚高考结束，江春水的学习压力骤然降低，除了两三个月之后电影学院特有的入学考试，她就没什么其他的压力了，所以现在直播的时候，偶尔也会跟弹幕插科打诨一阵子。

　　沈令燃听到她甜甜地叫着别人“哥哥”，莫名就觉得非常不爽。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人，但是今天第一次开始计较，江春水从来都没有这么叫过自己。

　　然而，就在沈令燃为这件事情不高兴的时候，一条七彩弹幕飘了过去。

　　惊蛰：没有考试，我的工作和建筑行业有些关系

　　还没等江春水说些什么，观众们就开始在弹幕里乱猜，有人说是“搬砖界的金大腿”，也有人说是“壕无人性的包工头”、更有人说是“隐藏在瓦砾中的霸总”，总之，是猜什么的都有。

　　但是江春水并不在乎这个新的土豪是什么工作，她一看到那些金光闪闪的流星雨，就觉得畅快，于是说：“惊蛰哥哥工作加油，不忙的时候常来哦~”

　　惊蛰：嗯，一定

　　看到这条弹幕之后，江春水笑得更开心了。

　　但是电脑另一端的沈令燃，完全开心不起来。他看到心爱的姑娘笑得这么开心，而且还不是因为自己，一怒之下直接充了十万块钱。

　　又是一场流星雨刷屏。

　　他这一刷，江春水还没反应过来，弹幕里的老观众倒是先一步刷了起来，纷纷为他打call助威。

　　比如——
　　燃哥来辽！
　　都闪开燃哥要开始装逼了！
　　燃哥表示：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一出手就是六位数，就问你怕不怕
　　大爷是什么鬼燃哥明明是爸爸！
　　……

　　“谢谢燃哥的……十个流星雨，”江春水查完了数量之后，连忙问他，“燃哥你今天又有什么大项目中标了吗？怎么出手这么壕气呀？”

　　沈令燃听到她问自己话，突然之间，心情就变好了。

　　但他平时做人都是习惯性高冷，在网络上也是如此，所以只是平淡地发了个宣言性的弹幕。

　　社会你燃哥：第一，我的

　　这条弹幕一发，所有人都忍不住戳开了粉丝排行榜的面板，果不其然，刚刷了十万块钱的“社会你燃哥”，已经挤下了“惊蛰”，重新排在了第一的位置。

　　看到他这句话，江春水先是一愣，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沈令燃在面对喻霜降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这是我的人”。

　　想到这里，她马上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总是乱想。

　　十个流星雨的悬窗广告，又给江春水的直播间带来了一大批围观的观众，大家似乎都发现了粉丝榜上两位人傻钱多的大佬，似乎要杠上的模样，于是都开始了吃瓜模式，顺便在弹幕里扇阴风点鬼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果不其然，在弹幕的煽.动之下，沈令燃刚回到第一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就又被人挤下去了。

　　与此同时，刚刚抢了他粉丝排行榜第一宝座的那个人，又发了一条只有一个emoji表情的弹幕。

　　惊蛰：[微笑]

　　这个表情，看似谦和礼貌，实则讽刺无比，是一个超越了[doge]、[笑cry]、[白眼]这三大挑事表情的存在，就跟走在东北大街上时，被一名人高马大的东北大汉拦住并高声询问“你瞅啥”一样尖锐。

　　总而言之，这表情就是在找干架。

　　沈令燃是个很要强的人，他接手沈家这么多年，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失败过，就算偶尔会有消极、萎靡不振的时候，也会很快振作起来，然后把那些挡在他前面的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喻惊蛰也是如此。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在感情方面有过什么挫折，先不说他从来都不缺追求者，就算是他去主动追人，也都很快就成功了。
　　他和沈令燃不一样，喻惊蛰活到三十岁，也交往过几个女朋友，他知道该怎么追女孩，也知道怎么谈恋爱。

　　喻惊蛰如此强势的攻击性，对沈令燃来说，是一个很强烈的敌对力量。他刷给江春水的每一个礼物，都让沈令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江春水直播间里的五百多万观众，有幸围观了一场神仙打架。

　　江春水的直播间，一直都在被金色的流星雨刷屏，你来我往，从未停歇。

　　而粉丝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也在实时更新着，前一秒第一名还是“惊蛰”，后一秒就换成了“社会你燃哥”。

　　刷礼物的频率太高，以至于江春水根本就查不过来流星雨的数量，自然也没办法说感谢的话。

　　女孩红唇微动，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神色有些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眼睛却用手机看着后台不停向上跳动的收益，心里都要乐开花了——对，请继续，别停，千万别停！

　　而围观群众们也对此十分感兴趣，纷纷将直播链接分享了出去，号召自己的亲朋好友狐朋狗友各路基友们，一起来围观两位土豪神仙直播打（撒）架（钱）。

　　一时之间，江春水直播间里的实时热度问鼎星典TV的第一名，甚至超过了颜值区的星典一姐和电竞区的星典一哥，就连许多主播都忍不住点进来看个热闹，整个网站一多以上的人，都被这场流星雨大战吸引过来了。

　　沈令燃一边充值砸钱，一边盯着网页上“惊蛰”那两个字，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想起喻霜降对江春水的态度，他知道，喻惊蛰虽然比喻霜降大了七岁，但两个人的喜好是很相似的，比如都喜欢玻璃质地的生活用品、都喜欢在咖啡里加很多很多的牛奶和糖块，都喜欢……江春水这种外表的女孩子。

　　唯一不同的是，喻霜降男女通吃，而喻惊蛰是个正正经经的异性恋。

　　起锐旗下的俊男靓女多如过江之鲫，沈令燃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却能说得上是阅人无数，像江春水这样出色的外貌，还是独一份的。

　　而现在，他在和这个人隔空互砸流星雨的过程中，渐渐察觉到对方这种执拗的性格，还真的跟喻惊蛰有些相似，再加上喻家本来就是做建筑行业起家的……

　　沈令燃把关延叫了进来，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把星典TV内控部的主管叫过来。”

　　关延一怔，随即就提醒着说：“现在这么晚，星典应该已经……下班了。”

　　沈令燃：“让他抱着电脑过来加班。”

　　关延：……？？？

　　他越发地莫名其妙了起来，但是见到沈令燃这么严肃的表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照对方的吩咐去做事了。

　　等到星典TV的内控部主管风尘仆仆到了之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直接就被沈令燃安排了任务：“把这个账号封了。”

　　他倒不是因为差了那些钱，他只是不愿意让别人也在江春水的心底，留下特殊的痕迹——要知道，“社会你燃哥”这个粉丝对于江春水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惊蛰”算个什么东西，哼——沈令燃这样想着。

　　几分钟后，星典TV大东家的大老板，成功地诠释了什么叫“敢得罪我你号没了”这句谚语。

　　“惊蛰”的头像突然就变成了灰色，被迫下线之后，这个名字就彻底掉出了粉丝排行榜的第一页。

　　沈令燃的心情瞬间就畅快了不少。

　　他突然想起那句甜甜的“哥哥”，一股极为不甘心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他满怀期待地刷了一个流星雨，又发了一条弹幕给江春水。

　　社会你燃哥：表示？

　　他平时发弹幕就是这样言简意赅，江春水瞬间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也觉得平时常说的“燃哥”这个称呼，确实不太郑重，也不够分量，毕竟，燃哥已经给她刷了这么多流星雨了。

　　江春水思考了一阵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水汪汪的杏眸突然就亮了起来。

　　她笑眯眯地盯着摄像头，深呼一口气，然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后退一步，来了一个特别标准的90度鞠躬，把直播间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江春水：“谢谢爸爸！！！”

　　……
　　…………
　　……………………

　　直播间里先是安静如鸡了三秒钟，所有的弹幕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五百多万人观看的直播间里，罕见地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空屏模式。

　　随着江春水直起身，重新坐回电脑前，弹幕也开始死灰复燃。

　　只不过，什么样的主播就有什么样的粉丝，直播间里很快就被“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刷屏了。

　　简直就是大型认爹现场。

　　沈令燃坐在办公室里，眉心止不住地抽，他觉得那几十万可能跟喂狗了没什么两样。想听到的话，一句没听到，不想听到的话，一堆人都在刷。

　　更可气的是，沈令燃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他用食指划开锁屏，就看到喻惊蛰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喻惊蛰：朋友，开心么[微笑]

　　沈令燃：……

　　沈令燃立刻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生怕自己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直播间里的江春水已经在收益后台查完了钱，喜上眉梢的模样让她连脸颊都是红彤彤的。

　　她说：“我宣布，从今天开始燃哥就是燃爹了，以后我见他一次喊他一次爸爸！我现在就给燃爹改一下粉丝牌。”

　　粉丝牌是星典TV的一种小功能，粉丝给一位主播刷过收费的礼物之后，可以领取一枚粉丝牌，悬挂在昵称之前。

　　江春水以前从来没用过粉丝牌，因为系统默认的粉丝名称，比如“小星星”、“大星星”、“北极星”之类的，听起来就非常尴尬。

　　但是现在，她决定亲手给燃爹换个特立独行的粉丝牌。

　　换完之后，过了三秒钟。

　　【[爹]社会你燃哥】已离开直播间。

　　江春水：？？？
　　吃瓜群众：？？？

　　“可能燃爹突然有工作吧，”江春水也有点懵，但她还是面色如常地说道，“来来来继续继续，自己还有几天考试心里没点123数？别看热闹了，赶快复习。”

　　说完，她自己也搬出来了一大堆练习册，恢复到正常的直播节奏中去了。

　　两个人傻钱多的爹字辈大佬已经下线，围观群众们也做群鸟兽散，江春水直播间的热度再度退回到了正常的峰值范畴。

　　因为燃哥平时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上线下线的时间非常玄学，所以江春水也没有太过在意，继续认认真真地直播了。

　　直播结束之后，江春水想着今天的收益不错，决定对自己好一点儿，于是破天荒地出去吃了顿夜宵，回来之后又泡了个澡。

　　夜色渐浓，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吹着头发。但是头发还没吹干，她的手机就响起了夺命连环call的铃声。

　　她放下吹风机，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着的那三个字之后，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拒接。

　　但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

　　她终归还是担心，郑瑾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平时她白天兼职、晚上直播，很少有时间去医院看外婆，倒是苏莫宇没有工作，天天闲在家里，隔三差五就能去医院看看，然后理所当然地分走郑瑾慈一半的养老金——这是郑瑾慈住院之前就允许的事情。

　　然而，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第一句话之后，江春水就想摔手机。

　　苏莫宇在电话里对她说：“小水，你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千万？”

　　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江春水突然就觉得当头一棒，砸得她头晕目眩。

　　她抖着声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把钱存在了你外婆的银.行.卡里，你别忘了，你们两个人的身份证都在我这里，就算提不出钱，查余额还是能查到的。”苏莫宇冷静地对她说道。

　　郑瑾慈住院时，江春水尚未成年，很多事情未成年人根本没办法做，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坑人的局面。

　　江春水又问他：“你想怎么样？”

　　“我把房子抵出去了，现在算上利息，刚好欠了一千万，”苏莫宇说，“小水，你外婆肯定会同意的，把钱给我。”

　　“你他妈做！梦！”江春水直接飙了脏话，然后又骂他，“你这吸血怪还活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去死啊！”

　　她气得眼睛发红，一狠心直接把电话挂断，然后关了机。

　　与此同时，沈令燃的心情和江春水差不多，也被气得不轻。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舌灿莲花的人，哪怕只是微信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喻惊蛰的挑衅。除了让内控部的技术人员把他的账号封了之外，沈令燃甚至想不到其他的可以制约喻惊蛰的办法。

　　他想了一下，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喻惊蛰年轻五岁，如果再较真一点，那就是他肯定比喻惊蛰更爱她。

　　可是这些对别的女孩子几乎是有着致命诱惑力的优势，对江春水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不在乎他多大年纪，也不在乎他有多爱她，她只在乎钱。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严重而悲伤的问题了，但每一次想到这里，沈令燃还是不免觉得……特别气。

　　但又没办法不爱她，于是他就更气了。

　　自己喜欢的姑娘，气出心脏病也得追到手。

　　于是，沈令燃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把关延叫了进来，让他明天订一束花。

　　等到了第二天，关延尽职尽责地把装了三十支红玫瑰的黑色盒子，放在了沈令燃的办公桌上。

　　纯黑色的盒子上嵌了一层鎏金色的装饰，再加上盒子里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就显得格外精致漂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俗。

　　沈令燃微微垂眸，然后又对他说：“你让星典的人把江春水带来。”

　　关延：“带……来？”

　　沈令燃抬起头，敲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一字一顿道：“嗯，带到这里。”

　　关延没敢再多问些什么，应了一声之后，就出去办事了。

　　江春水站在沈令燃的办公室门口，有点茫然。

　　关延笑眯眯地说：“小江快进去吧，沈总等你很久了。”

　　江春水：……

　　她莫名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因为关延这个笑容……怎么说……就很老鸨风，虽然他是个男的。

　　江春水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敢心态，深呼一口气，然后推开了沈令燃的办公室门，轻巧地一个侧身，就钻了进去。

　　从门口到沈令燃的办公桌，大概有十米的距离。

　　她拘谨地贴着办公室的大门站着，小声说了一句：“老板我来了。”

　　“嗯，”沈令燃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说，“过来。”

　　江春水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办公桌前，江春水就看到了那一大盒子红玫瑰，因为这颜色太亮眼了，在这性冷淡装修风格的办公室里，瞬间就吸引了她的眼球。

　　女人天生都喜欢美丽的花，就算江春水再抠门，抠门到一辈子都不会自己掏钱买一朵玫瑰，她依然很喜欢这些烧钱般的浪漫。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沈令燃对她说：“拿起来。”

　　江春水一愣，随即便很快领会了领导的意思，将办公桌上的玫瑰花抱在怀里。

　　沈令燃又说：“送你了。”

　　江春水：……？

　　她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整个人处于一种风中凌乱的状态。

　　“老板……”她怔怔地说，“您这是要跟我告白吗？”

　　本来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却不料沈令燃回答得无比认真。

　　纤长的睫毛微微翳动，冰冷明亮的桃花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认真地说：“是，江春水，我喜欢你。”

　　江春水：……？

　　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超越人类一般常识的话，不可置信地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而沈令燃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有些着急，于是追问道：“你的回答？”

　　“我……我的回答……”她受得刺激有点大，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江春水慌慌张张地说：“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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