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包子

　　宁心雅第一次见到祁余的那年，才刚刚满了十五岁，及笄这才刚过，来宁府求亲的青年才俊就踩破了门槛，人人都想娶到这么一个小家碧玉的大小姐，顺便攀上宁丞这么一颗好乘凉的大树。
　　他们这些个心思杂念，宁心雅知道，宁丞更是看得门儿清，所以府中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要为她结亲的事情，直到那日，当时还是王爷的祁余进了府，宁心雅知道，自己沦陷了。
　　祁余与父亲的私交便是从那时候好起来的，他总是来府上与宁丞议事，一待就是半天，午宴便会雷打不动的会吃上一笼包子。
　　宁心雅与他们一起用膳，她心思细腻，每每都能观察到祁余身上的细微之处，然后默默记在心里。
　　他喜墨色，衣衫大多丝绸质地，带着淡淡的墨竹的香味。
　　他爱玉石，每日都会佩戴不同形状的玉佩，有时是一尾锦鲤，有时是黑蟒卷尾，光滑的玉石挂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一摆一摆。
　　他为人纯良，父亲都曾念叨过，这王爷心思太软，不像狠厉的皇家之人，反而像出身平民之家，定是做不了君王。
　　可谁知，最后坐上这九五至尊宝座的就是那个最不起眼的祁余，也是自己爱慕已久的人。
　　宁心雅心潮澎湃，她这一颗小心藏匿好的真心终于可以重现天日了，终于，她在婢女的引导下来到了祁余面前，堪堪站定，笑容甜蜜。
　　祁余也淡淡笑着，微微给尚春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接过了瓷盘，端到了祁余面前。
　　祁余也不慌不忙品尝起来，时不时点了点头，待一个下肚后才开口：“不错，入口香甜，叶大人，你也来尝尝。”
　　在一旁看戏看得正酣的叶曦这才回过神，连忙喏了一声，拿起一个包子吃起来，边吃边点头称赞道妙啊妙啊，宁小姐的手艺真的绝了，微臣都觉得欲罢不能啊！
　　同为女子，叶曦自然早就看出来宁心雅那点小心思了，她俩私交还行，能多帮人家美言几句便多说几句，也算是助人为乐了。
　　祁余点点头，淡淡问了句：“你叫？”
　　宁心雅一愣，没想到这么久了，他竟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臣女宁心雅。”她福了福身子，还是只有乖巧回话。
　　“嗯甚好，朕与叶大人所见略同，一向便听说宁家姑娘温良恭俭，如今一看真是名不虚传，手艺也是深得朕心，那朕就封你为昕贵人，可否？”
　　皇上果然就是皇上，遇上心仪的便直接封贵人了，直接跳了好几级。
　　宁心雅心跳个不停，小脸也变得绯红，欣喜溢于言表：“臣女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曦也适时跳出来大呼：“恭喜昕贵人，贺喜昕贵人。”
　　一旁有人也迅速拟好了诏书，尚春站在凉亭中央，用他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向下方宣布，宁心雅封贵人了，其他人得加油啊！
　　后来都接连来了几个秀女，祁余都一一问了，包子也一一品尝了，最后能让他味蕾一新的也只有几个，所幸也都封了小主答应，入住后宫，这大赛倒也算发挥了些作用。
　　叶曦一直守在祁余身旁，和他介绍着各个秀女的来历，有些是侍郎的女儿，有些则是尚书的举荐人选，个个才貌双绝，担得上娘娘的称号。
　　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祁余也终于是选完了，他转头看了眼尚春，尚春立马识相地递上一杯清茶。
　　茶香四溢，清透的茶水亮晃晃的，说话说的口干舌燥的叶曦也没忍住吞了吞喉头，结果好死不死的这一声响就被祁余听见了，只见他顿了顿，放下还没来得及喝的茶盏，转身就端给了叶曦。
　　“叶大人劳累了，喝杯茶吧。”
　　叶曦哪里敢接，慌忙摆手：“微臣不敢。”
　　“诶，朕叫你喝你就喝！这些日子你辛苦了。”祁余又瞪了瞪眼，佯装生气，但实际上他眉头轻皱，一张脸白嫩嫩的样子，可爱的要命。
　　叶曦：“……行吧。”
　　她接过茶盏喝了起来，许是真的渴了，咕噜咕噜几口就下了肚，等她喝干饮尽，豪爽一抹嘴的时候才发现眼前天子还看着呢，只能干笑几声，放回了茶盏。
　　祁余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杯子，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再言语。
　　轰轰烈烈的包子选妃大赛最终落幕，祁余也觉得疲乏不已，已是移步回宫休息了，叶曦还站在原地，指挥着奴才收捡残局，有些物件还能使用，她也舍不得丢掉，统统拿了回去，满园的东西都收整好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临近日落之时，天边残阳如血，火烧云一层层积叠，不知为何，叶曦瞧着总觉得有些落寞寂寥。
　　正好经过神冕殿，叶曦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没想到就看见尚春急吼吼从里冲出来，挥舞着拂尘大叫道：“宣太医宣太医，皇上昏倒啦！”
　　昏倒？叶曦一愣，也准备上前，谁知刚一踏开步子便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似有一把刀子猛然插了进来，痛得她两眼前一黑，直直仰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叶曦哀嚎了一句，怎么会昏倒都这么同步啊！
　　眼前是一片混沌，不知怎的，叶曦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好似变成那天边的一抹火烧云，灼热却轻盈，胸中也好似有一团火，怎么也浇不灭，实在是难受。
　　“曦儿，曦儿，快醒醒啊！你躺着让为娘的可怎么办啊！”有叶母的声音隐隐传来，叶曦觉得耳朵有点痒。
　　她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似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直到有声音又幽幽传来。
　　“叶大人，快醒醒吧，皇上来看你了！”
　　皇上？仅仅这两个字就足以赶走所有迷思，叶曦猛地一下睁开眼皮，下意识地吼出一句不要！
　　“不要什么？”祁余突然凑过脑袋，煞有其事地问她。
　　叶曦被他放大的俊脸吓得一愣一愣的，一张小脸立马充了血一般红，低声细语道请不要靠这么近。
　　祁余眨眨眼，这才慢慢退了回来，看着她泛白的脸色，转头问了问守在一旁的老太医。
　　“她的症状是什么？”
　　“回皇上，突然的发热咳嗽，肺部有积水，与皇上的症状一模一样，也是中了毒。”
　　中毒？什么情况？叶曦一脸懵懂，望向自己满脸担忧的老母亲。
　　叶母急吼吼地被唤进宫，一颗心一直悬着，一来就看见自己女儿昏迷不醒，一直是焦心不已，如今听到中毒二字，气血猛然上涌，竟然白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阿娘！”叶曦眼睛一瞪，一个鲤鱼打挺蹦下床，就要去扶叶母。
　　没想到祁余反应更快，一手便扶住了叶母，大喊一句来人，带叶家夫人下去休息。
　　叶曦心急如焚，眼看着侍女带着母亲下去，身子也不自主跟了上去。
　　祁余突然咳了几声：“叶大人留步。”
　　留你妹啊留！叶曦暗骂一句，却也只得忍住想要追上去的心思，止了脚步，转身拜君。
　　“皇上可还有吩咐？不知现在可否让微臣先去看看母亲？”
　　“不行！”祁余回答的干脆。
　　“朕中毒了，你得留下来查清楚。”
　　叶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也中毒了好不好，怎么连病人都要压榨一下的？
　　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关心：“怎么皇上居然也中毒了，现下龙体可还安康？”
　　“微臣检查过了，此乃食物中毒，所幸毒性不深，微臣已经写出药方，叶大人您和皇上现已无大碍，待会儿叶大人记得来臣这儿再抓几服药回去煎服即可。”
　　叶曦心情也变得凝重，食物中毒这可不是小事儿，并且还是两人一起中毒，这只能说明是人为，而要说今日两人都吃过的东西就只有……
　　叶曦与祁余一同出声：“宁心雅。”
　　祁余脸色变得难看，似乎是还没休息完全，那胡子太医眼睛尖，慌忙劝道：“皇上切莫忧心，如今你毒性刚解，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是啊皇上，一切事情请以龙体要紧啊，这下毒之事就请交给微臣吧，左右也是在包子大赛发生的意外，臣也有责任，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揪出幕后凶手，给皇上一个交待！”叶曦连忙表明了决心。
　　祁余摸了摸手指上的扳指，也就转身准备离开了，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叶曦指了指：“今日之事莫要太过张扬，必要人物知晓即可，首辅大人是朕的忠臣，朕不希望无关之人对这件事有所置喙。”
　　“微臣明白。”叶曦躬身。
　　那黄袍身影渐渐远去，连带着一干太医奴才也鱼贯而出，本就狭窄的房间这才明亮宽敞了些，叶曦只觉得空气都通透了些，也顾不上休息了，套上衣衫就要往外跑。
　　先去宽慰下自己那操心的老母亲，然后再去宁心雅处看看情况。
　　而这边宁心雅则刚刚到了自己的沁影宫，娘娘的宝座都还没坐热就瞧见有侍卫过来传话，还以为是祁余过来了，慌忙整理了妆容出来迎接。
　　“昕贵人宁心雅接旨，现皇上与司会叶大人突发中毒，疑是吃完贵人娘娘的包子所致，皇上下令叶大人彻查此事，故，望贵人安心待在沁影宫，调查结果未出之时，未得允许，休得离开！”
　　宁心雅眉头越皱越深，听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侍女叫了她好几声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东西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怎么会中毒呢？除非有人……
　　想到此处，宁心雅眼眸愈发深邃，慌忙伸手唤了贴身侍女过来：“香苓，你去宁府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和首辅大人商议。”
　　“是。”香苓一眼便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匆忙跑了出去。
　　宁心雅这才坐回椅子上，粉拳紧握，自己好不容易才入了宫，无论如何也不会掉下去，不管是谁在背地里作鬼，自己也定会把她揪出来。
　　好不容易让叶母放了心，叶曦出了偏殿，只见一曲长廊，栏杆外便是宫墙，几颗萧索的树木栽在角落，秋风一刮，便是簌簌地落下秋叶来，叶曦身上只着单薄的官服，如今被风吹得直打喷嚏。
　　她晕倒后尚春差人把她送回了会计司附近的偏殿，这偏殿鲜少有人光临，所以此刻走着只觉得格外空旷瘆人。
　　“什么鬼地方，看来改天得差人来清扫一番了。”叶曦搓搓双臂，一脚刚踏下台阶就觉得不对劲，那地湿滑不已，脚底就像抹了油，只听扑哒一声。
　　阶面上是雨后新生的青荇，托它的福，叶曦稳稳当当地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哎哟，我的亲娘嘞！”叶曦觉得这么一摔，好像全身都散架了，尤其是屁股，更是疼得她一抽一抽的。
　　想她也是百盛朝堂堂的司会叶曦叶大人，现在这狼狈模样要是被人看……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打破幻想，直接一把拉起了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扯了起来。
　　“大人可还好？”来人开口，声音生硬又冷冽，像耳边的秋风。
　　叶曦慌忙站定，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黑金色侍卫军服，腰配一把利剑，就连刀鞘上的花纹精美绝伦，一瞧便知不是俗物。
　　叶曦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男子，但面对面前突然出现的俊俏男人，还是会忍不住羞红了脸，后知后觉松开他抓住的手，轻声回道一句没事儿。
　　白淮南也不执着，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叶大人似乎太过羸弱了些，刚刚他亲眼看见他冷得缩着肩膀，走路也虚着脚步，这才摔了跟头，那场面着实不太好看。
　　而且明明是位男子，怎的手臂都细成竹竿一般了，脸还粉扑扑的，丝毫没有男子气概。
　　“想必这位就是司会叶大人了，卑职乃御前侍卫白淮南，皇上和大人中毒一事我已知晓，这次大赛我们御林军也负责护卫，如今出了事，我等也理应承担责任，所以卑职奉皇上之命和大人一起调查凶手，还请大人多指教。”
　　叶曦现在左腚还疼着，却又不敢去揉，只能忍着疼，咬牙回话：“白侍卫言重了，咱们彼此彼此，只是现在你也看见了下官这狼狈模样，下官得先去换件衣衫，白侍卫先行离去吧。”
　　白淮南：“卑职在这儿等大人。”
　　叶曦：“不是，你先走吧，下官还要沐浴更衣呢。”
　　天知道她现在身上沾满了泥土，浑身难受，待她一套流程下来起码也得一个时辰了罢，哪里敢烦劳人家候着呢。
　　可白淮南却偏偏发了倔：“卑职在这儿等大人。”
　　叶曦：“……”
　　看着他一脸肃然地等在门口，叶曦也只能偷偷揉着屁股转回房间，也罢，爱等就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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