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包子

　　祁余被带出宫的那一年，才刚刚五岁，她娘是布衣出身，到最后也只是个答应，先帝当时也只是一时酒醉才宠幸了她，这才有了祁余。
　　她娘是生下祁余后身体一直虚着，加上情绪抑郁，所以早早就因病去世了，最后留下了祁余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与当时还是太监的李老头相依为命。
　　结果祁余就被李老头送出了宫，寻了一处荒凉的别院住着，日子很是清贫。
　　再到后来，皇宫中有人还是有人看不惯祁余，暗中派了杀手来刺杀他，李老头双拳难敌四手，只得将他丢下，自己一人对抗暗卫。
　　祁余不知道最后李老头是如何逃脱危险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里，他一人流浪了太久，日日饥一顿饱一顿的，脑子都变得不清醒了，直到有人救助了他，让她入了府上去住。
　　那是饥寒交迫的一个冬日早晨，北风还带着冰碴子，呼呼地便往脸上刮，祁余倒在一间破败茶馆的角落里，用破布遮盖着身子，可即使这样，那风也从四面八方吹了进来，冻得他牙齿直打颤，整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好冷，这次是真的要去见娘亲了吧。”祁余眯着眼，干涸的嘴皮时不时张开，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女声在耳边炸响：“娘啊！快来看！这里有个小乞丐！”
　　祁余神智清醒了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瞧了瞧，只见面前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鼓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自己，而她身边也站了一位妇人，一本正经地教育道。
　　“诶！不能如此没有礼貌，这是叫花子。”
　　女童：“……有什么不一样吗母亲？”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乞丐是指……”那妇人还想讲，女童已经不耐烦了，她伸手去碰了碰祁余，然后瞬间被冻得缩回了手。
　　“母亲，咱们带他回府吧，不然他就要冻死了，父亲之前不就救助过首辅大人的老母亲嘛？我也要救！”
　　妇人：“……好的不学，这你学的倒是挺快！。”
　　总之，最后祁余还是跟她们回家了，虽然到了现在，祁余已经记不清那家人的模样，但他隐约还记得，在那女童家的日子里，是最欢快的时光。
　　女童母亲的手艺不算好，尤记得那天回府后，她便做了包子给自己吃，那包子油腻不已，味道也十分难以言语，可就是那盘包子，祁余居然吃得干干净净，滴油不剩。
　　也就是从那天起，祁余爱吃包子的癖好便形成了，纵使回宫后尝遍了山珍海味，可最后还是觉得这简单的包子最深得人心。
　　而就在今天，叶曦呈上来的包子竟和当初那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一口便让祁余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时情动便流下了眼泪。
　　“皇上，我错了，我再也不做包子了，您别哭了。”叶曦看祁余还死死抱着自己，心里已是慌的不行了。
　　“不行！必须做！还要天天做！朕要天天吃你的包子。”祁余豪气冲天。
　　叶曦：“……算了吧。”
　　“嗯……这天天让你送来也确实是劳烦你了，你身子也吃不消。”祁余居然听话地思考起来。
　　“对啊！让妾身一个人做，其他姐妹也不会同意啊！”叶曦指指下面的妃嫔，一脸陪笑。
　　“好！”祁余大手一挥：“那朕就搬去你的云栩宫！你天天做给朕吃，这样也方便多了。”
　　众人：“……”
　　话音刚落，下面的人便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尤其是宁心雅，更是死死捏紧了拳头，望着上方二人。
　　“皇上，您这样不妥吧，左右这里还有几个答应妃子呢，您就这样专宠兮妃娘娘，实在是有失公允啊！”这敢说敢做的出头鸟必须得是宁心雅。
　　“公允？昕贵人此言差矣，朕让你们做包子，最后就只有兮妃娘娘的包子让朕满意，朕宠爱有什么不对吗？”祁余歪着头。
　　“这……”一时之间竟说得宁心雅都无法反驳。
　　祁余摆摆手，望向下方的众女子说道：“各位爱妃，朕这段时间就是会专宠兮妃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说罢他又瞄了眼身后的乌纯氏，凉凉又开口：“正巧太后娘娘身子欠安，爱妃们若是无事，可以多去瞧瞧她老人家，替朕尽尽孝道。”
　　叶曦缩着脑袋，一双手举了起来，弱弱建议道：“不如妾身去陪陪太后娘娘？”
　　“你怎么……”祁余还没说完，那边乌纯氏已经慌忙拒绝了。
　　“不必了，依哀家看，如若要个娘娘来陪着哀家，那就刚刚的岚答应，哀家看着那孩子有眼缘。”
　　乌纯氏望向了那岚答应，只见她也眯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祁余自然不在乎谁陪在太后身边，爽快地答应了，那岚答应便挪着步子来到了乌纯氏身边，刚好与叶曦擦身而过。
　　擦肩的那一瞬，叶曦终于察觉到了那时候自己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岚答应跟其他妃子不一样，其他妃子对祁余都有肉眼可见的情意，并且会在各种时候通过眼神和动作表现出来。
　　而岚答应呈上包子的那个时候，叶曦注意到，从始至终，这个人居然没有看过祁余一眼，并且对祁余的反应丝毫没有在意，反倒是在看到乌纯氏的反应后才有了动静。
　　刚刚也是，她经过自己和祁余两人时也是一个眼神都未给出，要知道，下面的宁心雅看到自己和祁余这样站在一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这个岚答应，她的内心居然毫无波澜。
　　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事情，岚答应不爱祁余，也根本不在乎他，她来这后宫恐怕是另有所图了。
　　当然，现在这一切叶曦都嗨没有证据，暂时也没有时间去找证据，因为祁余已经雷厉风行地搬进自己的寝宫了。
　　华莹那个小丫头高兴地都要飞起来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叶曦这个包子居然能换来皇上的喜爱。
　　“娘娘，今夜是第一夜，你想在殿内点上什么熏香？奴婢觉得薰肌香最好，让皇上闻着娘娘都觉得香气逼人，欲罢不能。”
　　叶曦瘫在床上，目光呆滞，听到这话恨不得把华莹赶出去：“闭嘴吧小姑娘！”
　　此刻离入夜还有几个时辰的功夫，祁余暂时也不会来，叶曦心里烦闷，把丫头子都赶了出去，准备清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也整理一番自己的情感。
　　说实话，叶曦对祁余与其说是害怕，更多的则是尊敬与敬佩，知道他当初毫无势力，最后却能坐上这帝位，到了现在为了看清人心，稳固帝位，便开始扮猪吃老虎，心里所承受之重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这样的男人，确实是吸引人的，叶曦当然也不例外，当初暗洞里那一抱就已经把她的魂儿勾了去，照说如今他封自己为妃，还说要“专宠”，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可叶曦的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祁余是王，是君，是天下人的天子，他属于百姓黎民，属于天下苍生，更属于这三千后宫，他从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
　　可抠搜如叶曦，她对钱都是斤斤计较，更别说人了，她所要的不过就是简简单单一世一双人，而不是这样提心吊胆的后宫生活。
　　“你会明白吗？”叶曦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喃喃说着。
　　思绪扰乱，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直到隐隐约约听见有声响响起才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祁余那张天真无邪的俊脸，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扫来扫去，好似扫在人的心上。
　　“妈啊吓死我了！”叶曦吓得往后一滚，脑袋就要撞上那实木的床梁上。
　　幸亏祁余眼疾手快，身子一动，一手便伸到了她的后脑勺后，护住了她。
　　手掌的温度从脑勺散开，慢慢沁到了叶曦的脑子里，她觉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舌头也直打结：“皇……皇上好身手。”
　　祁余松开手，有些好笑：“叶曦，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朕都吓成这个样子？我是鬼吗？”
　　叶曦翻翻白眼，却也不敢说出来，谁叫你一声不响地睡到我旁边的？
　　窗外已经是万籁俱静了，叶曦实在是睡的有点久，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便不识相地叫了出来。
　　“走吧，你睡的肚子都叫了，起来用膳。”
　　祁余先从床上爬起来，伸出手来要拉叶曦，谁知她却并不接招，眨巴眨巴眼睛，自己扑棱一下爬了起来，自顾自地走了。
　　嘿！这小官！祁余苦笑。
　　华莹早早就备好了菜，本应该是山珍海味地伺候着皇上，但叶曦一直提倡勤俭节约，说什么就算皇上来了也要坚守这样的良好品德，导致饥肠辘辘的两人到了桌子上就只看到几盘家常小菜和一些甜点，完全不够两人果腹的。
　　“要不，妾身再叫人做些饭菜来。”叶曦有点尴尬。
　　祁余却不愿再麻烦，摆摆手道：“夜深了，将就着吃吧。”
　　两人并排坐下，静静地用起膳来，叶曦吃饭不喜被人打扰，祁余更是食不言寝不语，瞬间安静了不少，空气都有些凝结了。
　　祁余瞧见一盘金黄色的柿饼，伸手正准备去夹，一旁的叶曦却已经伸了筷子过来了：“诶皇上别吃这个。”
　　“为何？”
　　不让他夹，叶曦自己却夹了一块吃起来：“这是椒盐柿饼，妾身最爱的柿饼做法，古怪得很，皇上吃不惯的。
　　那柿饼金黄透亮，只是表皮沾了满满的颗粒，想必是花椒与盐巴了，香甜与咸重相结合，这口味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可祁余在听到那几个字后居然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叶曦，暗色的眼眸闪着亮晶晶的东西。
　　“怎么了这是……我不吃了还不行吗？”叶曦颤巍巍地放下柿饼。
　　小时候，那妇人最会做，做的最烂的是包子，而那女童最爱吃的就是这椒盐柿饼，自己有幸吃了一口，那味道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祁余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声音也变得厚重起来：“没什么，只是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两个字不仅是祁余第一次说出来，也是叶曦第一次听见旁人这样对自己说。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叶曦更是猛然情绪翻涌，居然流下泪来。
　　“我……我害怕。”哭的伤情的人抹了一把眼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别说这帝王的爱，奢侈又难得，叶曦无法相信，祁余会突然说成这样的话，也无法辨别其真假，只能本能地害怕。
　　“是吗？”祁余摇摇头，轻笑一声又道：“朕也害怕，怕朕遇到朕生命中的劫数了。”
　　先帝驾崩前，曾对自己说过，为帝君者，最重要的便是无情无欲，切莫沉迷浮世红尘，否则便成不了一代明君。
　　如今看来，自己这次是要变成昏君了。
　　用膳后，祁余建议两人出去走走，月色有些浓重，宫道两边寒影绰绰，露水重重，叶曦不禁打了个寒颤。
　　“兮妃觉得冷吗？”祁余回头问。
　　“尚可，皇上不必……。”叶曦低着头，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祁余便送上来了一件貂毛披肩。
　　披肩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叶曦的脸在黑暗中渐渐绯红。
　　或许是黑夜太过万籁俱寂，前方突然钻出一阵跑动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近。
　　两人一顿，只见前方突然冲出了一个黑影，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队人马，朝两人逼近。
　　“小心！”祁余双眼一眯，下意识就将叶曦拉到了怀里，往后退了几步，让那黑影顺利跑过。
　　“站住！站住！”白淮南带领着人马冲了上来。
　　“皇上小心！那是刺客！”白淮南朝祁余喊了一句。
　　祁余身手当然也不差，松开抱着叶曦的手便利爪一抓，将那刺客的衣角稳稳抓住。
　　刺客也回过了头，牙齿紧咬，一个手刀就要砍下来。
　　祁余另一只手又是反过来将他的手抓住，就这么把他钳制住了。
　　这边白淮南也带人冲了过来，护卫队将三人紧紧围住。
　　叶曦自从上次替祁余挡了飞镖被骂之后，就再也不敢贸然行动了，只能躲在祁余身后抓抓发髻，然后跳到那刺客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的面罩扯了下来。
　　那刺客还没反应过来，面目就已经大白于世。
　　居然是那荣良候祁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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