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气

　　周末两天，金时都待在学校，准备实验的事情。预实验的结果印证了金时之前的设想，吴教授看过后在肯定的同时，也提出了要加实验条件的要求。
　　“你现在在学术上已经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应该对自己的学术工作提出更高的要求。我的风格这些年下来你也知道，要做一个东西就要尽量去做的深入全面。”
　　吴教授周六又专门来学院和金时见面讨论了一次。

　　在会议室里，吴教授语重心长地和金时说道：
　　“金时，我知道你实习已经开始了，可是如果这个实验你轻易放掉，也是很可惜的。我很清楚你的天赋，但是人终究是精力有限的。特别是你现在并没有完全决定自己的职业选择，我希望你再慎重权衡一下。”
　　吴教授看着金时，叹了口气。
　　“我虽然是你的导师，可是我总不希望干涉你们的选择。或许你现在会觉得我给了你过多的压力，但如果将来你走上了真正的学术道路，像我一样也有了学生，你会明白的。你不希望自己后悔，我也同样不希望你后悔。”
　　金时点点头。

　　吴教授见完金时就先行离开了，下午还要赶去杭州开一个课题专项的会议。金时看着吴教授离开的背影，脑中不禁在想，其实无论哪行哪业，能做到顶端的，都是体力精力要超于常人的吧。很多事情拼到最后，也许天赋真的不再是最重要的。
　　金时又想到自己将来如果真的进高校做一名老师，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这些年来她连自己这点事儿都没忙活明白，几年后她就真的能对学生的学术甚至人生提出有指导性的意见吗？
　　为人师表，从来都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可以的事情啊。

　　金时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继续发了会儿呆。
　　她读了这几年博，很清楚这个实验一旦开展，势必要占据她大部分的精力，她将无法在实习上继续全力以赴。而在顶端的咨询公司，不全力以赴就势必意味着被淘汰。
　　金时扪心自问，她不甘心就这么认输，更不想在莫禹澄面前。
　　金时也能感觉到，自己在实习上刚刚找到些感觉。自己这些年在科研上的锻炼，无论是系统性思维还是数据敏感度，在做咨询的一些工作上是有优势的。
　　另一方面，15岁那年起，金时已经很久没有中途放弃一件事了。
　　这种还没结束就已经要放弃的感觉，让金时感到痛恨和不甘。

　　金时想起在实习公司见到的那些斗志昂扬的白领精英们。这两周下来，说自己完全没有幻想过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是不可能的。
　　虽然金时对生活各方面不是一个物欲特别强的人，但是看周围人每天都搭配的精致贵气；闲聊聊得都是红酒高尔夫；聚会谈的都是各行业的前沿动向，金时有时候也会产生疑惑：或许，过得像他们一样，才算是热爱生活，才能叫人世间没白来一趟？
　　金时无法回答自己。
　　最重要的，金时知道，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能够和莫禹澄并肩而行。而不是在他的身后，一直仰望着他。

　　周末办公室没有什么人，金时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了一下午。快到晚饭的时候，金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傍晚的校园里已经不像白天那么酷热，金时从学院溜达着去了食堂，给自己点了一大份麻辣烫。
　　金时独自坐在食堂里，慢慢地吃，吃的满头大汗。到了饭点儿，食堂里挤满了学生，一张张素净却有朝气的面庞，或笑语晏晏，或凝眉沉思。
　　金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明年这个时候就已经毕业了。这个金时生活学习了8年的校园，让金时突然就满心的不舍。
　　一个人的成长，一个人的蜕变，只有这座四季变幻风雨轮转的园子曾默默注视。而在她离开这座园子后，天地间哪里又该是她的归宿呢？

　　晚饭后，金时回到了实验室。
　　烦躁归烦躁，金时决定还是先搭正式实验的装置。
　　吴教授白天的时候又和她提起了让刘赫来帮忙的事情。金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逞能也是毫无意义，所以也只能先应下吴教授的提议。
　　吴教授说回头会再和刘赫聊聊，之后会让刘赫来联系金时，如果金时需要，也可以先让刘赫过来帮忙。
　　金时站在实验台前，想了想上次在电梯门口的拒绝，决定今晚还是先自己动手吧。

　　忙碌了一晚上，金时离开实验室的时候，竟觉得自己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一些。
　　金时忍不住笑自己大概是老黄牛转世，只有闷头干活儿才能浑身舒坦。
　　回到宿舍，金时洗漱后躺在床上开始刷手机。
　　白天金时没心情看手机，这会儿微信未读消息已经破表。金时一条条回下来，意外地发现，周毅居然联系了她。
　　上周末相亲后，两个人并没有再联系过。

　　周毅：嗨~小师妹，这周忙吗？方便的话，明天一起吃个饭吗？

　　金时盯着这条消息琢磨了半天。大家都是成年人，按理说相亲之后要是再联系，那应该就是有继续发展的意思。可是让金时不能确定的地方在于，一是周毅是时隔了一周才联系她；二是周毅是她高中学长，或许约她是有别的事情，例如找她帮忙之类的。
　　……不过，她金时算哪根葱，能帮上周毅的忙？

　　想了想，金时还是同意了周毅的邀约。
　　金时回了消息后，周毅那边倒也很快就来了信儿。
　　周毅：Nice！
　　周毅：明晚我去学校接你。

　　第二天，金时依然是泡在了实验室。
　　以往金时遇到烦心事儿的时候，就爱往实验室跑。金时觉得做实验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对自己而言是非常解压的一种方式。

　　晚上六点，周毅开车到了金时楼下。
　　金时下楼的时候见周毅就站在学院门外等自己，忍不住感叹周毅确实是担得起玉树临风这类的评价。
　　金时笑着和周毅打了招呼：
　　“学长好。”
　　周毅也笑着回应。
　　“师妹好啊，你说你白天都在赶实验，我们就在学校附近吃吧，有没有推荐？”
　　金时也没跟周毅客气，问了周毅的口味后，带周毅去了自己以前爱去的水煮鱼店。

　　一大盆鲜香的水煮鱼端上桌，金时觉得自己的烦恼直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周毅见金时两眼放光的样子，心中倒觉得直率可爱。
　　“小师妹别客气了，直接开动吧。”周毅笑着拿起漏勺，边说边给金时捞了块儿最嫩的鱼肚肉。

　　金时吃的兴起，忽然想起自己连这顿饭的缘由都没问。抬起头却看见对面的周毅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一个劲儿地喝水。
　　金时又惊异又抱歉，赶紧问道：“学长你是不能吃辣吗？刚才你说你没忌口我还以为……”
　　说罢又赶紧招呼了服务生来，点了一大瓶豆奶给周毅解辣。
　　其实这水煮鱼虽然闻起来麻辣鲜香，但地道的水煮鱼精髓在于麻，而辣味在一大锅花椒的衬托下反倒是轻了很多。
　　周毅灌下了一大杯豆奶，又咳了半天，这才捋顺了气儿。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样子怪糗的，周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哑着嗓子说道：
　　“我确实不太能吃，只是没想到你对辣口这么偏爱，真带我来了这么一家店。而且我刚才实际上是被花椒呛到了。”
　　金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对了学长，你今儿找我吃饭是……有什么事情吗？”
　　金时觉得问的有点儿尴尬，赶紧又找补了一句：
　　“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学长不要客气，尽管说！”
　　……
　　周毅也是没想到金时居然如此迟钝。从小到大周毅身边都是蜂蝶浪涌，如今他难得主动了一次，小师妹却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
　　周毅思考了一下，没直接回答金时的问题，而是微笑地问道：
　　“如果下次我没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还能找你吃饭吗？”

　　金时愣住了。
　　诧异之后是涌上来的愧疚。
　　老实讲，如果换做以往，面对周毅这样男生的追求，她绝不会矫情。就算金时暂时没有感觉，也会愿意先相处一段试一试。

　　只是金时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实在是，也不能算是非常糟糕糟糕，但也并没有很好。
　　实习和科研的事情已经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她真的已经无法再分出精力，再去了解一个人，去感受他的好与不好。
　　更何况，金时已经无法再忽视一直以来自己对莫禹澄的非分之想。
　　和莫禹澄的重逢，以及这一段时间里的接连发展，就像是突然闯入金时内心深处的阳光，让本已深埋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生。

　　金时低下头，抿了抿杯中的豆奶。
　　“当然了学长！”
　　金时笑着抬起头。
　　“不过，以后我想叫上其他朋友一起，希望学长不会介意。”

　　意外的是，周毅并没有露出尴尬或者不开心的表情，而是很开心地笑了。
　　“当然没问题啊，那下次我们再约吧，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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