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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康诗雯脱了外套,从化妆包里拿出一颗药丸,没有水便直接吞了下去。
大家都还在熟睡,没有开灯,她所有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别人。
脚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一钻进被窝好像反射般地抽搐了几下。
几个小时前突然醒来,昏昏沉沉中摸了摸手腕,惊觉不见了手链。
脑袋突然“嗡”的一声,一下子就醒了。
蹑手蹑脚地翻遍了床铺和屋子,想着会不会是堆雪人的时候弄丢了,便慌忙地跑了出去。
手链是她父亲送的18岁生日礼物。
上面的挂件上刻着“KSW”的拼音。
戴了好多年,扣子也是松了些,款式也有些过时,想着这次回去就去店里修修,却没了机会。
等着下次吧,等着以后吧。
她总是说着这样的话,所以,潜意识里觉得,这所有的结果都是对她没有好好珍惜的惩罚。
她闭上眼,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再想,昏死过去吧。
7点多的时候,同屋的女生开始起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醒着,但她在这里的这几天,和她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认识,甚至没连话也没说过几句。
除了觉得有些尴尬外,其实,她也并不想和任何人有所接触,便索性将自己埋在被窝里,等到声音渐渐淡去,才探出头,洗漱起床。
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全都湿了。
她在床边呆呆坐了几分钟,穿着拖鞋,简单洗漱了之后,提着湿了的球鞋去了休息间。
休息间里有个剧组放置的暖炉。
平时大家会在那里烘烘手取暖,或是烤些小东西吃吃。
她坐在暖炉前的小板凳上取暖,把湿了的球鞋放在暖炉的下方,借点暖气烘烘干。
暖气很快便将她的脸颊烤得通红,眼皮也有些重。将手插进衣服口袋,想在椅子上打一会盹,便摸到那半块周泽弈给的巧克力。
用手捏了捏,有些软化了。
她睁开眼,拿出巧克力,掰了一块放进嘴里。
甜份慢慢刺激着波澜不惊的情绪。
病情严重的时候,会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旁人看来的情绪病,其实,最糟糕的部分,并不是苦痛和眼泪。
而是,你对生命里任何东西,都觉得索然无味。
天是天,地是地,你是你。
毫无关联。
没有得失,毫无希望。
如同行尸走肉。
这时,屋主老奶奶提着一个竹篮推门而入。
老奶奶笑着见她一个人在此,便把竹篮放在她脚下。
“姑娘,就你一个人啊?给你们带了些红薯。放在炉子里烤一会儿,可香了。”
康诗雯和自己的奶奶没有长期相处过。
这种年长的老人相处经验的匮乏,让她在面对老奶奶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老奶奶看看她,露出笑脸:“你看这姑娘,长得可俊俏啊。怪不得说演戏的都长得好看。”
康诗雯解释:“奶奶,我不是演员。”
“是吗?”
“嗯。我是韩国小女孩的翻译。”
“哦,对,这里是有个韩国小女孩。”
谈话间,周泽弈掀起门帘进来。
他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头发还未整理,蓬松得舒展着。
三人相视望了一眼,周泽弈笑了笑说:“奶奶早!我就是来吃个早饭。”
他走到那张放日常用品的桌边,桌上放着剧组买的各式早点。
他拿了个馒头,打开豆浆杯,大口吃了起来。
“噢哟,你看,这孩子长得也俊。”奶奶笑。
“奶奶,您,是在说我吗?”他拿着馒头和豆浆走了过来。
“是啊。”
“奶奶,您年轻时候也一定是这出名的美人吧。”
“这孩子,瞧你说的。”奶奶被他逗乐,“人老了,不中用了。”
“谁说的?”他突然抱了抱奶奶,“您看着顶多60。跟我外婆一样漂亮。”
“哦哟哟~~这孩子,我都76啦。”
“奶奶,就您这身子骨,估计比她都好。”他指了指康诗雯,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康诗雯没搭理他,低头搓着双手取暖。
“这孩子,嘴真甜。”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这里有红薯,你们自己弄来吃啊。我先回去干活了。”
边说,边笑着出了门。
“好嘞。奶奶您慢点走。”
奶奶出门后,周泽弈拖了张椅子坐在康诗雯旁边。
“吃烤红薯吗?”他问。
她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刚吃完早饭吗?”
“没事。我还在长身体,该多少点。”
他选了几个大小适中的红薯,打开炉子的开口,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去。
“这火很旺。大概20分钟就能吃了。”
“看不出,你倒是很擅长和老人家聊天。”
她将自己放在炉子下方的鞋子拿走,轻轻拍了拍,放到椅子后面。
“我喜欢和老人家聊天。”
周泽弈注意到她脚上粉色的袜子,袜子上有一个白色的立体的兔子图案,微微笑了笑。
“你腿没事吧?”
她晃了晃膝盖:“没事。”
“手链很重要吗?”
“嗯。”
“有个问题,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他搓了搓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
“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休学了?”
康诗雯胸口一闷,盯着他,半晌没出声。
“你——”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堵得她有片刻喘不过气来,“怎么知道?”
“你记得那年你们学校的期末展吗?”
她点了点头。
4年前,康诗雯在韩国念电影。
2年级开始,每个期末学生都需要交一个短视频作品,用作当年的圣诞祭的一个活动项目。
“那年我正好去你们学校。有个展示屏正在播放你们的作品。后来,我去你们教导处找过你。但他们说,那天,你刚办了休学手续。”
那是周泽弈第2次见到康诗雯,在教导处的学生名单上,有一张她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咧着嘴,笑得异常单纯灿烂。
“我当时特别喜欢你那个作品。”他像是回忆了一下,“怎么说,有种非常幸福、简单的快乐。”
那是康诗雯花了1个多月完成的一个动画作品。
作品的名字叫做《你看》。
小女孩和云朵捉迷藏。
小女孩说,你看天上有只小狗。
云朵就变成了小狗。
你看天上有只蝴蝶。
云朵就变成了蝴蝶。
你看,天空哭了。
云朵就抖了抖身子,化成几滴雨来。
云朵看见小女孩不开心,便变成花朵。
遇到黑夜,就推开遮挡住月亮的伙伴,留出光亮。
你看,这个世界是美好而温暖的。
你不需要寻找,只需要去看见。
“所以,我有点好奇,你当年为什么就突然休学,没有再继续走这条路了。”
康诗雯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我再也写不出那样单纯灿烂的故事了吧。”
关于这个问题,康诗雯已经很久没有纠结了。
她为什么要放弃,她到底想要什么,她该如何继续。
“你有没有这样的一段时间。”她的声音很轻,“那段时间里,认了一个死理,想要去做某件事情。但突然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件事情或许根本就不重要。
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总是在追寻着一些问题。好像找不到某个答案,你就是不完整的。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答案。”
炉子里渐渐散出烤红薯的香味。
周泽弈打开炉子,拿出红薯,将它们翻了个面,再放进炉子。
炉子里微微飞散出来的碳灰飘进她眼里。她揉了揉眼,有些不适。
“我有说过,我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吧。”
“嗯。”
“那个时候,我父母都忙于自己的事业,把我放在农村外婆家。好像是,我的出生不过是他们完成的一个社会责任。等到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父母好像突然又想起了我,自顾自地把我接回了市区。送我进了一所寄宿学校。
那段时间,非常不快乐,变得很叛逆。每天不认真上课,不做作业,一心想要回外婆家。”
“你回去了吗?”
“回去了。有一天,我逃学了。坐了很久很久的公车,好像还迷了路。最后到了外婆家。
外婆见到我,并没有特别激动的表情。我以为她会抱抱我,给我做点好吃的。但她没有。只是问我为什么会回来。
我有点被吓到了。忍着没哭出声,告诉她,我想留在这里读书。
然后,她没说话,给我煮了一碗面,还加了个鸡蛋,并给我妈打了电话。
我妈接我回去的时候,外婆抱了抱我,她对我说,傻孩子,怕什么,外婆又不会离开这里。你好好念书,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看我。”
康诗雯低头,默默地流着泪。
周泽弈笑了笑,伸手帮她抹了泪:“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她抹了抹泪,轻声说:“我没哭。碳灰进眼睛了”
“后来我每年只能回去几次。在我念初二那年,她突然过世了。突然做着饭,就倒下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分离。”
“因为最终还是要分离?”
“嗯。但是,我们只有离开,才能变得更加强大,不再畏惧分离。就像外婆说的那样,她会一直在那里等我,不会离开。”
她哭得更凶了。
周泽弈拿她没辙,走到椅子后面,摸了摸她的鞋子,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他拿着鞋子,放在她面前:“别哭了。快把鞋子穿上,小心感冒。你要是感冒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我害你的。”
她吸了吸鼻子,脱了拖鞋,将帆布鞋穿上。
等待红薯的过程,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康诗雯擦了擦泪,听着碳在炉子里轻微燃烧的声音。红薯在被烤熟的过程中,会散发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那种香气缓缓地平复着心情。
它既朴实,又甘甜可口。
“差不多了。”
他将红薯取出。
红薯被烤得裂了缝,胶质渗了出来,夹杂着红薯的浓郁气息,多了分香甜气味。
“给你个大的。”他将其中一个大的递给康诗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红薯被他掰成两半,热气萦绕而出,带出香味,晕染了一片。
傍晚的时候,高速通了车,周泽弈在离开的时候,去片场找康诗雯。
小女孩的最后一场戏杀青结束。
他把她叫到一棵树下,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片。
“如果你想要继续做电影。回市区后,联系我。我们公司现在有个剧本比赛,你可以试试。”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名片。
她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并不会打这个电话。
她对周泽弈说:“但你知道吗?”
“什么?”
“一个人20多岁的时候失去谁和50多岁的时候失去谁的心情可能是不一样的。又或者说,你失去了50岁的谁和70岁的谁,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傻瓜。”他用手指弹了下她的脑袋,“当然不一样。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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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分离。所以,你要勇敢坚强,变得更加强大。但你也要明白,我会一直这里,不会离开。”
这章写得太难过了。
改了个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