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月影内心猛地咯噔一下，突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床榻上两个姑娘便是芙茹和凌小姐，她们一贯笑嘻嘻的脸上此刻十分凝重。虽然夫子前有招呼，但两人看到这个黑衣男子后还是一惊，神情充满了疑问。

　　这个人，怎的如何特别？说不清是什么，但一眼就能觉察出他绝非一般人。

　　他身上的那股呼之欲出的感情，也绝非一般。

　　到底是多强烈，才会让整个人都充满了那种感觉，甚至是陌生人看到，也能瞬间明了。

　　床榻上的女子，脸上两处刀疤还在，脸色苍白地过分，她双手交叠在腹上，眼角有明显的泪壑，双眼红肿非常。

　　“怎么回事？”月影一出口声音便已哑掉，尖锐而混沌，满是恐惧感。他瞪着眼睛对着讲武堂的这几个人，一个个看过去，身上逐渐冰冷。

　　除了那位青衣男子还处之泰然，面色清逸，其余的人都微微低下了头，显得凝重。

　　月影猛然一震，一口气吊到了嗓子口，直刺得咽喉剧烈疼痛起来。

　　床榻上的女子面容安静，黑长的睫毛盖在眼下，若只一看，还以为只是一个睡着的美人，脸上的疤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美。

　　然而她一只手的手指曲张着，紧紧按着肚子。而她的肚子，不仔细不会发现，居然微微隆起。

　　月影颤巍巍走过去，一步一步。

　　离床的距离似乎被拉成了无限长，每迈一步都要花上全部的力气，越走近心跳越慢。

　　白羽琳是睡着的状态，但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宁静，仿佛整个人都没有了生气，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一般。

　　“我特许你进来，就是让你来见她最后一面。”青衣男子淡淡说着，语气不辩感情。

　　“你说什么？”月影瞪大眼睛，猛然间嗓子口的气变成了尖锐的刀，疼痛蔓延，声音因急迫和恐惧已然发不出正常的语调。

　　他慢慢又将脸移向白羽琳。她脸色苍白地几乎透明，神情却是舒展的。但安静地不同寻常。

　　瞬间他感觉膝盖失去了支撑力，双腿变得绵绵乎乎，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量，身子摇摇欲坠。

　　“小琳。”月影低低呼唤了一声，伸出发抖的手去触摸那张脸，却被她脸上奇异的冰冷感击中，立刻弹了回来。

　　冷！没有生气的冷！

　　“怎么回事！”月影突然间发出一声咆哮，肩膀剧烈抖动起来，瞪着身后几人，眼睛中已然充满了血丝。

　　青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夫子的脸阴沉着，芙茹和凌小姐也是静静站着，脸上愁容遍布，凌小姐似乎要说什么话，被芙蓉踩了一下脚止住了。所有的人都屏声敛气，静默着。

　　而黎公子则大惊失色，质问：“白姑娘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到这里时话卡住了，芙茹对他摇了摇头。

　　月影环视这些人的表情。他们都是她在这里熟悉的朋友吧，脸上都是这般严肃又阴沉的神色，难道她真的……

　　不可能！不可以！

　　受重创的黑衣男子全身颤栗，失去了站力的力量，直直跪倒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张静如莲的脸，伸出抖动剧烈的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白羽琳静静躺着，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冷的气息。

　　她死了……

　　月影眼前一黑，脑袋脱垂了下来，掉入两臂肩，身子抖动如风吹枯叶。

　　无边无际的黑暗顷刻倒在身上。

　　此情景让其他人看得骤然生悲，但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个跪倒在地上的男子。

　　月影整个人渐渐缩紧，双臂抱着头，身体抖动地越来越厉害。

　　没有人能体会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半年多前，她还在他的怀里，神色平静，白皙的脸如同秀莲一般，他没想到那一次居然是永别……

　　难道这是上天对他最严厉的惩罚吗？她好端端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满怀仇恨一心想着去摧毁她的宁静和美好。等到醒悟的时候，他早已找不到她的踪影。随着他多呆在世上一天，更多更残忍的事接踵而来。

　　这种痛苦，比死还难受！

　　月影连呼吸都快停滞了，汹涌而至的痛恨如毒虫般疯狂撕咬他的内心。

　　身体里有一个狠厉的声音重锤般响起。

　　“你以为及早发现自己对她的爱就可以开始渐渐弥补所有的一切了吗？你以为现在竭尽全力就可以让你之前所做的错事得到原谅吗？”

　　“你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伤害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这就是你最后的惩罚！”

　　月影抱着自己头的双臂越来越紧，宽大的黑氅下的身躯急剧抖动，如同在烈火中扑腾的蝶。过了一会儿，随着身子颤动，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芙茹看到这个情景欲要上前，然而心里疑问层出，低声问黎公子：“这个人到底是白姐姐的什么人？”她悲伤不已，眼里含泪。任谁看到这种情形都会忍不住悲恸。

　　黎公子没有回答，面部僵直，语声虚无：“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乘风师父，他想解白姑娘身上的毒。”

　　芙茹一愣，微微惊叹：“乘风的师父原来这样年轻。咦，这人好似有点像乘风......”

　　哭泣着的男子声音渐大，而他听到黎公子的话后，猛地一震。只见他立刻抬起头，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将一颗药丸塞入了白羽琳的口中，然后轻轻抚过她的下巴，停滞了一会儿。

　　这个动作完后，他又立刻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子一倒靠在了床侧。

　　“月公子，你可知这颗解药已对她无用？”身后传来青衣男子的疑问：“据我所观察，你身上也正中此毒，为何不自留？”

　　夫子冷哼一声：“辟天教每年会派发一年的解药，这终生解药虽诱惑人，但若私自服问可是明摆着不服他们的教主，而且，要得到这终生解药，比摘天上的星星还难！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咳咳，为什么陈公子会相信此人！”

　　夫子说完后瞧了瞧青衣男子的神情，立刻小小的气焰又被灭了下去，他只好看向芙茹和凌小姐：“你们两丫头谁来说说白姑娘这件事情的始末，说完就可以让他走人了！”

　　“是。”芙茹轻声点头应道。

　　“我们刚发现白姐姐的时候……是在一处山坳，她肚子上正插着一把短刀，白裙上都是鲜淋淋的血。”芙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止不住地沉重。“她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一直用手紧紧捂着肚子，表情十分痛苦。”

　　在芙茹说话的时候，蜷缩着的月影静止了身体的一切动作，哭声也止住了。

　　“我和小姐都不敢去拔那个刀，一起抬她到附近一户农家。她血流得越来越多，好像要涌出来什么东西一样，很是可怕。那户农家过来帮忙，后来我们才知道，白姐姐肚子鼓起是怀了身孕，而那把刀不偏不倚击中了胎儿。所以孩子后来掉了，白姐姐流了好多血，我们真的拼了全力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芙茹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而落，凌小姐也哽咽着。

　　而那个跪倒在地的黑衣男子似乎瞬间受了更大的重创，他猛地抬起一张满是泪的脸：“你说什么？”

　　声音如同已被烈火燃烧过，和先前全然不同。

　　“白姐姐腹中的孩子被人杀了，而且自那后白姐姐一直没醒来。”芙茹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肚子现在还没有全平，之前腹中孩子好像已经挺大了，估计有七个月大了。”

　　“孩子……”月影用哑如钝铁的声音说着，失措不已，脑海中不停闪过画面。

　　“不知道白姐姐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她这近一年都遇到了些什么。从上次在辟天教一个营地救出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到底谁会杀她的孩子呢？”

　　“啊！”突然间，月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如受了伤的猛兽。下一瞬间，有一束亮光突然闪过，由下至上再转而下倾。

　　青衣男子眼神一凛，刹那飞速出手。

　　一声尖锐的“叮”，接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掉落到地上，刀上泛着寒森森的光。

　　“你居然想要自尽？”青衣男子提高了声音，一直语气平和的他，话中也难掩震惊。

　　其余几人均是啊了一声，对这个黑衣男子和白羽琳的关系也更为疑惑。

　　月影垂丧着头，一语不发，整个人如一片被燃烧完了的灰烬，不复生机。

　　“白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忽然间，凌小姐发问，“堂堂一个大男人，当众哭成这样，一定是很深的感情吧？”

　　“小姐，别在这节骨眼上再戳人痛处了。”芙茹拉住发问的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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