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洞外雨声轰隆，月影额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绷紧了神经，竭力将自己的内力注入白羽琳体内。

　　他此刻的心中比外头的电闪雷鸣还要惊天动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拼了命把她救回来！

　　乘风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他身上已被月影点了穴道，刚才他刚走近一步，发了狂的人便如恶兽一般警告他不要碰到白羽琳。

　　那股神情和那双充血的眼睛，见者骇然，仿佛要撕裂眼前的所有。

　　过了许久，白羽琳的脸色才稍微有点回转，并不如原先那么苍白了。月影终于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双臂虚脱地垂下来，头深深埋在臂弯缓气。

　　刚才那短短的半柱香时间，他犹如又再死了一遍。他死死盯着白羽琳的脸，不肯再放过任何一瞬。

　　“看来，你真的不会杀她。”在一旁看了全程的乘风，脱口而出方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

　　那个人的神情、行为，分明就是在剧烈地焦急和心慌，他一时想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月影往乘风的方向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乘风心中万分疑惑，继续道：“你，和白姐姐以前认识？”

　　这句话显然是触到了月影的敏感点，他骤然一顿，接着冷笑一声，冷气从齿缝中冒出：“何止认识！”

　　他盯着地上白羽琳的脸，字字冰冷：“这个女人，当年可是害得我很惨！”

　　乘风眼神猛然一震，眼里的光急速晃动了下。他回想着月影方才的举动，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尚还蹲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突然间紧握拳头，身上冒起丝丝寒气，阴郁的气息在山洞狭小的范围内渐盛。

　　乘风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深了。据月影口中所说的，他能断定两人之间定然有过深沉的纠葛。但如若是真正意义上的憎恨，为何他刚才会方寸大乱？

　　方才他的神色，分明是慌乱恐惧至极的。

　　这里头，本身就极其矛盾。

　　这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令人不解之处？

　　洞外的雨逐渐小了下去，洞内的光线比先前稍微明朗了一些。

　　这时候，地上的女子脸上动了动，睁开了眼。

　　月影方才拼了命地将内力注入她体力，再加上运功及时，白羽琳奇迹般地已经恢复了五六成。

　　睁开眼的白羽琳突然间急急爬起身，等看清旁边的月影，立刻抓着手臂哀求：“月影，我求求你放了乘风吧，不要杀他！你不要再杀人了！”

　　因虚弱而说话带着喘的女子脸上堆满了焦急，眼神里都是恳求。

　　月影原本看到白羽琳醒来脸色有变动，这会儿料到她连昏迷之际都是想着这件事，不由得眼色阴沉，戾气又复。

　　白羽琳看了一眼旁边身上血迹斑斑的乘风，鼓起了勇气：“如果你放了他，我、就答应你的事。”

　　说完，那洁白的双颊微微泛起一丝极易被忽略的淡红色，由于此刻脸色苍白，那抹粉色很快被眼前的人捕捉到了。

　　月影脸色黑沉地看着她，见她眼神坚决，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内心的怒气越来越甚，所有的怨气都在心中蛰伏着。

　　他原本就没想过要杀乘风，就算是之前想要猛击他的那掌，也绝无杀心。他知道以乘风这小子的功力完全可以抵抗得住，他只是想让这个一直一帆风顺的小子也尝受下痛苦的滋味。

　　而白羽琳一直认定了他要杀他，再想到她一直极力担忧乘风安危，甚至还替他挡了一掌，现在居然为了救他而甘愿逼迫自己，内心的嫉妒和怨气瞬间如火烧一般，顷刻积累地要冲破胸膛。

　　他终于忍不住了，狠厉地抓住她的衣襟：“别自以为是！这个还需要你答应？”

　　他眼里冒火，猛地将她往侧一拉，无力反抗的白羽琳立刻被甩到了地上。

　　月影嘴角剧烈抽动，看着倒地的白羽琳不为所动，眼里却有一丝隐忍的颤抖。

　　白羽琳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抬起头，语气仍旧坚决：“总之，我拼了命也会阻止你！”

　　月影瞳孔一缩，定定看了一会那张清丽苍白的脸，慢慢逼近她到只相隔一寸。

　　“这可是你说的。”

　　他缓缓一字一字轻轻吐出，语气意味莫名。

　　阴郁的男子接着冷冷一笑，起身走到乘风处，飞快在他身上重重一点。

　　“一个时辰后，这穴道自会解封。”他一边说着，一边以莫名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少年。

　　乘风长眉紧蹙，额间泛青，怒道：“你！”

　　“白姐姐，你答应他什么了？”

　　月影这会儿看向白羽琳，嘴角轻勾地示意：“好了，我放了他。”

　　他又一步一步走向白羽琳，一把抓过全身无力的她，挽在怀中抱紧，接着飞身而出，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留下瞠目无可动弹的乘风。

　　月影抱着白羽琳于空中急速而行，最后落定到了一个山坳中才松开了她。

　　此时夜幕已降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山坳处寂静无比，唯有虫鸣声。刚下过雨的山涧，风有点微凉。

　　似乎是刚才为白羽琳输入内力耗了不少真气，月影显得有点虚脱，手不自觉地会去抵住自己的心口处，眉头微蹙。

　　离开他的怀抱后，白羽琳立马退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月影发现了她这微妙又明显的举动，抬头看了会她，猛地拉住她的衣袖。白羽琳紧张地一缩手，神情满是慌张。

　　月影注视着她一会，手上使力，一把将她拉向自己，语气愤愤：“怎么，没跟着乘风走失望了？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白羽琳神色一动，眼神紧张地左右闪动，过了会正了正神情，轻声答道：“是。”

　　“好！”月影嘴角一勾，轻笑，下一刻便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白羽琳心跳瞬间加剧，眼神不住地颤动，如被猛烈击中的水面，身上也在发抖。

　　他，真的要那样对她了。

　　但是能怎么办？

　　眼前这个人，如此熟悉，又万分陌生。从前两人何等默契，彼此之间即使不言语也能互相通晓心意。而如今，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他了。他对于她，是全然的未知，比陌路人还生疏。他阴沉暴虐的性情和方才所为，让她开始惧怕与他有任何的接触。

　　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变回以前的模样。

　　以前的月影，或许真的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人，只是和他有着同一副躯壳。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想过逃离。

　　他终究还是那个月影，是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心上的人。

　　这时候，月影把白羽琳放到了一处附近的干草堆上。他细细观摩了一会她的脸，又吻了下去。

　　白羽琳果真没有挣扎，只是身体绷紧着，似乎是极度紧张。

　　月影这会儿不如方才那般霸道强势了，轻柔了许多。

　　白羽琳紧紧闭着眼睛，眼里的湿气蔓延了开去。

　　迷醉中的男子忽然间停住，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和乘风什么关系？”

　　白羽琳微微睁开眼又闭上了眼，没有回答。

　　闭上眼后，她感觉到气氛又开始一段长时间的寂静，只剩男子明显变深的气息。

　　猛然间，雨点般的吻又落了下来，一点一点疯狂霸道起来，似乎在宣泄着什么，带着强烈的怒怨之气。

　　白羽琳紧蹙着眉头，心思乱如潮水。

　　隔了七八年后相遇，他对她如此逾越，却是不带感情的纯粹占有。

　　眼角有泪滑出，她真的找不到从前的他了，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渐浓，月色投在树木间，影子斑斑驳驳，如人碎裂的心。

　　月影心间的思绪更是汹涌。怀中是现在的她，脑海中是以前的她。

　　逐渐地，当年与她相识相恋的情形一一浮现。触碰着她，心中的悸动更是变得泛滥。

　　越接近她，越是迷恋，心中也越是刺痛。今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心中的痛意却更猖狂了。

　　他以为自己恨极了她，却没料到在每每看到她的那刻，心又完全被夺了过去。

　　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惧怕，尤其是她刚才差点被自己一掌打死，如果那会儿没有反应及时收回掌力，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极端的恨与悸动让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去报复她，又得以慰借心中曾经深入血骨的爱。

　　所有的往事在他心中慢慢钻出来，肆虐如海啸。

　　他心尖冷冷，然而身上万分火热，手已经移到了她腰间的腰带处。

　　白羽琳猛地一惊，慌忙喊出：“不要！”声音带着哭腔。

　　今天见到月影后，她心中充满了害怕无助。她不怕死，却害怕他这样强行折磨她。

　　月影气怒地看向她的脸，发现她此刻的双眸像是被水洗了一般，脸侧多了几条泪痕，脸庞几乎变得透明。他心里冷不丁被锤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神情复杂地变幻，就这样看了一会，忽然直起了身子。

　　白羽琳赶紧起身将自己衣服敛了起来，并将身体挪开了半丈。

　　她低着头往月影处一瞥，发现他将双手放到了自己颈间的衣服上，指尖沿着向下。就这样突然间扯开了衣服，向她露出左侧半身。

　　白羽琳慌忙转身过去抱紧自己身子，不敢再回头，脸上滚烫。

　　现在的她，惊慌失措地像一头小鹿。

　　“白羽琳！”月影坚硬的声音很是刺耳：“这儿，就是你伤我的地方！”

　　她身子一抖，微微回过眼去。

　　他露出的左侧胸膛伤痕斑斑，有着大块大块的黑隐之色，乍一看如爬着数只骇人无比的蜈蚣，伤痕叠着几层，最上面的伤还是新的，而且新伤口已经微微裂了开来。

　　如被凌空猛烈一击，白羽琳心口骤然如被掐中，呼吸陡然困难。

　　自从她见到他后，发现他性情与当年已有天壤之别，几乎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而眼前的伤口无疑对她是当头一击。

　　那个地方，也是她的噩梦！

　　那是她反复刺伤他的所在。那儿靠近心脏，只要把捏好分寸，刺中只会造成假死。八年前她忍着痛苦无奈刺伤他，八年后居然如此巧合地刺在了同一处。

　　女子泪未干的脸上顷刻又被新泪划湿，她张着口，似乎失去了言语能力。

　　当年的痛苦如今的痛苦瞬间充斥交缠，这么多年的所有压制所有努力完全崩塌了，伪装的坚强，假象的遗忘，全部都没有了。

　　她急喘着气，失声哭了出来。

　　月影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反而呆住了。

　　白羽琳失控地哭着，像找着什么东西，眼神无处安放，哭得越来越严重。

　　月影惊在原处，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反应，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虽对她满怀恨意，此刻的心里头居然疼痛异常。

　　一会儿后，白羽琳终于撑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咚地一声昏倒在地上。

　　月影整个人一震，慌忙要去抱住她。这时前方一个影子掠过，动作迅捷无比，回过神来时，两三丈外已站着一个长身的蓝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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