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新年就在这样的一天天中过去，还没到正月初十，就有人提前回来了。

　　“乘风！”白羽琳远远看到那个戴着玄色面罩的少年静静地进了门，不由得有点惊讶。

　　已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小夕说他忙于家族的事离开了好一阵。她看着他心想，像他这样的家世背景，固然有很多大事小事。这个剑术大家族中的天才少年，将来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在讲武堂的短短大半年，所有人就见证了他的功力已比初时增加了七八成。光这一点，讲武堂中的侠士没有一个能与之匹敌。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她越发对这个少年欣赏不已。

　　只不过每次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面总不可避免地会有些异样，好在如今这样的异样已经越来越少了。她知道，他与那个人除了相貌上很是相似之外，其他真的完全不同。

　　乘风走到她身边，喊了声“白姐姐”，忽然想到了什么，突问：“你之前问鬼城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听说你之后就外出了三月？”

　　白羽琳忽地脸色一暗，垂下眼，心下踌躇着该怎么回答，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乘风，能不能答应我，我去鬼城的事先别和他人提起。”白羽琳十分为难地开口。

　　乘风听闻有微微一愣：“我听说辟天教近几年来奇怪地连受重创，而且每次都很隐秘，至今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可能是江湖上出了什么神秘的组织。白姐姐难道是去查证此事？”他猜测着，发现对面的白衣女子神情有些慌张。

　　不太会说谎的白羽琳此刻十分嗫嚅，她微微窘迫，想到前往鬼城从侧面来讲也算是去查证，便心虚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不该瞒着乘风，但想到与他的关系也算不上太亲近，只好把真相咽了下去。

　　两人对话间时，小乞丐悄藏于屋后，听到了谈话的内容。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儿熟悉？”小乞丐一反平时的泼皮赖脸，紧锁眉头，将视线锁定在蒙面少年的身上，心里一会儿肯定一会儿又否定。

　　这人虽然蒙着脸，但露出的眉眼分明和那个人有点像。稍微看一会儿后，又觉得算不上太像，光年纪就不符合。

　　正在思考间，突然前方一道刺眼的光芒如电掣般飞来，刺得小乞丐睁不开眼，他忙骨碌地往一侧来了个滚翻。

　　叮！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锐响刺得耳朵生疼，小乞丐暗叫不好，这必定是上等兵器才有的声音，于是本能地甩出藏于身上的长链，长链端头是一只黑而尖的铁手，整根链条散发着森寒之气。

　　空中飞着的兵器铮然长鸣，长了眼睛似地从前方退回原方向。小乞丐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凌厉清绝的轻剑。剑上光芒的强盛如能穿刺过所有实物，着实令人惊叹。

　　那把剑稳稳飞向了那个蒙面少年，他一掌凌空操控着剑，动作十分娴熟。少年眼色也如剑般锐气，敌意地盯着小乞丐。

　　刚才两人出手太快，白羽琳来不及向二人解释，于这会的停歇才有机会问：“小兄弟，你在那做什么？”

　　白羽琳见乘风神情蔑视地盯着小乞丐，整个人保持着临战状态，赶忙澄清，“乘风，这个小兄弟是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加入的讲武堂，不是擅自闯入的，你误会了。”

　　乘风听到白羽琳对小乞丐的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眼色一闪间捕捉到了小乞丐脸上一掠而过的表情，登时眼中锐气更盛。他心中笃定，此人绝非善类。

　　小乞丐也怒看着他，同时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相貌身形，在度量着什么。

　　二人均是对敌的专注，气氛紧张。白羽琳有点尴尬，一时地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其实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小乞丐，嫌这人太轻浮又不可靠，但她的本性不会让她去怀疑此人有什么大的问题。

　　不过这个间隙过后，她蓦然发现小乞丐用的武器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间心中猛烈一跳，她终于想起来了，在紫云斋见过的那个怪人就是用的这种武器！除了顶端的铁手，其他地方一模一样。难道这个小乞丐和那个怪人有什么关系吗？

　　这会儿，对面的小乞丐已一甩长链，铁手飞袭过来。乘风双眉一动，整个人闪电般地冲了过去。两种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相撞声，火光不断。

　　短暂的交锋间，白羽琳就发觉这小乞丐发挥出的功力远比平时的要强上几倍。原来这小乞丐一直在隐藏实力！

　　“你们两个住手！”白羽琳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只听嗞啦的一声刺耳巨响，小乞丐的长链断成两截，崩飞到两处。他整个人也重重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后人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疼得龇牙咧嘴，看上去伤势颇重。

　　白羽琳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一探，愕然不解地看向乘风：“你是不是下手有点重了？”

　　乘风眼色严肃，剑尖始终指着小乞丐：“这人肯定有问题，白姐姐你没感觉出？”

　　小乞丐这次摔的是真疼，和以前装伤的表情大相径庭。

　　白羽琳看着小乞丐，虽然这人不讨人喜欢，很多人对他保持着怀疑和警惕，几个重要的场合都没让他参与，但确实还没查明也没有把柄证明他有是有意图才进的讲武堂。

　　她回想了小乞丐进讲武堂这段时间的作为，还是摇了摇头：“你才刚见到他，也不问清楚，单单只凭自己的猜想就这样弄伤他，是不是有点过了？我们不能以貌取人。”

　　乘风眼神一震，有点讶然，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会白羽琳，眼光一点点凝结。一向骄傲的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名的指责，一时间对这个很有好感的姐姐有点失望。他也不辩解，只说：“看来是你们都同意了，那和我便没什么关系了。”他语气又复锐利，转身不再理睬她，大步离开。

　　“乘风！”白羽琳赶忙急喊，想解释但已来不及，心里有略微的失落。

　　这……算是矛盾吗？还是算得罪？仿佛一下子和这孩子的距离拉远了。

　　这个生来就得到无数夸赞的荣耀少年，可能经不起别人一点点对他的质疑。

　　自那后，虽然一切照旧，但白羽琳发现乘风果然不和她说话了，倒是和芙茹、凌小姐、凌公子三人走得很近，也谈得很开。大概只有那几人豪爽开怀的性格才能和他交成朋友吧。

　　他来讲武堂的次数比往年少了。即使如此，藏书阁中已多了好几部他研究出的剑术成果。

　　开年春，大伙陆陆续续回来了，讲武堂又恢复了年前的热闹。每个人的归来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尤其是小夕，进门的时候简直如珠玉披着彩霞般，在人群中旖旎耀眼，一呼百应。一时间整个讲武堂如炸开了，也如雀鸟集聚，热闹非凡。

　　小夕回来后，石头的欣喜全展现在了脸上。他和小夕时不时地对视，好像在交换心语。不过调皮的小夕中途有几个眼色是在挑衅，故意撇过头，朝白羽琳努努嘴。石头在人群后可怜地叹气，心里着急什么时候才能与她独处。

　　对于小夕将心思越来越大块地用到石头身上这一点，白羽琳感到例外的欣慰。她同时为这两个人感到开心，因为这两个人都如孩童一般澄澈。有时候她觉得，他们在生命中找到彼此，她比他们还要开心。

　　但开心的同时，却隐隐有股莫名的伤感越来越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夕和石头越来越亲近的模样，是情感中最纯最美的相连，好令人艳羡。

　　她后来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生命中缺少那样单纯的男女之情。她曾经有过的爱情太复杂太心累，还对自己造成了终身的伤害。

　　心上的那个人……她当年可能只看到了他的一半，甚至更少。她与他其实从未真正交过心。她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即使他还在世，她也无法与他再产生交联了。

　　想到这不禁黯然神伤。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小夕明显感觉到了白羽琳的不对劲。她经常找白羽琳已是习惯，只是以前通常说自己的事和关心白羽琳，而如今总是兴奋地说着她与石头相处的细节，诉说着他们之间好玩的事。白羽琳除了为她感到开心，总是看上去有心事。

　　“毛毛，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有一天，小夕突然问：“你这么好的姑娘，到现在还不成亲，真的很令人费解啊。”

　　这个问题其实小夕问过很多次，白羽琳每次都摇摇头，略带取笑自己：“没有人喜欢我。而且我作为江湖中人，不考虑儿女情长。”那时候小夕还会开她的玩笑：“噢我知道了，毛毛你喜欢我！”

　　但最近白羽琳总是意味深长地和小夕说：“你们要好好珍惜彼此，一直这么走下去，这样我以后也会很开心的。”听了几次，直性子的小夕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毛毛，我们互相珍惜是肯定的啊，但我更珍惜你！你也就别再重复这话了。”

　　而这回被直接问，白羽琳终于不再回避，眼光变得幽远，脸色也沉了下去，轻答：“有。”

　　小夕一听绽开了笑容，好奇心大起，但发现她面色有异，安慰道：“毛毛，我不怪你以前没和我说，估计是不开心的经历吧。”

　　白羽琳正色着她，点头，声音很小：“我怕我说了，你便不再喜欢我了。”

　　小夕一双闪亮亮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噗嗤一笑：“毛毛！说起来你也算是讲武堂中的小前辈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这算什么担心啊！”

　　眼前这纯真明媚的脸，是没有被阴暗和复杂侵染过的孩童般的洁白。白羽琳心想，如果告知她这件事，她对她会不会就变了看法？毕竟小夕是黑与白分地绝对清晰的人。

　　但想到她对自己的真心，便相信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为难。

　　于是白羽琳终于决定将自己无法释怀的往事向小夕悉数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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