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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一月后,白羽琳神情黯然地回到了讲武堂。她立在门口久久不愿进去,心中摆移不定。就这样呆立良久,下决定往另外一个方向前行。
等她走开了后,讲武堂外一角有一个小乞丐模样的人从树后探出头,眼睛骨碌碌地盯着眼前的金色大门,闪过狡黠之气。他身形矮小,在树后没有露出半点身子。这一个月,这小乞丐模样的人一直在暗中跟踪着白羽琳,此刻他看着讲武堂这大门,略有所思,之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讲武堂的人,难道是来调查我教的?”
另外一头的白羽琳一路又到了紫云斋,去拜见了青岩长老。
“白姑娘,你回来了。”青岩长老一看到白羽琳便叹了一口气。面前的白衣女子脸色发白、神情憔悴,那剪水双瞳凹陷了下去,白衣上也占了不少风尘泥屑,应该是顾不上清洗整理了。看来她这一去一来的,心情颇是不佳。
白羽琳恭敬地点头:“我从鬼城回来了,冒昧再来打扰青岩长老一次。”声音轻而无力,如同病中。
老道人见她这副神情,郑重回道:“且说。”
“我这一去,确实是到了鬼城辟天教总教的境内,然而那个地方荒无人烟,也没有一座楼宇,看上去就是一个没有边际的乱葬岗,尸骨遍地。道上我还问了附近的人,听说辟天教早已在教主闭关后人心涣散,且很多教徒离奇死亡。晚辈心中有猜想,可能是这个教已经被歼灭了。”
“所以……我这次是来向青岩长老告别的。”白羽琳字字落寞,声音也越来越轻:“前辈帮了我太多,我真是太麻烦你了......”
“慢着。”青岩长老抚着长白须,沉吟:“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没有听说?被歼灭?”
白羽琳茫然抬起头,眼中神色涣散。
“我的确是听说过近几年来辟天教屡受重创,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们的内战,还是一些武林人士的接连攻击所致。但据我所知,辟天教向来都是处于地下城中,暗无天日,你找不到才是正常。”
“什么!”白羽琳一惊,“地下……辟天教人是生活在地下?”原本泛着雾气的迷离眼神这会儿清晰了,声音也大了一点。
瞬间她脑海中浮过之前在鬼城边界看到的诡异景象,那一个个小土堆.......怕是有什么玄机。想想也是,那样行事诡异的邪/教,定然会与正常的人截然不同。地底下......原来也可以住人......这邪/教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啊,真好似不是人类。
按照青岩长老的话来讲,那个小乞丐说的确实属实。但就算辟天教如今还存在,定然是实力大不如从前了,月影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地下当然可以开凿出十分庞大的城府。”青岩长老继续道:“辟天教一向行事诡异,不能以常理去定断。组织内部有着非人的苛刻,层级分地很清。无法胜任任务的教徒会被残忍处置,手段厉辣无比常人无法想象。”
一股生冷像蛇一般爬上脊梁,白羽琳本就疲惫不已,此刻越感冰寒。脑海里是月影模糊的脸,他的相貌被迷雾笼罩,只剩一个轮廓。
虽然当年偶然间发现他是辟天教人时很是晴天霹雳,但她从未用那种眼光去看待过他。她只想他亲口告诉她,她只想听听他真实的内心,然而他选择了隐藏,对她从未提及,对于她的暗示也都是避而不谈。
白羽琳在听到青岩长老对于辟天教短短的描述,手心和后背冷汗不断。每知道一点辟天教的面目,就脑中被迫地会把那些特征套到月影身上。他原本的面貌,被笼罩上那片地狱上死亡阴郁的气息。
青岩长老接下来又说了很多辟天教的事迹和内部特征,白羽琳已全然听不进去。
“当年那个人,我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或许你做的是对的,我从没有后悔过当年帮你,我想你也没后悔过那个决定吧。”
忽然间的这句话让白羽琳蓦然一惊,她身子颤了颤,这时候已有点接近崩溃,只能极力镇定。
“我和他素不相识,更谈不上顾及他的感受,我只是在帮你。但他未必能懂你的良苦用心......那个时候,连我都能感觉到他对你的感情……真让看者动容。那件事的残忍,换任何人都会受不了。”
青岩长老的话就如一把尖刃,将她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心志又遭受致命重击。她眼前一黑,整个人摇颤了一下倒地昏厥。
受了心伤的白羽琳在紫云斋一调养就是一月,紫云斋众道人都熟悉了这个寡言的女子。一月来她常常一个人静坐在紫云斋高岩石上发呆,甚少言语。
悬崖斜坡、险峰奇景、旖旎晨光、暮色夕阳、风卷残云、鸟鸣猿啼……所有的景都是那么鲜活盎然,年年相似。
眼前一切的事物看似会消失,却又生生不息,总会以原先的姿态重新回到你的面前。
人生中缘聚缘散,皆天际浮云,唯有山水花木与你长情相伴,真真切切地在你眼前摇曳生姿。
白衣在风中猎猎,细长发丝飞扬在空中。
白衣女子的那张脸还是十分年轻,但那双眼睛里的沉静和内里被历练过的灵魂让人感觉不再年轻了。
这段日子折腾下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是那样爱他,这七年终究还是无法忘怀。自他离去之后,她的心就被封死了,不愿再接受任何人。七年的时间里,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那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到如今,还能去如何找他?实在太久了,缘分早就被散尽了,只是自己不愿意去妥协。
白羽琳想得心乱如麻,表面波澜不惊的她,实则在这一月里都心思如同惊涛骇浪。
她爱上的人,是全武林的公敌。到如今她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是大梦一场。
她看着天边的白云,看着那些白云缓缓地聚合,又缓缓地分散,一堆一堆向前移动。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真亦复如斯。
人生中的际遇如这白云,散了就是散了,没法再回头。聚的时候,也不再是之前的那朵了。
还是顺其自然吧,白羽琳突然间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当年她离开月影是极其无奈痛苦的,但按照当时的形势,她就算拼尽所有,也未必能真的如愿与他在一起。两人之间的阻力太多,再加上感情其实也出现了问题。这些年辗转下来,除了青岩长老和那段在山中静修的日子,就唯有眼前在讲武堂的生活让她感到踏实,如此鲜活多姿。
想到这一点,白羽琳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血色。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还有他们那独具特色的言语神情。
对啊,一切要顺其自然啊。顺着人生的安排,勇敢地往前走。
离开这么久,小夕怎么样了?讲武堂怎么样了?突然间好想念那群人,她真觉得里面的每个人都很可爱。
想通了,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她终于恢复了状态,与青岩长老正式告别下山。
你在街巷,
依稀朦胧的模样,
心头小鹿撞,
碧波轻荡,
有人在轻唱,
唱着年少的模样,
是谁躲在巷陌旁,
悄悄的张望。
山下江上有年轻少女的清脆歌声飘过来。她循着声音望着,脸上淡然欣喜。明媚天真的少女摇着船桨,澄亮的声音在江上纷飞。
这个曲词......真如同当年的她自己啊。
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个阴郁的男子长身而立,玄色大氅携着仆仆风尘,突兀地出现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他一脸冷俊,眉目却生得很是好看。
在那之前虽说她也见过不少外表出众的男子,却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与所有人都不同。在人再多的地方,也让人能一眼望见。
白羽琳眼光悄随着他移动。他似乎对热闹的集市很不适应,也与周围的一切全然不同,无论他在哪里,总显得十分突兀。后来,他在一个摊前停留不前。摊主原本看到这个浑身散发着冷锐之气的人就有点紧张,一看到他停了下来,还是自己的摊前,吓得浑身哆嗦。
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迟疑地看着某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羽琳看了一会他的神态,发现他虽然没有表情,但眼里都是讯息,且很是复杂。一刹那间眼里有杀气,但随后褪了下去,变为了伤心,再是矛盾,之后浮现出一丝尴尬窘迫。虽眼神复杂,但他神情始终肃冷,面色不动。
她一下对这个人更是好奇了。不知道那双眼睛里,藏着什么深沉而绝望的故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好像是没有见过阳光似的。
他一手轻轻缓缓抚摸着摊上的一个玉佩,指尖微微颤抖。那双手十分纤长,骨节分明,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刀剑疤痕。过一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小贩,立刻把小贩吓得脸色惨白,魂都震飞了。
白羽琳见这一情形,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直上前拿起了那个玉佩问贩主:“这个多少钱?”
身边的男子见有人突如其来拿走了玉佩,猛地劈过去闪电般的目光,然而在投到她的身上时又猛地收敛,一瞬瞬地变为愣住。
眼光只移动了方寸,就把她打量了遍。
她看到他的目光,心猛地一跳,脸色瞬白,直到确定他后面的眼神没有恶意才安定下来。于是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帮你买这个。我看你观察了很久了,我买了送你吧。”慌乱间,她将一大块碎银放到摊子上,经过摊主确认后就把玉佩直接递给了他。
递过去的时候,她的心狂跳。对面的人有着难以明状的冷郁,靠近后更是凛然,还感受到了一股刻意隐藏起来的杀气。
看他楞在那里,但也没有拒绝,当时的白羽琳便一冲动将那玉佩塞到了他的腰间,脸也瞬间变得滚烫。
“你别介意啊,我真的只是买给你的。”她转头看了一眼惊呆的小贩:“这个.....是我的朋友。”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惊慌地跑开了。
你在街巷,
依稀朦胧的模样,
心头小鹿撞,
碧波轻荡,
有人在轻唱,
唱着年少的模样,
是谁躲在巷陌旁,
悄悄的张望。
歌还在唱着,曾经那个少女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了。
前尘往事,只剩心间的记忆。
白羽琳此时面色清且柔,不再苦痛,那几段美好的回忆缠在心尖,生出了别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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