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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
“这算什么……怎么会有人连手札的不同分册都不知保管到一处的？！”
回到国公府，他们很快便将这本手札翻到了最后一页。
原来早在盛大的婚礼之前，这本日记便已经被用尽了纸张，景博士留下的最后几篇记录，都是写他如何潜心翻译的事情。
梁王托人又去书海中寻找，校书郎查过了弘文馆的登记，却没再找到景博士手札的下一册。
纳尔希耶自然有被愚弄的恼怒，明明都让他们这么幸运的找到了详实的记载，为何不让他看到故事的结局？
婵衣自然要安慰他，“别太难过了，至少我们还看到了你根本意想不到的前尘往事。景博士的下一册手札，还是可以继续寻找的。”
原来贵霜公主曾经单骑驰骋在天地间，可以救下自己未来的夫君也可以救下自己庇护的国家。
婵衣看过后，不由羡慕。迦灵频伽才是真正的一国公主，而自己……
她也想做这样的人。
“可是，如何才能找到下一册手札呢？”桃酒为二人分别奉上了温茶与冰茶，手中还拿着些别的东西。
婵衣闭目，双手合十，“我想我们可能需要佛经中所讲的……机缘。”
纳尔希耶仍不死心，“那，至少这册中写了，要在都城中举行婚礼，至少说明她曾在这里生活过？”
哦，可怜的纳尔希耶。婵衣简直不忍告诉他真相。
“卫朝的都城在洛阳，不在长安。”
而且，洛阳早在百年前的战火中毁殁了。
婵衣没有告诉他，只是从桃酒手中接过了两个锦盒。
“你和延英就快入宫了，我将这两支驩州竹笔赠与你们，祝愿你们今后一切顺遂。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纳尔希耶径直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取出笔来细细查看。
这样的材料与工艺，想来绝非凡品。他猜想到落魄的公主婵衣不会轻易送出这样珍贵的礼品，一方面觉得受之有愧，另一方面也并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他抬起头来，对她施以明亮的笑容，“多谢，可是，你不打算等到我们下次一起出门时，亲自送给延英吗？我们还想再去找石皮奴大叔玩呢！”
婵衣迟疑了一下，眉头微皱后还是轻轻摇头，笑意带着微苦。
“不了，虽然母妃准许我偶尔同你们出去玩，但她肯定还是担心。不能时常陪伴在父母身边已经是不孝，我又怎能让她时时为我牵挂？”
纳尔希耶的笑容随着她的一起渐渐消失。
真该死，自己竟只顾着收礼物开心，怎么忘记了，她还被困在这里，目送自己这个异国客人被邀请进入她回不去的家。
纳尔希耶自不量力的想，若是自己离开了国公府，婵衣会不会更孤独了？
他暂且放下了手中的礼物，“婵衣，你放心，我一定会帮梁王想办法，尽快让你回家的。”
回家？
似乎从没有人用“家”这个词称呼过那座宏伟的宫殿。母妃没有过，兄长也没有过，旁人便更没有了。
纳尔希耶应该是误会了，那里不是她的家。
可她又想到俾路斯讲过的波斯谚语，少年人的誓言容易被神嘲笑，却不可教世人轻慢。
即使只是不经思索的冲动之言，她还是选择相信。
纳尔希耶此后又同延英又去西市逛了一回，同石皮奴等许多胡商都成了朋友，还给婵衣带来了更多有趣的小玩意。
春日将尽的时候，兴庆宫中传来皇家的旨意。
韦贵妃将亲自筹划一场宴会，为尚留在京中的各国使节送行，同时也为迎接即将入宫的王子们。
再与父母盛装一同出席过这次宴会，纳尔希耶下一次便要独自去面见圣上了。
虽然有外朝与后宫多重势力都在阻挠她成为皇后，但她的决心依然未改，这次尽善尽美的宴会便是最好的证明。
各国皆言贵妃允许各国王子入宫学习中原文化是惠泽万国的壮举，再加上这场极尽奢靡的送行之宴，贵妃的声望被推到了顶端，她艳丽的身影也就此留在了多国的史书上。
纵然如此，罪臣之女依旧离那凤凰宝座还差一步之遥，且仅仅有一步。
令纳尔希耶意外的是，宴会之上的皇帝眼看着令人沉醉的舞蹈，却依旧兴致不高。
大抵是近来被立后的事情缠得烦恼了，见到宴会上样貌各异，服饰各异，却充满生机的少年孩童们，皇帝的头脑被夜风一吹也有些感伤。
梁王李邺起身，临风而立的他便是皇帝年轻时的翻版。
他打算走到父皇身前，告诉他，若他想要天伦之乐，尚有一位被遗落在宫外的公主可以入宫陪伴。
但他未说完，便被贵妃打断。
皇帝愣了片刻，似是酒醒，便继续与贵妃畅饮共舞。
眼前的画面是如此荒诞，纳尔希耶闭上眼睛再睁开，才确定这是真实。
各国使臣都要亲自祝酒与宴会主人道别。
唯有已经亡国的皇子泥涅师与两子一同举杯时，不为告别。
皇帝并没有多说什么，泥涅师自然也不能在此开口，以皇帝如今的态度来看，出兵根本是遥不可及的事。
父亲的憋闷被纳尔希耶看在眼中，同样的还有高座上陪侍的孟淑妃的愁容。思绪纷乱，纳尔希耶竟未等皇帝先饮，自己便同饮了一杯。
皇帝的诘问果然随即来了，“你，为何不等朕便先饮了？”
泥涅师回头一望便大惊，赶忙下拜请罪。
纳尔希耶却不以为意，擦了擦嘴角，笑意天真，“因为看陛下与贵妃今夜饮了许多，想来必是佳酿。而父亲却只准我今夜饮这一杯，所以忍不住尝尝了。”
皇帝眯眼才看清了头饰缯彩的少年面庞，不含感情的问道：“尝了，感觉如何？”
纳尔希耶摇晃两下身子，迷茫起来，“启禀陛下与贵妃，感觉……没想到这酒这么辣，一时都忘了感觉，只剩……嗝！”
贵妃的笑声清脆如百灵，笑容更如绽放的玫瑰娇艳，“陛下，妾喜欢这个孩子。”
“哈哈哈，你父亲说得没错，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是不该饮酒的。”皇帝说完，还补充道，“因为喝了也是浪费佳酿。”
纳尔希耶闻言不满的撇嘴，想要发小孩脾气。
泥涅师赶忙告罪，“波斯人爱酒，想不到纳尔希耶已经沾染了这不好的风气，还请陛下与贵妃谅解。”
“这哪是什么不好的风气？”皇帝露出慈祥笑容，仿若一位寻常的长辈，对纳尔希耶招手，“到朕身边来。”
纳尔希耶闻言上前，恭敬的在皇帝同贵妃五步之外俯首。
贵妃也夸奖他，“你很聪明，不过几个月，便已经将汉话学得很好了。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皇帝笑道：“按理说你这样的年纪确实不宜饮酒，但朕向你保证，今后宫中每次宴会，都为你留一杯，如何？”
纳尔希耶闻言欣喜，“听说兴庆宫中夜夜都有宴会，那我岂不是夜夜都有酒喝？”
泥涅师皱眉，几欲上前斥退无知小儿，却被穆护拦下。
贵妃闻言眼波一转，倒有些赧然，毕竟夜夜笙歌会为她招来更多的骂名，但好在在座皆是外邦，大家都只当这是件逸闻，是纳尔希耶在无理取闹，于是哄笑罢了。
“兴庆宫中的宴会不过是陛下与本宫款待家人的家宴，你们这些留在长安的王子，本宫都视作亲人，自然也可以来的。”
纳尔希耶干脆的应承下来，“是，为了报答陛下与贵妃的邀请，到时候我会为你们献舞的！”
纳尔希耶的淘气举动只是让这场盛宴平添了乐趣。
皇帝与贵妃都对这位波斯来的小王子青睐有加，这意味着他将会是宫廷中的宠儿。
纳尔希耶同他的好友延英，还有其余数十位留京王子的生活比之从前更加丰富了起来。
每日清晨，他们需要在禁宫内的麟德殿后厅学习中原文化，皇帝在偶有空隙时还会在午间亲临，询问王子们的功课。
午后有庶卫京畿的十六府卫将士讲授武学，时而在城外军营，时而也会应皇帝与贵妃要求，直接在麟德殿前宽敞的空地上。
英勇俊朗的羽林卫已经足够吸引目光，更何况还有奋发的异族少年。
到那时，内廷中的公主贵女几乎倾巢出动，躲在殿上高处观赏这难得的风景。
傍晚，纳尔希耶要赶去南内赴宴，有时甚至要欢聚到宵禁之后，不得不被贵妃好意留在兴庆宫中留宿。
这样一日的忙碌下来，纳尔希耶自然是没有精力与时间再回到国公府的。在努力用功与纸醉金迷间来回穿梭，他大约也只能勉强记得，在国公府内重新茂密起来的绿荫深处，还有一位孤独的朋友在等待他实现诺言。
自纳尔希耶走后，婵衣没有再出门。
她不会感到孤独，也不顾影自怜，只是听说了他颇受贵妃与几位国夫人喜爱后，心里有一些些郁结。
这样的郁结或许要等到三个月后，纳尔希耶回到国公府的那一日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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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哦，我可怜的纳尔希耶，天真得就像一只只知道胡乱吼叫的小土拨鼠。
ps.明天（7月2日）我的旧文《王爷，你也重生啊？》参加限免活动一天，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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