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不知是不是因这酷烈的太阳，他的声音听起来竟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苏答知道他指的是那天会所的事，没立刻吭声。

　　贺原低声道歉：“下次真不去了。”
　　他语气带点哄，透过手机传来，听起来格外暧昧：“不生气了，嗯？”

　　苏答是知道他的，缠人劲一上来实在不容易招架，太阳本就晒得头昏，眼见着他就要开始在那边撩拨起来，她只得松口。

　　“我没生气了。”

　　贺原似乎轻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松快，问她：“你最近有事吗？”

　　“干什么？”

　　“明天带你去玩。”他说。

　　“去哪？”

　　“黎门岛。”

　　和佟贝贝吃饭时，她说程家老大同贺原一行人要去海岛度假，去的就是黎门岛。

　　这段时间倒是没什么事。
　　苏答顿了下，犹豫：“明天？我来不及收拾东西……”

　　贺原不在意：“先随便收拾一点，不够到了再买。”

　　她其它担心的，他也都想到了。
　　苏答默了默，便没再拒绝：“那我先收拾东西。”

　　他问：“你现在在哪？”

　　“家楼下。”她说，“准备上去了。”

　　“我过来找你？”

　　苏答犹豫一瞬，嗯了声。

　　她先上楼，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门铃响起。透过猫眼看见贺原的身影，她打开门，往旁边让了让，给他拿了双拖鞋。

　　门外的风一下将他身上的男香吹进来，整个玄关都是她熟悉的好闻味道。

　　贺原没来过苏答的公寓，这还是头一次。她的公寓一个人居住也够，还算宽敞，不过他的住所全是特别大的格局，他住习惯了，相比之下就感觉不出什么。

　　一进客厅，干净明亮，是淡色系的格调，空气里有一股她的味道。

　　苏答进房间收拾东西，贺原不想喝水，也不想在外坐着，提步跟进去。

　　她卧室的窗帘拉起，光隐约透进来，略微昏暗。空气里隐隐闻得到香味，比外面客厅里浓一些，但并不重，悠悠的味道十分好闻。
　　床单被褥铺陈得很整齐，整个房间幽暗得有一种让人想放松下来的舒适感。

　　苏答打开衣柜门挑衣服，贺原在旁站着，没往床沿坐。苏答看他没地方落脚一般，说没事，“坐吧。”
　　他才坐下。

　　贺原走到床头坐下，背微微往后靠，踩在地上的长腿懒散伸着，也不做别的，就看她找衣服。

　　视线在她的房间环顾一周，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相框。
　　照片里是她十几岁的时候，笑得灿烂，相片右下角写着龙飞凤舞的英文：lily。

　　贺原拿起相框，盯着照片中十几岁的她的笑脸：“lily？”他想起她的微信名好像也是lily，“你的英文名一直都是这个？”

　　苏答闻声回头：“啊，对。”
　　视线扫过床头柜时闪了一下，之前放在那的留学文件她整袋收起来了，相框倒是一直立在那。
　　她随口接：“我的小名也叫这个。”

　　“小名？”

　　她点头，一边收着衣服一边说：“离离野草的那个离离。”

　　贺原轻蹙眉，“怎么用这个字？”

　　“这两个字意思很多的。”苏答知道他肯定是觉得意头不好，解释，“我叔叔说，是希望我生命顽强，像草木一样葱郁青翠。”

　　小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苏答收拾了一些必需用品和常用物件。不一会，她拿着两件衣服比划在身前，问他：“哪一件？”

　　贺原靠坐在床头，扫了眼她手里的两件衣服。
　　他其实看不出区别，两个颜色都很衬她，样式也差不多，布料多少的区别而已。只不过右边那件更露，领口和后背露了一大片。
　　在她催促的疑惑眼神中，他的视线在右边的吊带裙上停了两秒，眼微沉，面不改色道：“左边的。”

　　苏答说好，没多想，接受了他的意见，把左边那件放进行李箱，另一件挂回衣柜。

　　贺原不做声在她身后看着，看她不时走动，或是蹲下在箱子前整理，长发因动作垂落下来，她伸出细白的手将头发别到肩后，侧脸干净美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床格外软。
　　贺原突然懒懒的不想动。他很讨厌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这时候却不觉得烦，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淌多久好像都没所谓。

　　小行李箱快装满的时候，苏答又拿着两件颜色不同的衣服，转身问贺原：“这两件呢？”
　　她依次放在身前比划，眼澄澄望向他。

　　贺原帮她选了一件。
　　她收好衣服，刚站稳，忽地被他伸手一拉。

　　苏答往床上摔，压到他身上，想起来，被他箍住腰身。
　　“贺原……”
　　话没说完，被他翻身压住。

　　她愣了下，伸手推他：“我在收拾东西……”

　　“不着急。”贺原手臂撑在她身侧，眼眸低暗，“还有时间。”

　　鼻尖就快贴上，气氛一下子缱绻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公寓，在她的床上。苏答对周围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包括他。他身上没有丝毫风尘仆仆的气息，还是淡淡的清冽味道。
　　脸莫名发热。

　　她的耳朵全然红了，小巧的耳垂原本细嫩雪白，此刻红彤彤鲜艳欲滴。
　　贺原眼一暗。

　　“上次说不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低声道，“想我吗？”

　　那天电话里随口一说的事情，他提了好几次，看来是真的耿耿于怀。
　　苏答被逼视得没办法，眼里盛着水一般微漾，只能小声细慢地回答：“……想。”

　　贺原还是没表情的样子，整个人却分明愉悦起来。
　　他又一次低头亲她，比平时轻缓柔和。

　　过了很久时间。
　　他喘着气看她，声音低哑：“你现在先求我，等会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

　　“……”感受到他的反应，苏答的脸一下更热。

　　或许是气氛太过暧昧，又或许是被他久违的气息包围冲昏了头。无声灼热的对视过后，苏答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然后是眉头，眼梢、脸颊、唇角……
　　她捧住他的脸，一个吻接一个。

　　直到他再次拿回主动权。

　　夜很慢很长。
　　她一向爱整洁，这打理得整齐的一切却都被弄乱了。

　　空气里飘着熟悉的味道，属于她，也属于他。
　　天地颠倒，她再听不到其它。

　　只听见他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哄——

　　“……离离乖。”

　　-

　　黎门岛面积很大，一年四季阳光充足，是度假的好地方。

　　虽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去，但苏答和贺原没有和别人同行，单独坐他的私人飞机提前出发。

　　飞之前苏答和佟贝贝说了声。
　　佟贝贝对她加入这次度假之行并不意外，半开玩笑地道：“我还没坐过私人飞机呢，拍点美美的照片给我欣赏欣赏！”

　　苏答笑着说好。

　　飞机落地后，接送的车等候已久。
　　一路上空气极好，抵达酒店，一整片建筑面朝海滩，正中心最大的那座帆船模样的，就是他们这次下榻的地方。

　　其他人要晚些才到。

　　苏答和贺原落地最早，房间在酒店顶层，是一整套，和公寓没有两样，甚至还更精致豪华。稍作休整，酒店送来餐点，两人没出去，简单地用了顿餐。

　　刚到第一天，其他人还没来。苏答回房稍稍整好东西，贺原在书房一时半会不出来，她便躺下休息，迷迷糊糊睡着。

　　没睡很久，也没人叫她，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先前迷蒙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进出。苏答理了理头发，推门出去，正好遇见从书房离开要走的徐霖。

　　这一趟徐霖也来了，房间就在他们楼下。即使来度假，贺原也不能完全当甩手掌柜，仍然有工作要处理。徐霖在贺原身边待了好几年，无论公事私事大多都经他的手。

　　“苏小姐。”徐霖怀里抱着文件，和她打招呼。

　　苏答朝书房看了看：“怎么了？”
　　里面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徐霖说：“是贺先生来了。”

　　“贺先生？”

　　他解释：“贺总的堂兄，贺骐先生。他刚好也在黎门岛。”

　　贺原这一辈不止他一个，亲兄弟没有，堂表兄弟不少。
　　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个海岛碰上。

　　苏答问：“来了很久了吗？”

　　“有一会了。”徐霖说，“您要是找贺总，再稍微等等。”
　　他说完点点头，抱着东西出去。

　　苏答没去书房打搅，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什么，不由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正要回房，刚走到厅里，书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男人的个子和贺原差不多，长得有些像，但五官没有贺原凌厉，气质偏温润清雅。

　　贺家上一辈，最长和最幼的是贺原的两位姑姑，这个叫贺骐的是贺原大伯的儿子。

　　苏答不及防和他照面，互相愣了一下。
　　她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笑，嘴角僵硬地扯了下又收回。

　　贺骐反倒先开口：“你是贺原的女朋友，苏答苏小姐？”

　　这一句让苏答意外。
　　香江宴所那天，贺骐当时并不在。或许是后来传开？又或者他是在她不知道的别的什么时候，听说了她？

　　苏答略迟疑地点头：“是我。”

　　贺骐对她的态度还挺亲切，没回答，只问她：“我听说过你，你是个画家对吧？”

　　苏答又点头。

　　他看着她，像在打量，忽地笑了下。那神色有点难以形容，苏答看不太懂，可又不像是在嘲讽她。

　　贺骐没说什么，冲她点点头，随后便走了。

　　苏答看他的背影倍感莫名，又不好叫住他追问。

　　不一会，贺原从书房里出来，脚步声唤回她的注意。
　　“和谁说话？”

　　她回头，“啊？”

　　贺原看向门的方向，皱了下眉，“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苏答说没什么，“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那几句……确实是没什么。

　　贺原眉头皱着，没继续问。
　　苏答朝他走近前，被他拉着在沙发坐下。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贺原抱着她，让她半倚在怀里，声音有点冷，“以后看到他不用理会。”

　　他语气不好，苏答没多问，只嗯了声，对他这般态度不做探究。
　　贺原表情比平时冷几分，眉眼深邃，之下便是高挺的鼻梁，她不由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不开心？”

　　这话问得有点多余，虽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贺原看着就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苏答叹气，摸着他的脸凑近了试图逗他，难得撒娇：“别不高兴了。”

　　贺原看出她的意图，捉住她的手，脸上好像平静了些，眉头微挑：“想让我开心点？”

　　她看看他，点头。

　　贺原搂紧她，眸色微暗，鼻尖嘴唇贴着她侧脸皮肤，低声说：“你要是真想让我开心的话，我们去住旁边的独栋别墅。”

　　“嗯？”苏答眼露不解。
　　他声音哑下来：“半夜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别墅的花园里试试……”

　　苏答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挣着微微直起身，离他胸膛远了点。

　　贺原握着她手腕把她拉回来，“不愿意？”

　　她想也没想，拒绝：“不。”

　　贺原凑到她脖边轻蹭。
　　苏答半玩闹地推拒他，这次不管他说什么，怎么说，她都不肯松口。

　　贺原倒没真的坚持，见她实在不愿意，埋在她脖间蹭了蹭便作罢。

　　苏答觉得他没正经，别开脑袋不想理他，他搂紧了她不撒手，一张脸冷冷淡淡，又有点无赖。苏答被他缠着压在沙发上，两个人胡闹了好半天。

　　-

　　晚上，程家老大等人抵达。

　　苏答和贺原收拾好，一同下去吃饭。
　　他们在餐厅里要了个大包厢，这一趟人不少，聚齐了越发热闹。

　　到厅门前，苏答接到小助理的语音电话，有事找她。
　　里面众人正说笑，她让贺原先进去，自己到走廊拐角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小助理拿不定主意，说了许久。
　　说完才想起来苏答人在国外，忙赔不是：“啊啊啊我忘了苏答姐你在度假，对不起！！我打扰你了吧！！”

　　“没事。”苏答让她别在意，耐心地细细和她沟通。

　　一通电话讲了十几分钟。
　　结束后，她快步走回去，经过拐角，听见两道不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是贺原的两个朋友，似是出来抽烟，边抽边无聊说着闲话。

　　苏答本想走开，刚提步，听见贺骐的名字，步子一顿。

　　“刚听程远洲说贺骐也在岛上，还找贺原来了？他倒是胆子大，还嫌在贺原手上没吃够苦头？”

　　说话的朋友声音带笑，对贺原没有恶意，话里是调侃的语气。

　　另一个人不以为意：“嗨，又不会吃了他。”
　　随即吐烟嘶了声，“贺骐那个性，以前就喜欢文艺腔，一心扑在艺术上……他这次来黎门好像也是为了折腾什么艺术展吧？整天喜欢搞这些东西，正经事半点不干，不被贺九踩在脚下就怪了。”

　　“也是。以前贺原想要什么，随随便便都能抢得过他，更何况现在。人什么没有？贺骐哪还有值得贺原多看的。”

　　他们笑了几声，话题转移开，说起别的。
　　直至一根烟抽完，两人脚步声渐远。

　　他们的步伐听不见了，苏答这才出去。

　　刚才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但也能明白一二。
　　贺骐和贺原好像真有什么过节。

　　这样的事，贺原不说，她不好多问。

　　苏答轻轻甩了甩头，当做无事，提步往厅的方向走。

　　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久前见过的那张脸。
　　那个贺骐倒是确实挺文艺范，听起来似乎也是艺术圈的人。

　　可惜贺原不喜欢他，不然，或许还能聊得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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