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苏答在房间里，又在画板前捣鼓她那些颜料。
　　听见贺原回来的动静，坐在凳上回头。

　　贺原走到她身后，“怎么又画上了。”

　　她嗯了声，语气缓慢：“随便画画。”

　　“这么着急回来干什么，我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贺原想起上次会所的事，打量她神色，“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她说没有，“太阳太大，我怕晒。”

　　他扯了下唇，站在她身侧，手抚上她的背：“娇气。”

　　苏答撇嘴没反驳，他身上带着外间热意，一靠近，周边温度都跟着高了。她有点嫌弃地推他的腰身：“去冲一下。”
　　在沙滩上打了那么久排球，不免沾上些许沙粒。

　　贺原听她的话去冲澡，十几分钟后裹挟着水汽从浴室出来，浑身清爽。
　　像早上一样坐在她旁边分走半张凳子，他一只手臂从后越过她，撑在她另一边身侧，饶有兴趣地欣赏她作画。

　　苏答画画的时候很安静，周围的一切都被她屏蔽，只认真看着画板，挺翘小巧的鼻尖上，浓密卷翘的睫毛不时轻颤，水嫩皮肤白得仿佛一年四季都身处冬日氛围。
　　她也在沙滩上待了好一会，身上却没有留下半点灼热的狼狈痕迹。

　　贺原闻到香味，她的头发，脖颈，来自他熟悉的每一处，渐渐越来越清晰。
　　莫名地，他开始不爽。她看也不看他，眼前这块画板吸引了她所有注意，十分碍眼。

　　撑在她身侧的手换了两个位置，她才终于停下。
　　苏答换上一张干净的白布，想起他的存在，来了兴趣：“我给你画一张好不好？”

　　贺原眼里微闪，面上神色不改，好似无所谓一般，欣然应允：“随你。”

　　并不是太严肃的作画，她不需要他坐到面前，就保持这个状态，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
　　画得很简略，比想象要快许多便完成。

　　苏答停下笔：“你看？”

　　贺原扫一眼，想都没想：“不错。”
　　他没觉得那色块和自己有多像，不过她说是便是。

　　还是那样夸得不加以思索，分明都没仔细看。
　　他的手从腰间搂上来，苏答想起小助理说他曾经参与过某些艺术拍卖的传言，扭头好奇地问：“你喜欢画吗？就，这些东西。”

　　“还行。”他答得随意，下一句又转移到她身上，“你画的我都喜欢。”

　　苏答无奈，看向画板上自己特意画得比较抽象的涂鸦人像，“那这个送你？”

　　贺原很捧场，挑眉说好：“苏老师一画千金，我得好好裱起来。”

　　没正经的语气，还不如他的手摩挲她腰身的动作认真。苏答心下叹气，也懒得再纠结他上不上心。

　　他对这些大概是真没兴趣，像这样说要把她的作品裱起来夸她的话，每次都说得毫不吝啬。
　　但无论玩笑还是捧场，他一次都没真的买过她的画。

　　晚饭定在岛上最好的中餐厅。
　　程远洲几人忽然想吃中餐，这才来了没两天，又换回熟悉的口味。

　　饭后他们还有别的安排和活动，夜晚是最适合玩闹的时候，更何况是他们这群夜猫子。

　　苏答不想去，让贺原跟他们去玩。
　　他没应，最后还是推脱了程远洲那边，陪她回房。

　　九点过半，岛上好像有什么活动，夜空绽开接连烟花，海滩上许多人驻足停下观赏。

　　贺原在书房里接了个电话出来，苏答光着脚正在阳台上看得起劲。

　　她趴在栏杆上，垫起足尖，身子一个劲往外探。在房间里，她穿得比在外少，吊带裙松松垮垮，一侧堪堪就要滑下肩膀。
　　她圆润的双肩格外白皙，裙子长度只到她大腿，裙摆飘起，那双露出的腿看得人眼热。

　　阳台没开灯，屋里的光照出去，薄纱般随她的长发披在雪白背上，一对蝴蝶骨清晰分明，像是要在风里扬翅而飞。
　　她是很瘦的，然而该长肉的地方好像又懂事得过头，每每都令他爱不释手。

　　“再扒就掉下去了。”

　　贺原冷不丁出声，苏答转身看向他。

　　他走到她身后，从后覆住她，嗓音带着风一样的微凉，“好看？”
　　她在他怀里，往后靠了靠，点点头。

　　火焰光芒五颜六色，将漆黑的天照得热闹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苏答看了一会，昂头：“你会不会无聊啊？”

　　他那群朋友都去玩了。
　　只有他待在房里陪着她，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单纯只因为她懒散不想动弹。

　　贺原说不会，低头反问：“怕我无聊？”
　　她嗯了声。

　　柔软温热的馨香在怀，她好像还没意识到什么。贺原眸色渐浓，盯着她看了几秒，低声说：“你要是真这么担心亏待我，不如跟我去住别墅，半夜在花园……”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个，苏答耳根腾地一热：“……不行。”
　　她的拒绝写在脸上，他微微勾唇，将她抱紧箍进怀里。
　　“开个玩笑。”

　　贺原顿了一秒，声音哑下来：“就在屋里。”
　　他的呼吸粗沉，将她搂得更紧：“不过你今天可不能像昨天一样，哭得那么早了……”

　　-

　　一早醒来，苏答发起低热。
　　贺原太过没轻没重，又喜欢故意折腾她，这次比平时还要过火得多。

　　他自知理亏，格外小意，起床后一应洗漱照料，几乎没让她脚沾一下地。

　　苏答吃完药还是病恹恹的，烧退下去，只是看着没什么气色。
　　午饭照例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她还要脸，不肯让贺原抱，坚持自己走着下楼。

　　黎门岛属于热带气候，她裹得那样严实，一看就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好在入座时其他人只是打量她几眼，都没多说。

　　今天饭后的安排是乘游艇出海。
　　苏答想回房间休息，她不是第一次不和大部队一起活动，饭后，提前告辞回去。

　　贺原不放心她一个人，她嫌他待在身边总是不安分，反倒不愿意让他陪。
　　他拗不过，但还是执意送她回房。

　　程远洲作为这趟度假领头的，翘着二郎腿调侃贺原：“你可别去了不回，都等着你呢。”
　　目光在苏答身上稍微停了一会，很快敛回。

　　贺原这女朋友长得倒确实好看，身材也好。哪怕是把各人带的这些女伴，加上海滩上各种比基尼美女全凑作一堆，她在当中也是格外出挑的。

　　他之前还跟贺原夸了几句，旁边几个人也跟着玩笑调侃了两声，谁知道差点没被贺原刀子一样的冷眼剜到。
　　当即正襟危坐，按捺克制着，一眼都不再多看。

　　贺原没理他，把苏答送回房。见她钻进被窝躺下，安安静静闭上眼，呼吸均匀起来，仍在旁边守了一会才下去。

　　苏答睡了一觉，中途起来吃了颗药，第二次悠悠转醒，感觉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不过才两个多小时。

　　身上发出汗，薄被盖着闷热，她起来量了量体温，温度回到正常区间，身上也没有哪里不适。

　　一旁的手机收到不少贺原发给她的消息。
　　这会他们应该还在游艇上，她睡着期间，他时不时有消息进来，她没回，大概知道她在睡，他也没催促。

　　贺原说他们还要一到两个小时回来。

　　苏答回了个表情，在套间里休息一会，吃了点东西。睡久觉得骨头懒散，她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下楼闲逛。

　　酒店周边连着的长长一整排都是高大建筑，餐厅、纪念品店、大型商场，应有尽有。

　　苏答在商场里逛了一圈，估算着时间，打算等他们快回来的时候返回酒店。

　　逛着逛着，到商场一层最左侧，有个展厅。充足的冷气从大门内散发出来，门两边立着易拉宝，墙上镶嵌着几张海报。
　　她看了几眼，见是个艺术展，想着闲着也是没事，索性提步入内。

　　这个展的主题是生命，不需门票，免费对外开放。展厅很大，进门的时候有人发手册。

　　苏答以前没少看展，美术展，手工展，各类艺术展出，从前在学校时就常去。

　　这个展的水准不低，展品围绕着核心题目创作，不特指哪一类，有画，有手工作品，还有一些在大众眼里格外难以理解的东西。

　　专业对口，加上本身就喜欢，苏答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一半发现画旁的作品介绍用的都是中英双语，她想起发的册子，打开一看，在里面翻到策展人同时也是资助方的照片和个人简介。

　　果不其然是贺骐那张脸。

　　……该说巧还是不巧。

　　不过也是，那天她就听贺原的朋友私下说了，贺骐来岛上是为了什么艺术展。
　　这座岛地方不大，她刚才想起这件事时，隐约就料到。

　　苏答继续往前逛，逛着逛着，突然看见一个不陌生的名字——其中一副意象派画作旁写着“倪棠”两个字。

　　简介里介绍说这是她大学时捐赠的画作。
　　苏答站定看了看，视线扫过画作右下角的落款时，忽地顿住。

　　——倪棠的亲笔落款下，有一个花体的“N”印章，周围带着一圈特别设计的花纹。

　　苏答表情有几分滞。
　　她见过这样的花体印章，是某次在贺原那，他找东西时翻出大学经手的旧文件，那些文件的签名处都盖着花体的“H”印章，周围虽然不是花纹，但同样做了一番设计。

　　画上落款处的这个，和贺原那个，看着像是同款。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她脸色奇怪，凑近用英文询问她：“女士，您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苏答连忙收回眼神，摇头：“没事。谢谢。”
　　她往旁边让了一步，给走过来的其它参观者让出位置。
　　稍站一会，从出口离开。

　　苏答回到酒店，没等贺原他们回来，先行回了房间。
　　她坐在在沙发上，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花体印章。

　　会是巧合吗？

　　突地一下又想起助理之前跟她说的小道消息，说贺原以前似乎也会参加那些艺术拍卖会。
　　她和贺原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他对这些有什么兴趣，便想当然地没放在心上。

　　微微吐气，她拿起手机给一个做画作拍卖的半业内朋友发消息，询问对方是否能帮她查一下，倪棠拍出去的那些画的买家。

　　对方以前承过她的情，很利落地就应下。
　　但也告诉她：【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苏答道好，谢过对方，放下手机出神。

　　她开着落地窗，看着天发了会呆。
　　没多久，贺原回来。

　　感受到吹进来的风，他走近皱眉，“怎么开着窗？”

　　苏答顿了下，眼神微闪，随即解释：“已经不发热了。”
　　边说边配合地昂起脑袋凑向他伸来的手。

　　确认她没事，贺原的眉头才展平。
　　他身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带着海风，还有本就属于他的淡淡香味。

　　苏答被他抱进怀里，倚着他在沙发上说了会话，他便回卧室去换新的衣服。

　　扔在一旁的手机轻震。

　　苏答拿起一看，顿了下。
　　来电是蒋诚铎。

　　回头朝卧室看了眼，苏答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那边声音微沉：“你在哪？”

　　苏答抿唇：“外面。什么事？”

　　“你和贺九去黎门岛了？”

　　“……”苏答没否认。他大概从别人那听说了消息。

　　见她默认，蒋诚铎语气寒意加深：“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离开家一年，什么人你都敢勾搭。”

　　苏答微微吸气：“我和谁在一起用不着你管。”

　　他下通牒一般：“你最好快点和他断了。”

　　蒋家这一辈男丁里，分量最重的第一个就是蒋诚铎。
　　明面上苏答要叫他一声哥，但他们从小关系就不怎么好。

　　即便是蒋老爷子也不至于这么说话，苏答最烦他这种语气，“爷爷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命令我？”

　　“你知不知道贺九是什么人？”蒋诚铎没了耐心，“他心思手段不是一般狠辣，你以为跟在他身边能有什么好？”

　　苏答没吭声。

　　电话那头怒气上来，又像是夹杂着几分别的：“离开家就算了，你现在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
　　远处天际线湛蓝，苏答默了默，吐气：“你和未婚妻的旅行还没结束吧？”

　　那边似是不防她突然换了话题，没说话。

　　苏答面无表情：“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言毕，她直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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