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细水

　　十年过得并不快。

　　第一年过年时的状况再没发生过。

　　关棠还是时常接管一阵朋友的茶馆，闲暇时待在家中看看书，接些闲散的活儿，折腾折腾阳台上的花草。

　　每年她都会去一趟成都，在文殊院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在第五年，给她解过签的老僧圆寂了，而她的愿还没有还上。

　　她也会每年上山去那片荒草地里翻翻找找，可始终没有见到樱桃苗长出来。

　　在第九个年头，茶馆的里的猫走丢了。朋友说，猫老得快死了，但不愿死在人眼前。她不愿听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撇过脸示意朋友不必讲。

　　时间过得太久，关棠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和人还有这样一个约定。关棣见她一直没有结婚的意图，心中也曾暗暗着急，到处找些红线想给妹妹系上。当关棠发觉自己被赚到了相亲现场，才会想起还有解雨臣这么个人。可是，她那么努力地回想解雨臣的脸，记起的却是一些毫不相干的面目。

　　约定还在，但她已经忘记他是什么样子了。

　　可这并不妨碍她笑着拒绝那些亲近她的人。

　　霍秀秀来的那天，她坐在茶馆里泡了一壶碧螺春。仰脸望去，门外槐树柔叶相接，荫凉揉在南风中，又是好一个春天。

　　霍秀秀一身月白旗袍，上面缠绕银白暗纹，贴身一寸寸，日光下走动时水色潋滟。她披着紫红色的羊绒披肩，跨进正房门槛时，收了太阳伞。

　　她言语直接：“你好，我是霍秀秀。”

　　关棠抬眼打量她，示意请她坐。霍秀秀坐在她对面，低眉扫过案几上茶具，抬头看她时，那双眼角上挑的星眸带上了惊讶之色，言语之中却不漏痕迹：“关棠，关家独女……小花哥哥托我带口信时，我问他，你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他和我说，只要见到你，自然就能认出来。”

　　关棠表面笑了笑，她内心只是急切地想知道解雨臣的状况，可见霍秀秀这架势，并不太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她顺着霍秀秀的话道：“他也没和我说过您的模样，但我看见您，就知道，您一定是霍小姐。”

　　霍秀秀挑眉：“如果小花哥哥没有和你仔细说过我，你不介意我做个自我介绍吧？”说完，她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啜了口茶，抬眼盯住关棠的脸，毫无主客之忌，话中也没带商量的意思。
　　关棠道：“您尽管讲。”

　　“霍家是老九门之一，我现今是霍家的家主。近一百年改朝换代，霍家解家有幸传下来，算是老九门里目前还有些根基的两门。

　　“由于这层关系在，我和小花哥哥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生活都不算容易，彼此也常帮衬些。到大了，既有男女之别，也会想些以后的事情。那时候就想，等老家伙们都死光了，我们要是各自没个伴儿，不如就凑合着一块儿过。结果倒好……他居然行动在我前面。”

　　关棠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心中稍感不适。碍于身份，出于教养，她道：“他考虑的事情太多，恐怕也是拣着方便的来。”话中是自嘲，也带了安慰的意思。

　　霍秀秀对她这种知情解语并不抵触，接着讲下去：“解家，霍家，平衡木的两端，谁动弹一下两家都讨不到好。就像你说的，他本来想得又多，想到解家霍家这烂得千疮百孔的摊子，随意跺跺脚就能给震跨。他不肯过来，想来也是存了安于现状的心思。你关家不同，无利益纠葛，有权势撑着，你又没卷在关家的关系网里，他娶你只需要娶你一个人，不会牵带山高的麻烦过来，自然是好，自然是周到。”

　　紧接着，她惨笑一声：“这么多年一起过来，他哪还能把我当个女人看？即便是女人，恐怕也是家中姊妹的角色……我这人确实没什么当贤妻良母的资质。跟牛鬼蛇神东南西北地乱跑，手上岂能是干净的？男人，到了年纪，用他们的话说，还不是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想着东山再起，重振解家，杀人放火的勾当，我做得来。洗手作羹汤，那我霍家怎么办？一并扔给他？他烦也不得烦死。

　　“不得不说，你真是他最好的选择。”

　　关棠道：“他走后，我确实遇到过他牵带来的麻烦。”

　　霍秀秀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麻烦”是怎样的险情。叹了口气，她道：“我还在北京留守的那段日子，他先是托我差人保护你。可一想不妥当，也就没叫我做。他在外头那样奔走，还惦记你的安危，可真是爱惨了你……”大概觉得自己这话越说越偏，霍秀秀也就停了嘴。

　　关棠道：“霍小姐，谢谢你。”

　　霍秀秀从包中掏出一块丝绢包裹着的东西，拉过关棠的手，郑重放在她手心，轻声道：“小花哥哥就要回来了，这是他托我带的东西……还是祝福你们。”

　　“我走了。”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跨出正房的门槛，顶着四月天的太阳，撑开了遮阳伞。

　　目送霍秀秀绕过壁照，彻底消失在眼帘中，关棠低头，一层层剥开手中丝绢。

　　清风拂过，枝叶阴翳间或斑驳日影，槐花将开未开，幽香恍如十年前。

　　手心丝绢上躺着一枚金镶玉的戒指，剔透温润，光华流转。

　　日落千帆，她终于等回了自己的那一条船。从此不再漂泊。

　　关棠抬眼，槐树秀翠枝叶罅隙中是清凉的天，灰鸽成群，熠耀其羽，噗噜噜掠过。她忍不住笑起来，眉眼温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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