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权臣小娘娘

作者:语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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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


      孟小楼说风月命好,或许她是真的命好吧。

      聪颖如她,仅凭着丑角那零星片语,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回东都的一路上,无论孟小楼是靠美色,还是靠俏皮话,都逗不笑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了。她只是一脸茫然地盯着袅袅熏香,不住地出神。

      一路上,繁华热闹的东都成一改往日的喧嚣,街面上叫卖的小贩哑了嗓子,杂耍的卖艺的全没了踪影,路过雅韵坊坐落的那条街,无论是有了座位的戏楼,还是扎棚子卖艺的班子,全都关门大吉。

      从太/祖皇帝开基业以来,大邺都城便鲜少有如此萧条落寞之相,除非……大丧期间。

      哪怕身处京城腹地,仍然能清晰地听到余音袅袅的钟鸣之声从东都各个角落的寺观中传来,此起彼伏,俨然要有着把整个东都城都度化了去的架势。

      邺朝大丧,京中军民二十七天内摘冠缨、服素缟,三十七天内不许婚嫁,四十七天内禁屠宰,百日内不许任何形式的作乐,半年不能登台唱戏。

      风月揣着一肚子的疑虑,老皇帝是怎么死的,三叔叔继位了么,爹到底做了什么,他不是向来中立从不党争的么,这一切又和那个尴尬而怪异的及笄礼有什么关系,孟小楼又为什么抛开了兵部和父亲站在了一起……

      千头万绪如同理不清的麻绳一般缠得风月喘不过气来,她烦躁急切地想要问个清楚,可满肚子的话流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叹息,“百日不能作乐,半年不能登台,这么多人等着你养活呢……应付得来么?”

      一路上孟小楼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在这句关怀里落进了肚子。说实话,风月语气很淡,并没有扑面而来的炽烈热情,可就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一问,却让小楼格外窝心。
      她还只是个孩子,生而含着金汤匙,没见过风霜,没受过雨打。任侠恣意的性子,却有一颗多情仁义的心。

      一瞬间,小楼思量,冷师叔有女至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放心吧,背靠大树好乘凉,”孟小楼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叫做慈爱的神色,“你这腰这么粗,是棵参天大树。”
      风月,“……”

      平日里灯红酒绿的地方一片肃杀,平日里安静到甚至边缘化的尹府却热闹异常。

      孟小楼的马车拐进了巷子,却说什么都动弹不得了。前面一水水的高头大马拉着的软玉香车,将尹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丧期间,但凡有品秩的官宦人家,都自觉地把马车上披了白练,挂了白幡。
      风月撩开窗帘一看,气便不打一处来,白惨惨的一片,仿佛尹府有了丧事,都来吊唁一般。

      风月正气鼓鼓地打算放下帘子,无意间却瞥见了一匹枣红高马,甚是眼熟。她赶忙又瞄了一眼,只见那日被她捉弄过的马夫,正翘着脚往队伍前头望去,估计是在思量,什么时候能排到自己。

      “这个李崇宝,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敢舔脸来尹府?”

      说到这,风月一拍大腿,终于明白这些人都是什么来意了,不禁咒骂道,“呵,皇帝刚死,他们就敢提着脑袋来说媒?为了升官,也真是什么都豁的出去了。也不想想,这钱有命赚来,有没有命花!”

      风月矫健地起身,撩起帘子便要窜下去,却被孟小楼轻轻一拽,摔回了榻上。

      “那日你弄得他一身屎溺,若我没恰巧路过,你打算如何收场?”

      风月一脸不服气,“他还能怎样?大不了打一架,我还怕他不成?”

      “呵,讲武堂一枝花好威风,”孟小楼渐渐沉下脸来,“你当然不怕他,左右他打不过你。你也不必计较后果,打死了打残了,你还有个将军爹撑着腰呢!”

      风月被他阴阳怪气的话吓了一跳,不解地望向孟小楼。

      他继续道,“如今的将军府大小姐更不必怕了,爹爹变成了御前红人,手眼可通天了!”

      风月听闻至此,方才还满脸的煞气突然缓和了下来。她思忖良久,叹道,“你说得对,尹家越是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越是有着百万双眼睛盯着,我更该谨言慎行。”

      孟小楼显然不吃她这一套,“你真明白了?”

      风月道,“明白了。”

      “哼,”孟小楼又恢复了平日那戏谑不羁的神色,“你根本就不明白,行了,我也说不清,你爹啊,会让你明白的。”

      说罢,孟小楼吩咐马夫走了侧门,把风月了下去后,傲娇得连句嘱咐告别都没有,就撂下帘子,要撒蹄子走人。
      风月一把拽住缰绳,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瞥了一眼安静的小阎王,又看向一脸不咸不淡的孟小楼,问道,“你是不是在教他戏?”

      孟小楼没说话,也没看风月。风月不禁有些讪讪,却还是加了一句,“那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风月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的是孟小楼一脸的古井无波。看不到的,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大腿都要掐青了。

      按照孟小楼那混不吝的性子,要放在往常,一定会问一句,“你是他的什么人啊,要你来托付?”

      可毕竟此时此刻的孟小楼正扮演者严肃师长的身份,只能板着面孔,强行装起大尾巴狼,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的事。”
      心里不住地嘀咕,玉壶兄啊玉壶兄,孩子我给你送回来了,思想教育工作,还是靠你自己吧。

      风月进府,直接杀到了父亲的书房,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她一把拽住路过的仆役小厮,喝道,“老爷人呢?”

      小厮一见她那女罗刹的样,浑身直抖索,只能努了努嘴,看向尹风月母亲的房间。

      待风月看见父亲背着手,一脸痴醉地望着冷月冬画像的一刹那,几日以来积攒的所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和愤怒,登时便烟消云散了。

      风月半晌才开口,“爹,我也不小了,你总不能事事都瞒着我吧?”

      尹玉壶叹了一口气,“千头万绪,你想从哪听起呢?”

      “老皇帝,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尹玉壶转头瞥了一眼风月,波澜不惊地又继续凝望着画像,道,“别那么看着我,你爹我还没到敢弑君的地步。先皇待我不薄,我没那么畜生。”

      “好,看外面门庭若市的样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三叔继位了。我说的对么?”

      “不对。”尹玉壶冷冷地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你三叔叔了。只有当今圣上。以后……别再顺嘴胡叫了。”

      风月没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但好歹也看过些话本戏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故事比比皆是。如今看父亲的神色,大抵也能想得明白,自古党争时候的利器,皆没有好下场的道理。

      思量至此,风月更禁不住扼腕叹息,“爹爹既然想得如此通透,又何必走这一步棋呢!”

      风月安安静静地等着,也做好了被父亲搪塞敷衍的准备,也准备好听父亲那一肚子苦水了。

      然而父亲闻言,半晌没有说话。他信步踱到庭院之内,指着这合抱之粗的桂花树,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说,这树,有多少年了?”

      风月不解,只回答,“不知道,许是咱家买了这宅子之前便有了吧?”

      “百年后的一个初夏,一对父女同样站在这庭院里,女儿问父亲,你知道这树有多少岁了么,那父亲会怎样答?”

      他知道,风月一定无言以对,便也没歇气,兀自道,“那父亲会答,‘不知道,许是你风月祖奶奶那辈便有了吧’。”

      风月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父亲四两拨千金地把她所有的质问推了回来,兵不血刃地杀下了一局。

      “孩子,咱家家大业大,位极人臣,可是终究是水上的飘萍,没有根基。”

      尹玉壶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想习武,我没拦着么?因为为父最清楚,唯有上阵杀敌这一条,是一个寒门之子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尹玉壶拦住正欲开口的风月,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来,科举也是寒门出头的好路子。二来,你是将门之女,算不得寒门了。”

      尹玉壶面露鄙夷之色,道,“科举,规矩上明明白白写着,谁的才学过人,谁便拔得头筹。可是自古文无第一,凭什么他们几张嘴,便判得他人一生前程呢?可军功造不了假啊,血肉之躯堆起来的功业造不了假啊!”

      尹玉壶一手指着西北,越说越激动,“即便他们慧眼识珠,摆得正那份良心,你看看你大伯,识得几个字便耀武扬威的样子,哪来的真才实学?可他就是咱老家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了!这些寒门学子,怎么拼得过那些名师大儒的门生!”

      他传了口气,继续道,“再说说你的出身。风月,放眼望去,看看这满朝权贵,那些四世三公的高门望族比比皆是。他们枝繁叶茂,繁盛到可遮天蔽日的程度!那是因为他们有着庞大而坚实的根系!”

      “风月,无论如何避让,都不可否认,你我父女二人,已经趟进权力的一池深水里来了,我们不能再做风口浪尖的雨打浮萍了。尹家,该在这朝堂之上,扎下根了!”

      至此,风月彻底明白了父亲的所作所为,她问道,“所以,你们封锁了先皇病重的消息。而后借着及笄礼,让全京都的人都以为你在府中操持,从未离开。而后又在酒宴上暴露丑态,其实是你与蔡相护送三……他进宫,你手握京畿重兵,逼迫老皇帝,下了诏,传位于当今圣上?”

      可怜半个东都城的人还沉浸在孟小楼婉转哀怨的戏文里,转眼间,已经变了天!

      风月轻叹,“可是爹,如此一来,你我便再没有回头路了。这么多年来,您一直与多方势力斡旋,如履薄冰这么些岁月,岂不是白费了?”

      “不会的,孩子,”尹玉壶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风月无法理解的神色,他指着院外的方向,“外面的那些人,还有你,能让咱们家,渡过这一险的!”

      风月冷笑道,“看来爹爹的兵法里一共也就这么一计,翻来覆去用,我倒也习惯了。”

      “不,”尹玉壶意味深长地道,“你还没习惯。”

      说罢,一个小厮突然进门,端进来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滚烫热粥,粥上还不住地翻着白泡。他将粥放在桌上,道,“小姐,您吩咐后厨做的粥,已经做好了。”

      风月一愣,“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做粥了?”

      尹玉壶一挥手,让小厮退下了。

      随后,风月把她娘遗传给她的所有唱戏潜质都用在她那撕心裂肺的一喊里了。

      她,尹风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父亲,将一盆滚烫的粥,高高举起,对着他自己,从头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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