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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医
试想一下,三更半夜,月色惨白,一个披头散发,并且壮硕如山的女人,坐在你身侧的床头隐隐啜泣,是一种怎样的景致?
风月感觉头皮都有点发麻,她赶忙点起油灯,来到李庭芳床前。
李庭芳见风月凑过来,满面惊恐地把自己囫囵个包进了被子里,摇晃着躲在墙角,边哭边呢喃道,“你走开,你滚,别过来……”
风月大惊,这妮子半夜抽什么邪风?她便问道,“做噩梦了?”
被子里的脑袋摇了摇头。
“想家了?”
被子里的脑袋继续摇了摇头。
“身体不舒服?”
这回,被子没有猛烈地颤动,只是尽可能地往墙脚缩了缩。
风月不解地凑上前来,偶然低头一瞥,竟看见李庭芳床上空出来的地方,赫然是一道殷红的血印子!衬着白净的床单,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妖艳而惊悚。
风月惊呼,“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血?”
这时候,李庭芳终于忍不住把脑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那张黝黑的脸哭得皱皱巴巴,愈发丑了。她哽咽着道,“风月……我要死了……”
风月不解,直接掀开了李庭芳的被子,只见她那洗得已经泛黄的白色睡裤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李庭芳拼命往墙脚缩,奈何身形庞大,根本没有用。
“你……被人捅了?”想到这,风月一惊,赶忙问道,“方才我睡着,屋里进来人了?”
此时此刻的李庭芳已经无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没有……没有……我要死了……我生病了……”
年少无知的风月实在想不明白,没有外伤,怎么能出这么多血呢?
“还能走路么?”
李庭芳抽泣着,“不知道……我肚子疼死了……”
她来不及思索太多,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把抓住李庭芳的胳膊,将她背在后背上,向门外冲去。
风月的身高在同龄女孩里,算得上高的了。然而与魁梧健硕的李庭芳一比,简直就是个娇小可爱的麻雀。她又有伤在身,李庭芳压得她脊背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可救人要紧啊,风月几乎是一口气把李庭芳背到校医房门口的。风月猛地一顿锤门,却不见任何人来应门。
“风……风月……校医晚上是不值班的,他回家了吧?”
风月一听,恨得牙根直痒痒,真相一把将这壮婆娘扔河里去,“你知道怎么不早说?溜傻小子么?”
李庭芳没有说话,只是抽泣着。风月一方面烦得要命,一方面又觉得救人要紧。于是一咬牙,背着李庭芳向大门口奔去。
看门大爷正打算偷偷眯一觉,却听见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赶紧掌灯出去看看。
只见一个白嫩的女娃背着黑脸包公一般的……也是个女娃,正往门口赶来。
那女孩脑门子上已经附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头发都打绺了,贴在鬓角处。她气息不匀地道,“大爷,快……快开门,我们急着找郎中。我室友就要死了!”
按理说,就是天上下刀子,火烧连营了,作为看门大爷,也不能五更半夜放学员出门。可是这女娃汗流浃背的样子,恳切的言辞,真像是遇到急事了。
大爷歪头睨了一眼,隐约从那黑女娃披的被子上看到一丝血迹。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受伤了?
“大爷,您别犹豫了,”风月恳切地道,“您再想一会,她不一定死了,我被压死了。”
及至此时,大爷心一横,“罢,我给你们开门。女娃,可千万别是骗大爷啊。”
“得嘞,这大半夜的,要真没事儿,您拿猎狗撵我我都不出门。”
风月隐约记得有一位郎中,住处离讲武堂不远。她一溜小跑,不敢松一口气。生怕一懈怠,便再也背不动这尊大佛了。
这一路,李庭芳一改平日里的跋扈样子,赖赖唧唧地伏在风月背上,哭个没完。
“风月……若我死了,是进不了祖坟的。你逢年过节的,记得去帮我烧点纸钱。”
“不去。”
“风月……我还有个弟弟,今年才十二。寄样在我叔父家里,靠我寄给他的银钱活着。我若死了,时常去看看他,别被卖了。”
“不看。”
“风月……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和你斗嘴,皆是因为我嫉妒你出身好,又漂亮……”
听到这,风月终于没了耐性,一个急刹稳住了脚步,厉声道,“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长了张钟馗的脸你装什么弱娇娘?我告诉你,咱俩没好到能托孤的份上。小爷我豁出去半条命背你出来,你要敢死,我就给你挫骨扬灰了!”
风月平日里混不吝,打架斗殴场场少不了她。但她从来不和李庭芳怄气,也从没和她说过重话。
今时今日,是李庭芳第一次见到如此严厉的风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连哭都止住了。
风月和李庭芳敲了半晌的门,那郎中才带着满脸的睡意,掌灯开门。
郎中一见女孩身上的血迹,小腿处还在吧嗒吧嗒滴着血,大惊失色,赶忙将二人迎进门,问道,“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在哪了?”
李庭芳哆嗦得说不出话来,风月赶忙答道,“没受伤,就是不知道什么病,出了这么多血?”
“没受伤?”郎中突然止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李庭芳,“你多大了?”
“她十四岁。”
“我问你,你只是□□在流血,肚子感觉疼,并没有受到外伤是么?”
李庭芳点了点头。
那老郎中拽过她的腕子,把了把脉,原本急切的表情变成了一股怒意。眼看着他那胡子都要气歪了,突然厉声喝道,“这……这事你找什么郎中!找你娘去啊!”
李庭芳的娘在她五岁时候便死了,老郎中让她找娘去,她本能地思量着,完了,这意思是我要死了。
思量至此,李庭芳嚎啕大哭,哭声也真对得起她那壮硕的身子,转瞬间地动山摇。
风月见她不中用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她没娘。”
老郎中还在气头上,“她没娘你也没娘?”
风月更美好气了,“恭喜您老,还真猜对了,我也没娘。”
老郎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哎,算了,不和你们这些可怜娃一般见识了。”
说罢,回屋叫来了睡眼惺忪的老伴,嘱咐道,“这俩女娃八成是有点傻,你……教教她们吧。”
老妪的脾气好很多,赶忙帮李庭芳换了裤子,找了棉布帮她垫好。然后很有耐心地给两个未开蒙的小姑娘讲了什么是“葵水”。
等老妪讲解完毕,风月终于忍不住看着李庭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瞧你那个傻样,要死要活的。”
李庭芳羞臊得满脸通红,“你不傻,你跑得跟个傻狍子似的?”
“嗯,我是傻狍子,傻狍子驮着你,在那嘤嘤嘤的哭。”
说罢,风月扭扭作态地拾起帕子,唱戏一般地念白道,“嘤……嘤……嘤……奴家若死了,官人……”
李庭芳抄起棉被,把风月捂在了里头。
两个孩子打闹着,老妪都被这俩孩子逗笑了,于是给她们煮了一碗姜汤。
风月捧着姜汤问道,“大娘,我……也要来这葵水么?”
老妪笑道,“当然,这是女孩子长大成人的标志。每个女人,都会有。”
风月看李庭芳因为肚子疼而脸色惨白的样子,不禁有点害怕。
“那我……也会这么疼么?”
“这个说不好,不过女孩子,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凉着。”
待二人走回校园,看门大爷早已经站在门口望眼欲穿。
见了活蹦乱跳的二人,大爷不禁感叹,这是哪家神医?横着进去,这么快,就能竖着出来。
经此一役,风月在讲武堂最大的“敌人”算是彻底降服了。从今往后,只要李庭芳刚要讽刺风月,风月便捏着嗓子念白道,“嘤嘤嘤……”
功不唐捐,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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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撒娇的李逵女士了解一下……